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这句诗用了什么特殊手法,为何一见就喜欢上了
“江湖夜雨十年灯”这句诗用了什么特殊手法,为何一见就喜欢上了
那是一个春天,两位黄姓的故人在京城中相遇。惠风和畅,桃李盛开,杯酒言欢。相聚的快乐,在此后的时光里不时浮上聚会者的心头,让人难以忘却。
两人中有一人叫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和书法家,江西诗派的开山鼻祖。他与张耒、晁补之、秦观合称为“苏门四学士”,与苏轼并称“苏黄”。
他曾写下一首《寄黄几复》,可视为他的代表作: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注:蕲(qí)。
这首诗中的黄几复,是当年京城聚会的另一位主角。
他是黄庭坚的挚友,感情深厚,除了这首《寄黄几复》,黄庭坚还曾写过《留几复饮》、《赠别几复》等,不过都没有这首诗的名气大。
这首诗作于元丰八年(公元1085年),此时黄庭坚在德州,黄几复在广东四合担任县令。
首句“我居北海君南海”,写彼此所居之地一北一南,距离遥远,海天茫茫。由于无法相见,诗人想到了寄信,然而“寄雁传书谢不能”。
相传大雁南飞,至衡阳而止。大雁能传书到衡阳,却到不了郴州,更何况黄几复在郴州以南的广州四会。
大雁的有心无力从侧面印证了黄庭坚的思念之深。
回忆起来,令黄庭坚最难忘的还是当年相见之欢。
“桃李春风一杯酒”,仅仅七个字、三个意象,便精准地表现了相见之欢。
“江湖夜雨十年灯”,自京城之聚至今,两人一别已十年。
“江湖”一词充满漂泊感,”在“江湖”听“夜雨”,更添萧索之感。
“十年灯”表明漂泊漫长,与相见之欢的短暂形成对比。
“持家但有四立壁”,家徒四壁,表明黄几复清正廉洁。
“治病不蕲三折肱”,化用了“三折肱,知为良医”的典故。
这个典故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三次跌断胳膊,就可以成为一名好医生,因为他必然从中积累了丰富经验。黄庭坚称黄几复善于治国救民,无须三折肱。
尾联“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想见”二字与首句“我居北海君南海”相照应。
在诗人的想象里,十年前在京城把酒畅谈理想的朋友,如今虽已白发苍苍,却依然好学不倦,无视那“隔溪猿哭瘴溪藤”的凄凉景象。
读黄庭坚的这首诗,让后人感受到精神契合的友情,如雨后彩虹,弥足珍贵。
特别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一句,可谓妙手偶得,在鱼雁传书的时代,对于友人的别后怀念,没有能超越这一句诗的。
那么,这句诗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让人一见到就喜欢上了呢?
首先是意象选得好。
“桃李”、“春风”、“一杯酒”,三个意象色彩明丽,节奏轻快,有一种知己相聚、意气风发之感。
下句,“江湖”、“夜雨”、“十年灯”,三个意象暗淡、凝重,传递了别离之后的漂泊孤独之苦。
这一系列意象形成今昔对比,不胜感慨的苦涩,更传递出诗人对朋友的想念。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这句诗运用了“列锦”的手法。
“列锦”,也叫“名词铺排”,说白了就是一句话里全用名词,用来写诗抒情,叙事述怀的语言策略。
这种手法,就像电影里面的“蒙太奇”一样,每一个名词呈现的都是一个特定的意象,形象性特别强,而且这些小的景象所组合成的大景象,因为接受者的不同而变幻无穷,给人以无限的美感。
运用这种手法特别有名,且被我们熟知的有两句:
第一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曲子说尽了游子天涯飘零的凄凉之情。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这九个名词所构成的三个句子,每一句都只是三个名词并置,但却如电影“蒙太奇”一样,每个名词即是一个景象镜头,而众镜头的组合,即成就了一幅旷古未有的凄凉画面:
黄昏时,荒郊外,枯藤缠老树,乌鸦绕树三匝,凄厉的叫声令人顿起无限的凄凉之感;一位游子骑着一匹瘦马正走在西风紧吹的古道之上。真是无限凄凉意,尽在此画中。
其表达的形象性、生动性、含蓄性,都非任何其他表达策略可比,堪称写景抒情的绝妙好辞。
第二句也很有名:“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这两句也是未出现一个动词,只罗列了六个名词意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却表达出微妙的思想和丰富的想象。
这两句描述的画面,既有动态的剪辑,(如鸡声、人迹),也有静态的造影(如茅店月、板桥霜),描述了一幅茅草旅店外残月晓天、鸡声悦耳,而行人在板桥上踽踽独行的孤独之姿的羁旅图。
懂得了其中的妙处,你就会理解它为何能脍炙人口,流传千古。
同理,“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也是出色运用“列锦”手法的名句。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都是名词,但却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意境:老朋友十年间的暂聚和离别,漂泊与思念,惬意与失望。真是优美,让人回味无穷。
应该说,“列锦”手法有很好的表达效果,但是否运用得好,关键在于创作者的功力,即想象力和逻辑思考能力,几个名词的表面布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深刻的内在逻辑在其中,结构上不符合语法,但内容上却深刻隽永,妙趣横生。
大家在运用这种手法创作诗歌时,切不可只学皮毛,将一些名词简单地堆砌在一起就完事了,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不能取得好的表达效果,还会文理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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