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20多年,打虎山路第一小学的校名始终由学生题写

      一个寻常的午后,经过上海市打虎山路第一小学校门时,被门口一笔一画略有些稚嫩的题字吸引了,落款一看竟是学生的名字。这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学校。

      打听一番,原来邀学生为学校题字已是该校传统,有20多年的历史了。费尽周折后,5名年龄跨度长达21年的4代学生全部找到,向青年报记者敞开了记忆中这段尘封却难忘的经历。不少学生表示,正是这种认同感,给自己“充值”正向能量,要感谢这所特别的学校。青年报记者 范彦萍

      学生题写校名并非过分褒扬

      通过海选和公平评选优胜者

      现年57岁的卞松泉担任打一小学校长已经整整23个年头了。大约在1992年、1993年,他突发奇想,能不能让学生来题写新校名。

      这样的建议哪怕在今天都算是“奇思妙想”,老师中立即有人指出,这么做对孩子是否太奢侈了?对学生的影响好吗?

      “难道让大人题字就不奢侈了?让学生题字就是为了鼓励他们,这种经历他们会铭记终身,对周围的同学也是一种感染。”抱着这一理念,一场轰轰烈烈的海选校名书法的活动启动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才能中选呢?具体操办此事的该校德育室主任孙玲玲向青年报记者揭开了谜团,若要中选难度很高,每次都要经过严格筛选。具体流程是:先召集会写书法的学生到大队部雏鹰之家,学生们现场书写校名。然后在作品上贴上编号,在摇篮艺术厅公示一周,全校师生一起投票海选。

      “第一个题字的小朋友叫滕玘。”时隔20年,卞松泉依然能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我印象很深,他爸爸还告诉我,女儿的作品曾赴日本参赛拿过大奖。”

      卞松泉口中的“小朋友”如今已出落成一名职场女性,1983年出生的滕玘已过了而立之年。而最近的一个题字者年仅10岁,是该校四年级在读学生徐小涵。

      趁着课间休息,青年报记者逮住了徐小涵。这是位腼腆的女孩,对于这段荣耀史,她不好意思太多提及,由于现在打一小学分成锦西校区(低年级)和打虎山路校区(高年级),徐小涵的作品被挂在了锦西校区。升入高年级后,徐小涵放学路上,经常会看到自己亲笔题字的校名。几位亲戚朋友知道此事后,还特地去“参观”过。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不太懂,我记得一开始去她教室宣布好消息时,她的反应很淡定。现在身为大队委员,她经常要到锦西校区去执勤,相信每次看到自己书写的校名,都感觉特别光荣。”一旁的孙玲玲补充说。

      由于小学一共有5年,因此每次海选校名题字作品的间隔时间约为5年。“也有人提议说每两年举行一次海选,这个太频繁了,况且,这时学生还未毕业,将对方题的校名摘下来感觉不太好。”孙玲玲解释说。

      翻找出打一小学的校史录,上面留下了一位题写校名的同学的回忆,“就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决定更换校门上的校名。没想到学校居然决定把写校名的‘重任’交给我们这些小学生。我从小练习书法,而且就在四年级的暑期,我有幸代表中国学生去日本进行书法交流活动。努力再加上一份幸运,我最终成为了第一个题写校牌的学生。当我后来回到母校,看到校门上镌刻着我写的校名时,自豪之情总是溢于言表。我觉得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学校。”

        专访校长卞松泉:    希望小时候荣誉能影响学生一生成长

      对20年前第一位题字的学生印象很深

      记者:你当年是怎么想到让学生题写校名的做法呢?推行这一做法有遇到阻力吗?

