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城市｜敦煌的下一站
古丝绸之路绵延千里，沿途诸多重要的节点城市今天成为了游客向往的旅游目的地。敦煌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地域面积广阔，虽然仅有18万余人，但却是一个年接待游客超千万人次的知名旅游城市，文旅产业也是敦煌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
过去三年因新冠疫情影响，旅游城市的经济发展受到不小的冲击。敦煌2022年时旅游人次数和旅游收入同比降幅均超过60%。敦煌市长也在今年年初召开的敦煌两会上，分析敦煌发展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时指出，敦煌的第三产业占比过高，文化旅游深度融合不足，抗风险能力低。
人们期待旅游市场迎来强势反弹，好消息也如期而至。敦煌官方新近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敦煌的旅游人数比2019年提早18天突破一百万人次。刚刚过去的端午节假期和被称为最火的“五一”小长假里，敦煌的旅游人次和旅游收入都远高于2019年同期水平。
按照甘肃规划，文旅产业依旧是敦煌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并提出要举全省之力将敦煌建设为国家一流世界旅游目的地，力争把敦煌建设成世界旅游城市。
对照世界旅游城市的一些公认指标来看，除去如莫高窟这样有足够吸引力的旅游目的地外，敦煌在物价、基础设施建设、国外游客人数、国际机场建设等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敦煌的下一站是打造世界旅游城市，这对敦煌、乃至甘肃都将是更大的挑战。
张骞出使西域，敦煌323窟。
一
敦煌是甘肃省酒泉市所辖的一座县级市，紧靠新疆、青海两省份。敦煌西面、北面分别被沙漠、戈壁环绕，是典型的暖温带干旱性气候。
今天的敦煌因为拥有莫高窟、玉门关遗址、阳关遗址、汉长城遗址、鸣沙山月牙泉、雅丹国家地质公园等知名的历史文化景观、自然景观，逐步发展为知名的国际旅游目的地。
一组数据可以看出文旅产业对敦煌经济发展的影响：2021年敦煌旅游收入超过100亿元，以旅游为主的三产增加值占到地区生产总值的65%以上。
《甘肃省“十四五”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中则提出，甘肃要举全省之力将敦煌建设为国家一流世界旅游目的地，力争把敦煌建设成世界旅游城市。就实现这一目标而言，敦煌的确有其独特的优势。
上海师范大学旅游管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庞雪2022年5月发表的硕士学位论文《世界旅游城市评价指标体系构建与应用研究》中整理了关于世界旅游城市一些定义。论文提到，世界旅游城市是具备世界级旅游吸引物、世界一流的基础设施条件，支配着国际旅游流的流向，是旅游创新的发源地。世界旅游城市具有多种功能，并展现出各种特征，这些功能和特征影响世界旅游城市旅游业的发展。它们是游客访问一个国家的主要门户，它们的成功直接影响到目的地经济发展。
世界级的吸引物，敦煌最首要的代表是莫高窟，其大背景便是汉代张骞“凿空”西域。
秦汉之前，河西走廊一带先后有大月氏、乌孙、匈奴人等在这里游牧。我们能看到最早关于敦煌的文字记录来自《史记·大宛列传》：“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此后，匈奴人击败了月氏，占据了敦煌一带。
公元前138年、公元前119年，汉武帝两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回来后的张骞带回很多有关西域的重要信息，汉朝对于西域各地的政治、风俗等也越发了解。
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年仅20岁的霍去病，率兵万余人从陇西出塞，发起河西之战击败匈奴，将河西走廊纳入汉朝版图。当年设立武威、酒泉二郡。公元前111年，汉朝分酒泉郡，置敦煌郡，“徙民以实之”，并建阳关、玉门关为通西域的门户。
此后，处于丝绸之路咽喉之处的敦煌不仅成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也是宗教、文化和知识的交汇处。
