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的“蛋仔”②未成年人盲目充值一掷千金 家长追讨步履维艰丨大象帮
01:17大象新闻记者 汤磊/文 图 视频 剪辑
一张张家长发来的充值账单截图的背后，有的是年近六旬老人后厨打工为儿子攒的“彩礼钱”，有的是患严重肾病妈妈的透析续命钱，有的是残障家庭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从大象新闻·大象帮收到的未成人充值“蛋仔派对”求助中可以窥见，这些6岁、7岁、10岁的孩子在虚拟世界里盲目充值“一掷千金”，让为此买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家长司慧宣：“648元的蛋币，相当于我做一次透析”
许昌的司慧宣（化名）患有肾脏疾病，每周都要做两次透析治疗，每次几百元的费用对于她来说是日常生活中最大的开支。
因为病情，司慧宣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但透析治疗却不能停。为了不耽误治疗，她总是在银行卡里预存足够十来次治疗的费用。3月份，司慧宣去医院透析治疗交费时，却被告知银行卡余额不足。当时她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猜想了手机账号被盗等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儿子玩游戏充了值。
冷静下来的司慧宣查询消费记录发现，从3月11号到13号的三天时间，广东天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蛋仔派对游戏渠道运营商之一）陆续从她的储蓄卡里扣费18次总计9338元，其中单笔648元的扣费就多达14次。点开这些648元扣费的明细，商品一栏写着蛋币-6480，她猜测可能是10岁的儿子“玩手机游戏时‘被’扣的钱”。648元的蛋币，和司慧宣每次的透析治疗费用相当，看着账单里一长串的-648，她“差点晕过去”。
司慧宣说孩子平时很懂事，家里的情况孩子也知道，如果知道是花钱孩子肯定不会充值的。“我问孩子的时候，他以为那些充值都是虚拟货币，我告诉他那是家里的真钱以后，当时孩子吓坏了。”
随后，司慧宣向广东天宸进行退款申请，但遭到了拒绝。后来又向网易家长关爱平台发起了退款申请，等了一个礼拜也没有任何回复，无奈之下，司慧宣提交了自己的病情证明和治疗交费明细，这次很快收到了退款。其实，平日里她特别在意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但是申请退费成功的时候，“生病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病是好事。”
家长胡程程：“知道老人打工存下的所有积蓄被充到了游戏里，像割肉一样疼”
三天的时间里儿子在“蛋仔派对”里充值了9300多元，这件事好像复制粘贴一样，从3月份许昌的司慧宣身上Ctrl+C后，被Ctrl+V到了8月份济源的胡程程（化名）身上。
胡程程在郑州工作，暑假的时候7岁的儿子没人看管，就送回了老家济源。而孩子姥姥在一个学校的后厨做帮厨，正好也是暑假期间可以照看外孙。胡程程还有一个兄弟没结婚，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孩子姥姥常会打一些力所能及的临时工。“现在在一个学校的后厨帮忙，切菜摆盘什么杂活都干，一个月工资一千五六。”胡程程说因为家里负担大，孩子姥姥平时“啥也不舍得买，不舍得吃”，省吃俭用存了不知道多久才存了1万块。由于平时工作劳累，孩子姥姥身体并不太好，照看外孙的时候，把手机给他玩是个省事又省心的办法。
8月份的一天，孩子姥姥去买菜结账时显示付费失败，老人也弄不懂手机，回家找别人看了才知道，所有的钱都充值到一款叫“蛋仔派对”的游戏里了。孩子姥姥知道钱没了以后，“当时血压就升高了”。
9月初，胡程程在儿子开学以后专门请假回济源看望母亲，老人总是不停地在问“多在（什么时候）钱能要回来啊？”胡程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家长张悦：“两次被拒后，提交了孩子爷爷残疾人证明才给退钱了”
和胡程程一样，漯河的张悦（化名）也在是网上看到了大象帮记者帮忙追回未成年人在“蛋仔派对”充值的新闻后，遂下载大象新闻APP进行了报料求助。
