我从来没有这样愧疚
天暗了,光线变得昏暗,朦朦胧胧的,空气中仿佛浸染了夜的墨汁,一丝丝暗氤氲开来。
轻轻地推开土黄色的门,残阳在地面上投下鲜红的霞光。屋里没有开灯,仿佛突然摔碎了盛满黑暗的罐头,缕缕的暗像缥缈的烟在屋中徘徊。
良久,终于适应了这昏暗,一切熟悉的事物都清晰起来。赫然,才发现,屋角的褐红椅子上,蜷缩着一个臃肿的身影。那顶酒红的搭拉的早已磨出线头的毛线帽,微微地低着头,深凹的空洞的眼眶,呆滞地直直地盯着地面的瓷砖。残阳映照着他的侧脸,那面庞上层叠的皱纹,足似刀刻。整个人就像沦陷在黑暗之中,就像被丢弃在角落的破旧不堪的玩偶,一丝丝怜悯像藤蔓,缠上心头。“宝宝,回来了!”他缓缓抬起了头,声音虽然粗糙,但好似在用心地歌唱。
“太太!”我应了一声。如血的残阳透过了门框,把我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心中不禁顿生惆怅,一个一个琐碎的镜头像朵朵浪花跃上心头——
太太特别喜欢说话,每次他总是说着或曾经的往事,或最近村里的传闻,或报纸上的新鲜事。他总是抬着头,深陷的像黑琥珀的深邃无底的双眸总是散发着一种亮闪闪的光,好比忽闪的星辰。那黑褐色像土地一般粗糙、散布着斑点的双颊,比平时那暗淡多添了一份饱满的光泽,就像枯木得到了甘霖的润泽一般。
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声音洪亮得在屋子里回荡,像是春天的第一声雷。唾沫星子横飞,在光下闪着一点亮,不时吸溜一下口水,有时忘情地,以至于口水都像玉箸一样从嘴角垂下来。说到尽情处,还用那散布着深褐色的像沙岩一样粗糙的大手比画着。
这是我见过他最精神焕发的时候……
也许太太最需要的只是倾听,只是被关心吧!然而,太太总是忘情地说着,却不知不觉间没了人倾听,就像只有一个人的独角戏……
想在那时,太太肯定又是像这样,像个木偶人吧。
太太每天都在我身边,却像沉入海底一般,被忽略、被遗忘。爷爷打牌、奶奶干活、爸妈上班,而我要上学,太太的身边只是无尽的孤独陪伴。
我不禁有些痛心,我们一直都吹嘘“敬老”这个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而对我身边的太太,我们又尽了些什么孝呢?我们连倾听都无法做到!谈何孝心!?谈何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甚至有时熟视无睹……
我望着端坐一旁的太太,滔天的内疚涌上心头,我的心粉碎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愧疚!
我暗暗发誓,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