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虎佑我-随想作文2000字

《易经》有言: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又一个虎年来临,我再也找不到那只自小佑我的布老虎。它随着我对故乡所有的朦胧的记忆,远去了。张怡微说,这是一个飞速变化的时代,是以一部分人的记忆毁坏作为基础的、不计情感成本的变化。我深表赞同。

那是一只橙黄黑白相间的布老虎。两只耳朵白底,阔大,滚着红边儿,即使耷拉下来,依然别有一番风采。我不太记得布老虎头上的色彩与花纹,回忆起来却是一脸的威风,色泽艳丽但很深沉,看似低调却不低廉。彩色条纹的虎尾紧实而挺拔,高高耸起直指天际,似乎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老虎作安详状,四条腿盘跪在地上,虎头高昂,脊背弯弓状,按压有密密的厚实感,似乎可以骑在虎背上纵横天下。

母亲说,这只布老虎我满月时外婆做的。那时仍然眼明手快的外婆,一针一线把各处搜集来的虎纹布料穿缀成虎。她要设计花样,剪裁布料,飞针走线,巧妙搭配,虎头成型,然后塞旧棉花、旧布料,结结实实地挤压在小小的布囊中,不留一丝儿缝隙。从头到脚,你好好摸一摸,捏一捏,这般紧致,会不会是哪只山中大老虎被定身了呢?它的身躯每一部分,都仿佛骨肉相连,充满年轻特有的弹性。我幼时拽它笔挺的尾巴,它的身体竟随之腾空而起,做俯扑状,颇有王者风范。

外婆做这个布老虎时,一心想着她的第一个孙辈出生,要保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她求过多少邻居朋友,熬过多少不眠夜晚,亲手缝缀填补,看那些零头碎片变得虎虎生威,抱在怀里沉重而厚实,她便相信,这个充满力量的布老虎,一定会给她外孙女带来最大的福气。

这个布老虎陪我度过了幼年、童年、少年时期。刚出生时曾因母亲奶水不足我被饿了几天,却还是靠自己的“吃奶”力气救回一命。有了这个老虎,虽然爱哭爱闹,也曾是个烦人的小娃娃,却正如外婆期望,健康成长,能说会道,乡间流传了一些我的佳话。读书以来,尽管天资平平,却始终为人称道。从小山村里一路行走,得高人指点,善人扶持,期间屡屡陷入低谷,却能够柳暗花明,正如外婆所期待,走向平稳而安定的人生。

外婆在我三岁时双目失眠了,她再也不能为我缝制布老虎。但她关心我的学业,坚持让我搬到镇上,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到学校读书。在那里我见到热闹的集市,在宽阔的马路上行走,我的眼界因此被打开。

那只布老虎,随我来到镇上,守在我家的炕头。我记得,它永远占据炕头靠近灶台的位置,始终笔直地蹲伏着,压不弯,推不倒,扯不坏,像一个永不言败的将士。我偏爱这只老虎,总觉得它见证我的成长,它和我之间有着微妙的永远扯不断的联系。

如果它还在,那和我一样进入不惑之年了。

我常年在外求学,那只布老虎就守候在家里,等我回来。假日里看到它,就忍不住去摸一摸,捋一捋,天长日久,鲜艳的色彩有些泛灰,但那身子和尾巴依然挺立。

工作后一次回家,父亲翻出我的旧物,包括这只布老虎。父亲说,看,这是你满月时的布老虎,是它护你长大,这么多年它还在呢。我突然被感动了,说,那我带走吧,带去深圳,继续让它护佑我,永远陪伴我。

大儿子出生后,我想起了我的老虎。它虽然有些陈旧,却很干净,全身无一处塌陷,威风依然。我想把它带去儿子身边,让这份护佑继续给我的孩子。

“绝对不行!老虎是邪物,凶险动物,不吉利,不可以!”孩子爷爷坚定而愤怒地喊道。

邪物?一刹那我震惊了,我深爱多年的老虎,何时竟成了邪物?自有了记忆以来,我把老虎当成护佑平安、健康和顺利的吉祥之物,它给我带来多少期盼、多少温暖、多少鼓励,何以凶险?虎头虎脑,虎虎生气,多么可爱的动物,多么美好的祝愿啊!竟然成了不吉利。

但我没有争辩,我知道世上有很多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想法。我只是遗憾儿子不能拥有这份护佑。不过当我把孩子带回深圳时,依然让布老虎陪伴儿子进入梦乡。他在梦境中安宁、祥静,甚少哭闹,懂事而活泼。

我终究没有守住那个家,那个房子所代表的家,最后只成为一个房子。房子里的记忆慢慢被掏空,到了连房子都要出租的时候,我来翻捡剩下的故事。

对于那些零零碎碎的过往,先生表示不需要。一切以有用来衡量,自然太多无用之物。在千万种不舍里,碍于新家无处可囤,许多东西不得不一弃了之。我忍着痛看了一眼,又一眼,忘记拍下照片留念,我的布老虎,和着各种现代的大熊、布娃娃、萝卜枕,以及各种无用的小布条,小零件,一同被送走了。

我怔怔地立在旧房子里,好久,好久,纠结该不该取回我的布老虎。

“要它干什么呢?”周围的人们这样说。母亲叹口气,但终究作罢。

那个夜晚,我梦见了布老虎,它被人送回来了,送到我的床头,我捧着它,头枕在弯弯的脊背上,感受到那份神奇的力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几年后我终于有了一个更大的房子。在卧室和客厅,我装上了许许多多的柜子,买了许许多多的箱子,有了许许多多的收纳空间。家里孩子的布娃娃一箩筐,宝宝的小玩具也装了好几柜,我想起了那只布老虎。我在百度和淘宝无数次搜寻。鲜艳的布老虎头顶一大大的“王”字,耳朵也终于笔挺起来,五彩色,云纹,开运,倒也好看得很。只是总觉得过于小气,可爱似猫,却无虎之象。色彩浓烈,反倒略嫌粗俗,虎之纹、虎之势消失殆尽,其趣味,像是涂着大花脸的小丑,在乡间戏台粉墨登场。

今年,当各种虎符携着美好的祝愿铺天盖地袭来时,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布老虎。那只远去的布老虎,一如渐行渐远的过往,它深情而来,无情离去。我想它一定理解我的无奈,而我也深深理解它的悲凉。我相信无论何处,它佑护着我,一如我挂记着它。

但是,今后的我还能有什么呢?马赛尔·莫斯认为,作为记忆、时间和生命意味的负荷者,物承载了我们的太多行为。今天物质极大丰富的我们,见证着物的生产、消费和消亡,物变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我们的记忆还能去哪里寻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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