张悦说自己全家人的户口本、身份证、银行卡都放在抽屉里，暑假期间，10岁的女儿偷偷用奶奶的手机玩了一个多月“蛋仔派对”，总计充值了14000多元。
孩子爷爷身患残疾常年卧床，自己今年怀了二胎没法出去工作，现在全家就靠孩子爸爸一个人打工养家。“漯河这边水多，每年都得听说几个淹死的。”张悦说以前放暑假的时候孩子出去玩，自己还能看得住，今年她行动不方便，担心孩子自己出去玩发生什么意外，就默许她在家里玩手机。但没想到孩子悄悄拿她的身份证注册了蛋仔派对，并用奶奶的银行卡充了钱。
张悦发现孩子游戏充值的时候“卡里就剩2000多了，我们全家的积蓄都在那张卡上。”张悦和苹果客服进行了两次退款申诉，都被以不符合退款条件驳回了。
张悦没有放弃继续寻求退费的渠道，不仅在大象新闻·大象帮平台、黑猫投诉平台上进行了求助和投诉，同时也在网易家长关爱平台上继续发起退费申请。
在提交完申请后，网易游戏的客服人员通过电话联系到张悦，经过一番沟通后，网易给出了第一个退款方案：5300元。是充值总金额的35%。张悦没有同意这一方案。很快的客服人员又提供了第二个退款方案：6400元，给出的理由是张悦女儿充值里赠送了4100多元，这部分金额是无法退还的。张悦依然没有同意这一方案，并要求客服人员提供赠送明细。第三次沟通的时候，客服人员又说因为8月12号她的账号进行过人脸识别验证，所以只能在6400元退款的基础上最多再申请10%。张悦因为8月12号这天回老家了，很笃定并没有进行人脸识别，仍然坚持100%的退款诉求。
最终在提交了孩子爷爷的残疾证明后，网易游戏退还了90%的充值款。
家长李雅：“蛋仔派对的充值退费申请得找网易，其他公司没用”
“蛋仔派对”这款手机网游的开发商网易游戏，前身是网易公司在2001年成立的在线游戏事业部。而上述文中提到的这些公司都是“蛋仔派对”的渠道方，和网易游戏只是合作关系。这些不同的公司，通常情况下对应的都是玩“蛋仔派对”时所用的手机品牌，比如OPPO手机的扣费方是广东欢太，VIVO手机是广东天宸，小米手机是北京龙威，苹果手机就是苹果公司等。
未成年人的充值款是通过这些公司扣费，但最终大部分的收入都会归网易游戏所有。这一点从网易发布的2023年第二季度财报中也能有所了解，财报显示，网易2023年二季度营收240亿元，同比增长3.4%；对网易二季报贡献最大的是游戏业务。二季度，网易游戏及相关增值服务净收入为188亿元，占总收入比例78.33%，同比增长3.6%。而提振网易业绩的游戏业务最大功臣就是《蛋仔派对》。网易首席执行官兼董事丁磊曾在多个场合明确表示过《蛋仔派对》在网易游戏体系中的重要性。
记者发现和其他许多孩子充值“蛋仔派对”的求助人一样，这些家长往往在发现孩子充值以后，都会第一时间联系消费明细里扣费的公司申请退款，这些公司包括广东欢太科技有限公司、广东天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北京龙威互动科技有限公司、以及苹果公司等。在记者采访的求助人里，只要是联系这些扣费公司进行申请的，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拒绝。
曾经申请到退款的孩子家长李雅（化名）告诉了记者其中的“关键”：“退款只能找网易，这些扣费的公司只会让你提供根本提供不了的证据，然后拒绝你。因为他们没有权利退全部的款项，他们就是代理商拿分成的。而且，他们也并不会告诉你要向网易申请退款，因为一旦你退款成功，就会减少他们对应的那份分成。”
【疑问】史上最严的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在7岁孩子面前形同虚设
记者在采访这些求助家长时，感到非常困惑的一点是，虽然2021年的时候国家就出台了被业内称为“史上最严防沉迷政策”的《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游戏厂商也在游戏中植入了各种看似严防死守的防沉迷机制，但是在这些10岁、12岁，甚至6岁、7岁的孩子面前却形同虚设。这些市值数千亿的游戏大厂，制定的防沉迷系统却连拿起手机进入游戏、进行充值的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无法甄别。有位网友的解读非常贴切：“国内一些大厂在技术应用上最鸡贼的一点就是，在对他们不利的领域，技术应用永远停留在石器时代；在对他们有利的领域，技术应用一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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