莫高窟则是这种交往的最典型的印证。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先生提到，莫高窟就是古代中西文化在敦煌交汇和交融的结晶。
樊锦诗先生曾讲到，唐圣历元年（公元698年）《李克让修莫高窟佛龛碑》记载，公元366年，一位名叫乐僔的和尚在莫高窟开凿了第一个洞窟。在此之后的十个世纪，莫高窟历经十个朝代营建不断。到今天莫高窟共有735个洞窟，其中492个洞窟有彩塑和壁画，壁画面积达45000平方米，彩塑有2000余身。
在莫高窟可以近距离欣赏一千多年以前的精美壁画和彩塑、雕塑，通过壁画了解中世纪人们的生活、生产方式，还有那时人们的宗教信仰活动等等。可以这样说，莫高窟精美的壁画、彩塑、雕像，代表着人类艺术的辉煌，凝聚了人类艺术的精华。
而就敦煌本身的重要性而言，季羡林先生的一段话常被引用。季羡林先生曾写道，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了。
因此，就拥有“世界级的吸引物”这一个标准而言，敦煌是名副其实的。
二
如果把敦煌的经济发展放在甘肃全省来看，有这样一组数据可以参照，甘肃全省有14个市(州)，2022年GDP总量排名前三位的分别是兰州（3343.5亿元）、庆阳（1022.26亿元）、酒泉（840.9亿元）。2022年，甘肃省的GDP总量为11201.6亿元。
2019年敦煌的旅游人次达到近年来的最高峰，为1337.3万人次，旅游总收入为149.69亿元，当年敦煌市的GDP总量为81.78亿元。
2022年敦煌全市生产总值达87.69亿元，同比增长3.6%，其中第三产业增加值55.54亿元。当年敦煌接待国内外游客319.31万人次，同比下降68.8%，全年实现旅游总收入21.12亿元，同比下降79.6%。
敦煌当地百姓的收入也和旅游产业的发展紧密相关。
发表于中文核心期刊《经营与管理》2022年第5期的文章《旅游业对敦煌社会经济影响力分析》中，提到旅游产业对带动敦煌市居民就业的影响时列举了一组数据：从2008年带动3696人就业，一路上升到2019 年带动48742人就业。按敦煌市常住人口19.18万人（2019 年统计数据）计算，这个数字相当于25.41％的人口，也就是占敦煌1／4的人口在旅游业找到工作。
可以想见，今年全年敦煌旅游人次和旅游总收入若超过2019年同期水平，不仅敦煌经济体量会再有一个较大幅度的提升，百姓收入也会有明显增长。如果世界旅游城市建成，敦煌在河西走廊地区的发展势头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今年年初召开的敦煌两会上，敦煌市长朱建军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谈到敦煌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时指出，敦煌的第三产业占比过高，文化旅游深度融合不足，抗风险能力低；敦煌城市精致化打造、精细化管理与国际文化旅游名城定位还不匹配。
当文旅产业发展遭遇困境时，第三产业占比过高是问题。但是当文旅产业发展迎来又一个春天的时候，“第三产业占比过高”就是当地的发展特色。
目前来看，今年以来敦煌的旅游数据是可喜的。“敦煌发布”微信公众号6月24日发布的旅游数据显示，端午节假期，敦煌市接待游客23.64万人次，同比2022年增长932.31%，同比2019年增长131.54%；实现旅游收入2.129426亿元，同比2022年增长956.15%，同比2019年增长120.53%。而稍早前“敦煌发布”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敦煌的旅游人数比2019年提早18天突破一百万人次。
在建设世界旅游城市的过程中，敦煌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如“敦煌机场”2020年更名为“敦煌莫高国际机场”，正式跨入国际机场行列，当时的敦煌莫高国际机场成为国内继义乌、满洲里之后第三个县级市国际机场。今年敦煌计划恢复开通敦煌——香港航线，增开敦煌至日本、韩国、印尼等国际航线航班，争取冬季开通敦煌——柬埔寨航线航班。
在多语种导览方面，敦煌也有其基础，《2022年敦煌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提到，敦煌全市注册电子导游证导游1340名，翻译语种有英、日、法、韩、德和西班牙语6种。
