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外公,外公去世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我从没有梦见过他。

  我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小的时候我记得外公总是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出门去给人理发。

  他收费很便宜,老人五块,小孩十块。这个价格维持了很多年,所以外公的回头客也不少。

  所以虽然收得便宜,但也能维持生活。

  我很喜欢太阳落山后坐在外公的三轮里乘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坐在上面吹过来的风特别舒服。

  我们住的是江边的一间小三层的落地房,外公还在江边的堤坝底下种了些蔬菜。

  理完发的间隙,他就会下地捯饬一番。

  外公头发理的好,菜也种得好,外公的饭量很大,是我见过的老人里最能吃饭的了。

  他一顿饭要吃两“盆”饭,你没看错,是两“盆”,而那时候的我只能吃一小碗。

  

  那年他六十六岁,我十岁,外公的手很巧,他在后院搭了一座木头房,是自己搭的,没靠任何人帮忙。

  木房顶部盖的是防雨的篷布,特别结实,经历了好几次超强台风都没有吹飞。

  外公还喜欢抽那时候的“水”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

  那个烟筒又黑又长,烟味还特别浓郁;小的时候不懂事,很好奇那个是什么味道,就偷偷的点上火抽了一口,差点没一口背过气去。

  外公看见了,笑着骂了我几声,给我倒了杯水。

  外公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他说有天他骑着三轮去上门理发的路上,看见街边躺着一个中暑的人。他寻思着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能让人躺着等死。

  于是找了杯水,把那人扶起来,用自创的解暑手法,加上那杯凉水,给那人整醒了。

  那个人在外公的葬礼上也出现了,他说他这条命是外公给的。

  所以这最后一程,他一定要来送送。

  

  外公是生病去世的,肝癌晚期,一开始家里人都瞒着他,不敢告诉他实情。

  连外婆也瞒着,怕她担心,也怕她说漏嘴。

  我去医院见过外公一面,当时他精神很好,跟大家伙都有说有笑的。

  就是他的手,变得黑瘦黑瘦的,干瘪了一样。

  我记忆里他的手一直都是粗壮有力的,能种地种菜,能盖房子,能一只手就把我拎起来。

  后来医生建议将外公接回家治疗,那时候以前的三层落地房已经拆迁变成了一间套房了。

  外公不太走得动路,就躺在房间的床上。

  那天晚上我去看他,他的脚已经浮肿得特别夸张。

  外公拉着我的手,问了我最近的工作近况,跟我聊起了从前。

  外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了,他冲我感慨,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临老,还要遭受这份罪。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晚上外公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感慨,外婆坐在另一边陪着他,

  我妈偷偷跑到了门外抹眼泪,不敢哭出声。

  外公去世前过最后一次生日,全家人都到齐了。

  坐在饭桌上,外公有些疲惫,桌上一大桌子的菜,但是他什么都吃不下。

  我一直都记得他以前的食量有多好,怎么就被病痛折磨成这样了呢。

  后来有一天全家人去了外公家后面的公园,一起拍了张全家福。

  那天外公精神状态很好,下午只有些许的阳光洒落下来,还伴随着微风,很舒适。

  请来的摄影师也很专业,把大家都拍得很好看。

  

  外公很快还是走了,那天我还在公司上班,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要马上赶回来。

  我没问原因,向同事借了车,立马往回赶。

  到了房间之后,外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拉着外公的手说我回来了,外公。

  外公没能睁眼,但我感觉到我握着的手动了一下,我明白,外公在说他知道。

  所有的家人也都在往回赶,但是时间不等人,外公在傍晚的时候还是走了。

  外公的葬礼也很简单,当处理完所有的琐事之后,我们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生活。

  妈妈没有像书里说的那样,跟我说她没有爸爸了。

  外婆也不会拉着我的手,说家里订的牛奶没人喝了。

  只不过小时候外公常蹬的那辆三轮车,早就找不到了;外公用过的那些理发工具,毛巾,一样也看不见了;堤坝底下的那块菜地,再也没人去打理了;原来难过的事情,是发现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自从外公去世后,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但是昨天我梦见了。

  那辆三轮车,那块菜地,那把剪发的剪刀,还有外公最喜欢抽的水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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