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河北日报客户端

  作家张爱玲说过一段很经典的话:“伟大的音乐是遗世独立的,一切完美的事物皆属于超人的境界,惟有在完美的技艺里,那终日纷呶的、疲乏的‘人的成分’能够获得片刻的休息。在不纯熟的手艺里,有挣扎,有焦愁,有慌乱,有冒险,所以‘人的成分’特别的浓厚。我喜欢它,便是因为‘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这段话放在当今的学术研究领域同样适用,好的研究应该是“此中有人,呼之欲出”的。陈子善的研究便是这样,他的文章在学术界可谓“人的成分”最为浓厚。比起学术文章,陈子善《识小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更像具有个人实践特色的札记。作者所论多建基于第一手资料之上,不乏稀见版本、手稿、书信,既谈及鲁迅、巴金、郁达夫、张爱玲等名家名作,也发掘了一些相对鲜为人知的作家作品,以拾文学史之遗。他善于通过对史料的搜集和组合,通过对细节的“考古”,漫说文人文事。还原出的如万花筒般变幻莫测的现代文学场域,显发文学史的多重面向,为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延拓出更深层的阐释空间。

  学者张业松认为:“子善先生的涉猎面很广,看起来珠玉满纸,各有缘起,常令人有未免神乎其技,无从把握之叹。”所谓“神乎其技”,正是来自陈子善藏书家的身份。其在《签名本之缘》中写道:“我与签名本发生因缘,比我从事中国文学史研究还要早……那时我对中国现代文学几乎一无所知。”作者回忆当时藏书的场景:“我要求营业员取出一看,拿到书方才发现竟是巴金的早期签名本,当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购下,为弄清此签名本上款的‘彼岸先生’为何人,我还曾请柯灵先生向巴金本人求证。”正因为以藏书家的“业余”身份介入现代文学研究,陈子善才形成有别于僵硬的学术框架的另一种有温度、有趣味的文学史研究范式。

  正如陈子善在书中所推崇的《音乐的解放者悲多汶》那样,“要把这位伟大解放者的音乐,和他最有趣味的生活,两方面同样注重地联系起来”。因此,《识小录》虽然属于学术著作,但并不枯燥,而是用“知识考古”的方法,还原出作家们琐碎而迷人的日常,即“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人类本身及言谈举止”。如鲁迅和巴金见过几次面?徐悲鸿与徐志摩的关系怎样?现代作家是怎样过大年初一的?通过对这些问题的讨论,得以将作家们从文学史纸面上的扁平形象,还原为与读者贴近的丰富立体、有血有肉的人,这就是“识大家之小”。

  此外,陈子善还通过扎实的史料考证,向读者介绍了许多鲜为人知的作家,这就是“识小家之不小”。这些作家之所以被介绍,恰恰因为他们是文坛关系网络中的关键一环。作者通过对这些作家及其时代关系的考证,借助对细节的描摹,勾勒出更为真实的历史样态。正如陈子善在《后记》中所说:“微观不明,宏观也无法真正建构、令人信服。”

  历史之大,这种工作无疑是困难的。陈子善也在书中谈到自己“试图在文学史写作上有所突破”,但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美梦”,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我自己收藏的签名本与文学史的各种关联写出来吧”。因此他也强调,文学史无所谓“重写”,不妨“另写”。因此,“另写”的魅力,大概就在于“此中有人,呼之欲出”。(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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