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写命题作文“妙笔生花”,被后人“误解”?离题还是切题?
这里是诗娱心,探寻诗心,鉴赏诗美,欢迎关注点赞转发!
白居易是唐代三大诗人之一,李杜白并称,可见他在唐代文坛的巨大影响。不仅如此,白居易在海外同样影响巨大,尤其在日本,白居易更是被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位于河南洛阳龙门东山上的白居易墓园(简称“白园”)有日本人捐立的一块碑,碑上镌刻着中日两种文字,内容如下:
伟大的诗人白居易先生,您是日本文化的恩人,您是日本举国敬仰的文学家,您对日本之贡献,恩重如山,万古流芳,吾辈永志不忘。
白居易去世后,唐宣宗李忱写诗悼念他: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
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这里的“诗仙”并不是指大诗人李白,而是指白居易去世,但称白居易为“诗仙”,绝非仅仅是说白居易已经去世,其中肯定有皇帝李忱对他在文学上绝顶造诣的钦敬之情。一个人的文学造诣受到皇帝的极力肯定和赞扬,这在中国文学史上非常罕见。
前文所写孟郊两次进士考试不中、第三次考中,四年后才任职,任职时也已经50岁了,而白居易于贞元十六年(800年)29岁时便中了进士,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盩至(今西安周至县)尉、翰林学士、左赞善大夫、江州司马、杭州刺史、刑部尚书等,虽然人生前后两个时期有所跌宕,但总体上比之孟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相较之下,不禁令人唏嘘!
孟郊两试进士不中,而白居易首次进士考试即中,且以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深得当时大诗人顾况赏识,遂诗名大振,为他以后的诗歌人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老规矩,我们先来吟诵一下这首诗:
赋得古原草送别
【唐】白居易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据唐代张固所著《悠闲鼓吹》记载:
白尚书应举初至京,以诗谒顾著作况。顾睹姓名,熟视白公,曰:“米价方贵,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嗟赏曰:“道得个语,居即易矣。”因为延誉,声名大振。
这是说白居易参加进士考试,初到京城,就去拜谒当时的大诗人顾况,他把自己的诗稿给顾况看,顾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居易,戏谑地说道:“小子哎——,长安的米价正贵得很哩,要想定居不容易啊!”说完就打开看白居易的诗稿,第一篇写的是:“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读了这几句,顾况立即大为感叹,赞赏地对白居易说:“年轻人,你厉害哟——,能写出这样有分量的诗句,我看哪,在长安定居下去很容易唷!”就因为这首诗,顾况见人就推荐介绍白居易,从此白居易声名大振。
这一振不要紧,这首诗不仅受到当时人的追捧,而且传诵千载,影响至今,魅力不减。现在,白居易的这首诗被选入统编版小学语文课本二年级下册语文园地一的“日积月累”,节选了前四句。
统编版小学语文课本二年级下册第13页
“诗娱心”的印象中,这首诗建国后至今日,好像一直都是以前四句活跃在人们的口头,特别是中华文化、中华诗词复兴的今天,人们教孩童读诗,还为这四句另起了一个标题“草”。民间这样教育孩童必有其道理,然而初始却是教材节选的原因。认真重读这首诗,“诗娱心”倒是觉得,之所以出现今天这样传诗的情况,白居易自己是有责任的,顾况的评价也是有问题的。标题是“赋得古原草送别”,然而“送别”之意轻,“颂草”之意重。后人如此传诗,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据传,《赋得古原草送别》是诗人应考的习作,也就是现在的命题作文。按科场考试的规矩,凡指定、限定的诗题,题目前须加“赋得”二字,作法与咏物诗相似,必须弄清题意,行文起承转合必须分明,对仗要精工,全篇要空灵浑成,这样才称得上得体。正因为束缚如此严格,所以少有佳作。
然而受到当时大诗人顾况的大力推荐介绍,这首诗便不胫而走,广为人知。唐及以后诸家,包括近现代,人们几乎众口一词称颂这首诗,而且大多称赏之词都集中在前四句。这些行家里手如何称赏,读者诸君自可百度而知之,兹不赘述。
但也有人认为这首诗有瑕疵,并非白诗中的佳作,“诗娱心”读到这些人的观点,深以为然。如宋代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这样写道:
《复斋漫录》云:乐天以诗谒顾况,况喜其《咸阳原上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予以为不若刘长卿“春入烧痕青”之句,语简而意尽。
胡仔引用《复斋漫录》这段话,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认为“野火”两句与刘长卿的“春入烧痕青”句相比,不如后者描绘春天形象生动,没有后者所反映的渐次变化的特征。在反映春天到来这一点上,白诗的确欠缺生动感。白诗着眼于议论说理,突出的是草的生命力,并没有把着重点放在春天到来的描写上,故有引语中所谓“语简而意尽”的批评。
又如清代顾安《唐律消夏录》云:
三、四的是佳句,但“一岁一枯荣”虽是起下,而语太显露,遂使下句意味不全。五、六虽分“古道”、“荒城”,而用意实是合掌。结句呆用王孙,更庸弱。香山诸体颇称大手笔,此作独枯率窄狭,不能展动,得非以好句累之乎?