不过对照前面我们提到的世界旅游城市的相关标准，就“世界一流的基础设施条件”这一条来看，敦煌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有很大差距。比如当下敦煌全市旅游住宿单位共819家，其中星级宾馆饭店数量仅为20家。
此外敦煌在吸引外国游客、增加国际航线、机场建设等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也还需要更多努力。
三
我有很多去过敦煌的朋友都对敦煌之行赞不绝口。在一些社交App上，也能看到许多游客评价敦煌本地人厚道，鲜少遇到宰客的事情。
今年4月我再次到敦煌出差，发现敦煌的旅游景点和服务行业管理依旧十分规范。比如出租车司机都能做到主动打表，不挑地方、不议价、不绕道。司机都会主动下车帮乘客拿行李。
很多网友可能会说按理不就应该是这样吗？根据我常年出差的经验来看，上车就打表、不拒载这样的规范操作，很多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做不到。尤其在一些西北省份的省会、首府城市，出租车司机都难以完全做到规范打表、主动帮游客拿行李。一座仅有18万人口的县级市能把出租车管理的如此规范，还是十分令人钦佩的。
敦煌一些景区的体验感也很好。如鸣沙山月牙泉景区为了方便游客在景区看日落，从2016年起门票有效期延长至3天，夏季景区开放时间也调整为每天5时至20时30分。莫高窟则把保护放在第一位，为了分流游客，也为了让游客更好了解莫高窟，在距离莫高窟十多公里外的游客服务中心放映两场电影，仔细介绍了莫高窟的缘起、全貌和一些精美洞窟的特点。
敦煌有今天的旅游成绩，不仅是有无可替代的历史遗迹、自然资源。我们从敦煌研究院对莫高窟的保护、弘扬，到敦煌当地对景区和出租车行业的规范管理，在敦煌旅游，是能感受到敦煌这座小城的诚意的。
如果要说敦煌这座旅游城市的弊端，物价应是其中一项。不少敦煌当地的朋友都跟我吐槽过敦煌餐饮，尤其是敦煌夜市吃饭比较贵。在他们看来，敦煌的低收入、高物价是这座旅游城市的典型特点。
我也认真看过敦煌夜市的烧烤价格，比如烤羊肉、烤牛肉等10元/串到15元/串不等，一些店10元一串或15元一串的烤串有5串起烤的要求，再比如烤羊排25.8元/串，烤羊腰19.8元/串，肚包肉25元/个，手抓羊肉116元/斤等，另外还有当地特色沙葱牛肉饼10元/个，杏皮水小瓶12一瓶等。
今年以来舆论场上最火的城市淄博，网友们津津乐道的一项便是淄博烧烤价格十分实惠。每串1.5元至3元不等，让网友惊呼便宜。而淄博烧烤爆火之后商家并没有涨价。有自媒体分析淄博烧烤不涨价的“背后”，是山东恐怖的供应实力，因为山东物产丰富，拥有烧烤所需的一切物资。
世界旅游城市布拉格，相信很多人都十分熟悉，而最初布拉格能得到欧洲许多游客青睐的一个原因，就是当地的吃饭和住宿价格低廉。
虽然敦煌夜市里10元一串的羊肉串块头远远大于1.5元一串的淄博烧烤小串，但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是单价低、小份、样式多更容易接受，还是单价高、份量大游客更容易接受呢？
小吃、美食、餐饮等关键词是游客对旅游城市评价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想要进一步增加敦煌的旅游收入和游客的好感度，敦煌的餐饮物价应是当地政府要认真研究的一个问题了。
建议敦煌当地政府可以通过大数据整理出游客对敦煌旅游体验的好评和差评，以进一步改进、改善，为敦煌成为世界级的旅游城市做更多准备。
我注意到，不久前《新疆日报》发布了一篇题为《绝不让“价格刺客”煞风景》的评论，其中写道：旅游具有“一次性”“陌生性”的特征，因此也成为“刺客”们“趁火打劫”的高发地带，近年来，价格欺诈等违法行为严重破坏和干扰了旅游市场，“刺客”刺痛的不仅是游客的心，也刺伤了一个地方的旅游形象……很多事例都证明，坐地起价是一种极其短视的行为，可能获利一时，但招牌被抹黑之后，想要重新擦亮则异常艰难。
新疆同样有非常丰富的文旅资源，《新疆日报》发出这样的声音，足见新疆对于文旅产业发展面临的问题有足够的洞察。旅游城市也更要把眼光放长远，增加旅游收入靠的应该是丰富旅游资源，提升游客的好评率，还有自媒体平台上口口相传带来的“回头客”，而不是一次就赚够钱的短视思维。《新疆日报》这样的声音也值得很多期望大力发展文旅产业的城市借鉴。
（作者系澎湃新闻“理解城市”项目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