      卞校长:打一小学由学生题写校名的历史已经很久了,我后来参加“校长基地”活动后,将这个做法分享给了其他校长们。

      但在二十年前,当我提出这一举措时,在学校里引起不小的震动,大家的分歧很大。那个时候社会上流行邀请书法家或领导题字,学校、社会机构、大桥、大厦等建筑落成,都以有“名人墨宝”为荣,请“名人”题字好像已经成了社会潮流。

      当时学校里很多老师都提议要么请书法家来写,要么请领导来写。如果请书法家来写,该请哪位书法家来写?因为有名气的书法家是很多的,怎么去比较谁的名气大?如果请领导来写,又要请哪个级别的领导比较合适?因为领导总是有层级的,领导之上还有领导。照这个方式循环下去,我们永远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我认为,一所学校应该有自己的文化特点,要有独立和自主的品位,不应该一味盲目地追随潮流。学校的主体都是学生,既然我们秉承“人文思想”办学,平时一直尝试培养学生参与学校管理的小主人意识,为什么不能展示学生的作品呢?何况我们有许多学生一直在练习书法,有的还在日本的书法比赛中获得过大奖,为何校名不能由他们题写呢?

      记者:会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作秀?这种做法能快速培养学生吗?

      卞校长:当年,第一次由学生题写的校名挂出来后,大家都很惊讶,居然给小学生题字这样高的规格。其实,书写校名只是其中一项内容,后来,我还让工作人员买了很多石头凿上学生们书写的名人名言,作为校园装饰的一部分。我还推出了名师墙,让学校老师自己写名言。

      之所以这么做,是有用意的,可能大家已经对司空见惯的名人名言熟视无睹了,但当这些名言出自你身边的老师和学生之手时,对你的鞭策和激励可能是翻倍的。

      也许大家觉得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海选校名题字,但我觉得这种举措是慢工出细活,对学生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不会立即出成果,但却是积极向上的。所谓百年树人,作为学校,不指望题写校名的小学生能快速成长为书法家,只是希望在他们小时候这样的荣耀能影响他们一生的成长。    

      记者:中选的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校形象代言人吗?

      卞校长:说实话,当时校名题写中选的学生,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学习成绩是否名列前茅,是班干部还是一般的学生,但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不能因为一名学生的成绩不好,就抹杀他的特长。也许一个学生成绩不好,但有其他特长。作为老师,应该给他们提供更广阔的空间和成才的平台。

      按照现在的义务教育,每个学生的童年、少年、青年期都是在学校度过的,如果一名学生从未获得过任何老师的表扬,他的儿时记忆会是灰色的。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现在都挤在成绩一条道上了。我们应该打造立体式的赛道,让有特长的学生也得到承认。

      记者:我找到了那些学生,他们对你的印象很不错,你还记得他们吗?

      卞校长:滕玘是第一个题字的,我印象很深,其余的几个题字的学生,名字都知道,但未必能对得上脸,因为学校的特长生太多了。我经常上校友网,看到以前的学生对我们学校的评价,就摘录下来念给老师们听。看得出,这些学生对母校都很有感情。每年教师节,一波又一波的学生在校门口等着看老师,我们就邀请他们到庆祝大会现场,让他们和老师拥抱。

      时隔20年,那些年题过字的“前辈”在哪里?

      岁月荏苒,当年的小学生们都长大了。他们还记得当年为校名题字的历史吗?他们对母校有着怎样的感情?青年报记者一一找到了已经离开学校的这些题字的学生。

        第一位:滕玘,1983年出生,职业:资信评估师

      成了“题字专业户”

      “题写校名啊,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滕玘记得那时自己在读五年级。成为学校历史上书写校名的第一人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成名”后,她成了学校的名人,直到现在,同学聚会时还会偶尔提及这个题字轶事。

      她将书法这一爱好坚持了下来。最有意思的是,当年有一位公司的领导路过打一小学,意外发现了这块由学生题名的校牌,专程让人找到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滕玘,让她帮忙代写公司的招牌。

      时隔20多年,滕玘深深感到,自己受益于当年的这份坚持,练习书法让她变得更能专注,处理事情更为耐心,这对她现在的工作十分有利。得知她的书法特长后,连公司会客室的字也是由她书写的。

      “虽然我对荣誉看的不是很重,但母校给我的这份荣誉我会铭记于心。”滕玘说。

       第二位:庞赟 1991年出生,现在同济大学读研一

      儿时题字稚嫩但用心

      时隔十几年,他还是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印象太深了,这个荣誉来之不易。当时班主任说,‘你成为学校的名人了!’”