顾安指出的毛病更多。他在承认三、四两句确是佳句的前提下,认为这首诗存在四个问题:①“一岁一枯荣”与“野火”两句上下承接不够自然,上句意思过于显露,而下两句与“一岁一枯荣”表意几乎相同,味道不足;②五、六两句虽然是分咏“古道”“荒城”,但在表意上实在是“合掌”,而“合掌”是对句的大忌;③结尾两句化用“王孙”句,显得呆板而生硬,平庸而纤弱;④白居易最为人称赏的诗如《长恨歌》《琵琶行》等都是大手笔,唯独《赋得古原草送别》这一首在表意和抒情上显得浅薄狭窄,不够生动,缺乏灵性。最后,顾安认为,称赏此诗者,大概是以三、四两句为佳句而不顾全篇,这不是牵累白居易吗?
清代诗评大家沈德潜在他的《唐诗别裁》中说:
此诗见赏于顾况,以此得名者也。然老成而少远神,白诗之佳者,正不在此。
沈德潜认为,此诗受到顾况赏识,白居易只不过因此而获得诗名罢了。至于这首诗,表意上显得过于老成,不耐人咀嚼,缺乏幽深的意境和神韵,白诗佳作并不在此。沈德潜之语,确乎老到!
“诗娱心”认为,这首应试之作,不过白居易的练手之笔而已,也是他青年时期未曾经历人生磨炼、未染官场升迁之变的雏凤之声,其中虽有精策之句,但整体以观,辞平而情浅,意显而味寡,缺乏耐人咀嚼、含蓄隽永的意境与情味,实乃白诗写生之作,并不像百度鉴赏所言之“绝唱”,以及后世诸家人云亦云之追捧。
白居易当年参加进士科考试,题目是“古原草送别”,作诗必须加上“赋得”二字,称为“赋得体”,于是便有了“赋得古原草送别”的诗题。此诗经顾况推介之后,后之诸家几乎异口同声称赏,然而着眼点多在名句之上,而忘记了全篇,忘记了此作应试之题目。
以其应试题目观之,按照当今高考作文评分标准来看,此诗的确是“离题”了,至少也是“偏题”。题目之重点在“送别”,而非“草”,“草”仅为“送别”服务。而白诗写“草”则成了重点,仅以文字多寡来看,总共八句,写“草”就占去六句,“送别”仅仅在后两句表现了一下,而称赏者认为别情都在“草”上。那请问,前面所写之“草”有一丝“别意”吗?况且前面写“草”,表现的都是“草”的生命力和旺盛之势,与“别意”何干?为了切题,最后两句来了一个生硬的转折,以此来扣题。难怪乎清代顾安说“结句呆用王孙”,是非常有道理的。
由此看来,顾况对白诗的判断的确出了差错,他大概因为三、四句造语非凡,忘了整首诗是否切题,这完全可以原谅。但如此判断高考作文是否切题,就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切题判断为切题,考生必然会像白居易一样占了便宜;切题判断为不切题,那就会少得20-30分,甚至可能因此而落榜。好在高考作文判分需要三名老师,最后做仲裁,不至于使学生一考误终身。
我们还可以列举一首同样的“赋得体”名诗,虽不如白居易这首如此著名,但它按照“赋得体”的标准衡量,是非常切题的,请看:
赋得自君之出矣
【唐】张九龄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不同的是,白诗是五律,这首是五古。相比之下,张诗更为耐人寻味,更有味道,更具生活气息,自然通脱,毫不做作。从“送别”来看,白居易这首习作的确有概念化、老干体的味道,不知读者诸君如何看待?请留言讨论,欢迎批评指正。
这里是“诗娱心”原创,谈诗论词,追求诗心,让我们一起畅游在诗词的长河中,为中华诗词增光添彩!
千古登临第一绝,多少诗人几逊色!
千万孤独有多孤独?《江雪》是在咏雪吗?诗也?画也?
明白如话二十字,思乡动人到极致,谁能做到?
颂母诗文不可数,孟郊何以传千年?感恩母爱,不负此生!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