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赏读:春光晓黛色青,最美人间四月天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当太阳达黄经30度,春天最后的一个节气,谷雨到了。

  作物新种,雨生百谷;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满目的繁华扑面而来,姹紫嫣红的春天,已不知不觉走向尾声。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每个节气,都有其最具标志性和特征化的天气。这时,惠风和畅,吹面不寒;阳光和煦,暑热未至。料峭春寒基本画上句号。

  草木荣枯、候鸟去来、风云变幻。在自然物候的迎来送往间,收寒谷雨分为三候——

  头五日,首候萍始生。雨量增多,水面浮萍开始生长了。与水相平曰萍,故萍特指浮萍,亦是水生植物集体春生的代言物。

  又五日,次候鸣鸠拂其羽。春神布谷鸟翩翩起舞,振翅飞翔;布谷布谷独特的啼唱,俨然是在催耕,提醒该播种了。

  再五日,末候戴胜降于桑。羽冠高耸起伏的戴胜鸟,开始落户桑树筑巢,并寻找食物,要孵育雏鸟了。

  

  一年好景,无过于此时。自然对人的恩宠,也以此时为最深厚了——

  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

  叶间鸣戴胜,泽水长浮萍。

  暖屋生蚕蚁,喧风引麦葶。

  鸣鸠徒拂羽,信矣不堪听。

  春光晓,黛色青,最是人间芳菲四月天。春天,就这样在中唐才子元稹《咏廿四气诗·谷雨春光晓》的吟哦和画境灿烂开幕,灿烂剧终。

  元稹,字微之,与白居易同科及第,同倡新乐府,同创元和体。盖文学史论及唐诗双峰凸起,前有李杜,后有元白。要说微之最擅长最拿手的,还数他扣人心扉、动人肺腑的艳诗和悼亡诗。

  譬如以他自己初恋为原型的《莺莺传》,也即《西厢记》前身,细致生动,悲气袭人。鲁迅就断定,《莺莺传》者,即叙崔张故事,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陈寅恪也说微之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感情,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亦断言,此为微之自叙之作,其所谓张生即微之之化名,此固无可疑。

  又譬如为悼念亡妻所作的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成为后人引了又引、诵了又诵的千古经典。

  当然,鲜衣怒马的元稹不只倜傥风流,他还是个熟悉农村农业农民的能臣。在丞相位置上,他独步天下,即事名篇,用诗的形式歌咏二十四节气,让国人从他简洁却内涵深刻的二十四首组诗中,来认知一年中天气、时令、物候的变化规律和知识体系,从而预知冷暖,懂得风雨,辅助生产和生活。

  在这首悲天悯人、笔触细腻的诗行里,我们就可以通过他抽丝剥茧、环环相扣的内在语言节奏,去感受谷雨节气到来时,诗家包括芸芸众生那种发自内心的迎接欢喜和昔时感叹。

  

  首联,远山如黛,雨后暮春景致。在破晓的阳光映照下,山岳江河,青翠草木,给人最大的视觉特征就是满目的绿,是那种还在生长,还在壮大,时刻变化的深深浅浅的绿。诗人先从远景整体入手,从视觉感官一览辽阔山水之绿。这是最成熟最饱满的春天。

  颔联,由远景切入到近景,树叶枝杈间上下翻飞顶戴花冠的戴胜鸟;斑鸠咕、咕、咕叫个不停;湖水里池塘中生长的细小浮萍,三种物候,融汇融合,点染了暮春视觉听觉蓬勃热闹的立体美。

  颈联,移步换景,视线由外转而向内。绿树掩映的温暖蚕房,细如蚂蚁大小的幼蚕,在沙沙声里啃食桑叶;抬望眼,又见和煦的春风里,麦子抽穗,麦花轻扬,像葶草黄花一样的麦田进入最蓬勃的灌浆期。蚕蚁对麦葶,一个生字,一个引字,里里外外充满了春天生发的表情。

  尾联,视线再转向外,一只鸠鸟空自掸拭自己的羽毛,婉转凄厉,似在催耕布谷,又似在说不如归去。春天即将告别,内心难免伤感又起。这里的拂羽是诗眼,构成最妙的意象;用一个徒字,隐喻了落魄人的一声无奈长叹,让人不忍卒听。

  元诗好就好在语句浅近平易,音韵新颖流畅,情感复杂微妙,意蕴深切著明;虽常以口语入词,却言简意深,炉火纯青。走进他的谷雨三月中,就仿佛走进了生动有趣的晚春,花在枝头俏,鸟在枝头叫;山林农事,藻类绿绵。情感饱满深沉,内容丰富多彩。

  不让你猜,只让你醉。在印度诗人泰戈尔笔下,谷雨是空中的蔚蓝,爱上了大地的碧绿。与元大诗人不谋同辞,如出一辙。而自信到说美是自己身上唯一缺点的林徽因,也曾欣然为谷雨写意、上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句者毕出,萌者尽达。春色将阑,莺声渐老。夏日的阳刚气,这另一场别致的体验,就在不远处。

  作者:郝安

  来源:七一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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