      庞赟说,“一书成名”后,他在校时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后来,他升入中学,每次经过母校时,都会情不自禁地看一眼校牌。

      回顾当年题写的校名,庞赟中肯地评价说,“老老实实,说不上好,毕竟那时还小,从专业的角度评价,只能说一般”。

      因为这段经历,庞赟表示,他和母校的感情很深,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母校卞校长给他颁奖的那一幕。直到今天,他的书柜里依然放着母校提篮周刊的文集。

      “随着时间的迁移,校牌在风吹日晒后,上面的有些笔画掉了。就连我的名字也不见了。但对我来说,它不是简单的一块校牌,更意味着我是打一小学曾经的学生。”

       第三位:朱祥寅,1998年出生,现就读同济大学一附中

      如今执教书法启蒙班

      “我很感激母校的栽培,尤其记得那个白头发校长,虽然他可能不认识我。卞校长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人。”口齿并不伶俐的朱祥寅一说话,就让青年报记者笑翻了。

      对于自己题写的校名中选一事,朱祥寅直呼学校的做法很另类、很前卫。由于海选时他已临近毕业,等校牌挂出来时,他已经毕业了。好几次,他路过校门口,都会以校友的身份向学弟学妹介绍“这是我写的”。回忆这段趣闻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时很傻很天真”。

      尽管高中学业很繁重,但空闲时,朱祥寅不忘练习书法,甚至还收了几个书法启蒙班的小朋友为徒。他透露说,现在世面上书法老师稀缺,长大后他也许会做兼职书法老师。一来可以修身养性,二来可以凭借一技之长拓展就业之路。

        第四位:蒋安尧,2000年出生,现在存志中学读初一

      一年级开始的梦想

      和其他几位无心插柳地成为校名题写者的学生不同,去年刚刚从打一小学毕业的蒋安尧透露说,从小学一年级时起,他就梦想着有一天校牌上书写的是自己的书法。

      “我是从7岁开始学书法的,那时是小学一年级。当妈妈开完家长会,告诉我打一有让学生写校名的传统时,我就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好好学书法。”也因为这样的动力,蒋安尧练习书法特别卖力。到小学五年级时,经过激烈的角逐后,他终于如愿以偿。

      他清楚地记得书法作品公示的时候,自己如何忐忑不安,当德育室的老师宣布他中选时自己是如何地欣喜若狂。让他意外的是,在进入初中后,有的师生已知道了这位“小名人”。“记得有次我代表班级去领粉笔,值班老师问我是不是打一小学写校名的蒋安尧,我心中一阵窃喜,连连点头。”

        师长说

      事情小 荣誉大

       朱祥寅妈妈:打一小学比较注重学生特长培养。我记得当时寅寅在学校时,班主任就经常让他写对联,后来还让他题写了学校“雏鹰之家”的招牌。题写校名的做法非常好。

      庞赟妈妈:我从小就很支持儿子学书法,练习书法能让人的心静下来,还能锻炼人的意志,他的身体也一直不错。大冬天的,他不穿拖鞋赤脚在客厅练书法,手脚却是热乎乎的。题写校名的事对他的成长也很有帮助。儿子考入初中后,学校还承诺让一位书法家协会的老师来教他。直到现在他有空还会临帖。

       滕玘原班主任杨颖晖:当时学校要举行海选活动时,大家都对校长的想法感到很惊讶。校长的办学理念影响到了全校师生,我们都很佩服他。在他看来,学生才是学校的主人。他一直在会上说,学校里,学生最大,老师第二,校长最小。题写校名的事看似是小事一桩,对一个家庭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从长远看来,会对一个学生的未来发展起着激励的作用;对学校而言,学生对学校的认同感无疑会加深。这样的理念也赢得了同行们的广泛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