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承认，我只是想被抱一下」
走进咨询室之前，心情总是忐忑的。我们带着伤痛、待解决的问题、好奇和对未知的惶恐，不知道要踏上一个怎样的旅程。
我们邀请了一些朋友讲述自己跟心理咨询的故事，以及由它带来的改变。今天，我们一起听听来访者维佳和咨询师的故事。
那天，我是在某机构做助教，要在主管老师面前排练开班。
虽然一直有在认真准备，认真练习，但到了要去预讲的那天，心里还是很紧张。讲台下方就坐一个主管老师，而我则在讲台上预演。结果，不管之前准备得多么充分，多么熟练，在老师面前全部垮掉了。
我知道主管老师很在乎这个开班，一想到主管老师在底下听我讲，评价我的开班，并且时不时地挑一下毛病，我的出错率也越来越高。她任何不满意的表情都会被我捕捉到，并扰乱我的思绪，于是自己总是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卡壳了……
我说：" 老师你在这儿我紧张，你先忙你的吧，我再多练练吧…… "
" 好，我也觉得你得再练练 "，老师说，" 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挣那一两百块钱，是为了锻炼自己 "。
我点头。
她走后，我一个人留在讲台上，继续按照她的要求演练。在讲台上 " 激情 " 地做着开班讲，面对着空气，假装底下坐满学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憋住，一直忍到出了机构的门。
那天，正好是我做心理咨询的日子，走出机构，我心里想着：" 我要等到咨询的时候给刘老师 ( 我的心理咨询师）说 "。
像极了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强忍住眼泪，说 " 我要给我妈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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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她说，现在的我刚刚好
到了咨询室的时候，刚说起这件事，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一直哭着倾诉，刘老师认真地听着，给我递纸。
刘老师问我：" 你为什么要做兼职？"
我说："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要锻炼自己，因为我容易紧张和怯场，我怕以后面试工作没有竞争力。还有一个是想挣点零花钱，可以买想买的东西，不用全部花父母的钱了 "。
听完后，刘老师说：" 你刚说的一个原因我觉得挺好的——我为了挣钱。对啊，这样的动机就多么好，多么的单纯，我挣下来的钱可以给自己买好吃的，可以买衣服，我甚至可以请同学吃东西…… "
我突然眼前一亮——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比起 " 锻炼自己 "，更强调 " 挣钱 " 的动机。
连我自己也深信不疑地认为 " 锻炼自己是最重要的，挣钱在其次 "。甚至我觉得，说出 " 我就是为了挣钱 " 会显得很俗。可其实，这两种不同的目的，可以反应出截然不同的观点。
" 为了去锻炼自己 " 的潜台词是什么？
我不够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所以要抓住各种机会去锻炼提升自己。
那我提升自己的方法是什么？就是不断的暴露自己的缺点，才能完善和提高，必须拿出 " 壮士断腕，刮骨疗毒 " 的气魄，让别人给我挑毛病，或自己来找出问题，才能达到锻炼和提升自己的目的。
拿刘老师的话说就是，" 出门都不知道该迈哪个脚了… "
而如果说 " 我为了挣钱 "，潜台词是什么？
是我要去拿劳动换取工资，并且我的实力水平，我的劳动值这些工资。
这个看似很 " 俗 " 的动力里面有一种 " 心安理得 " —— 我的能力水平足以胜任你的工作，即使有些地方做的不好，你们可以指出来，我会改正，我的劳动就应该得那些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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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缓解后，道理理顺后，我说：" 后面两天我还得再练练，虽然感觉自己准备得挺充分了，可是上台还是很紧张 "
刘老师坚定地说：" 我们不练了 "。What？只剩最后两天了，我还准备一天练两次呢。老师模拟着我的角色，提出了她认为合理的认知：
" 我作为一个大三的本专业的学生，辅导学弟学妹绰绰有余。你们就应该听我的，就应该按开班的要求来。这个开班，我只不过是把要求和课程介绍传递给学弟学妹。"
" 我准备 PPT 半个小时，练习试讲半个小时，我就给你（指那个英语机构）一个小时的时间，剩下的时间我就做自己的事了。你又不为开班多给我发工资。"
" 我付出劳动了，你们就应该给我发工资，这是我应得的。如果有讲的不足的地方，你们提出来就好了。" ……
老师全程带给我的感觉就是 " 我就是这样，我挺好的，我值得！"
最后，刘老师用她一贯的轻轻的，缓慢而坚定的语气说：" 在我心里，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并且你很优秀，现在的你刚刚好，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当听到这句话时，我的眼泪又决了堤。
连我自己都不觉得我 " 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我趴到沙发扶手上大哭，连老师后面具体说了什么也忘记了。
我很感动，但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会不会是咨询师的职业习惯，她是否给所有来访者都这样说？于是，我诚实地表达出了我的疑惑。听完后，刘老师认真地，一再向我确认，她说的是真的。
那是我哭得最失态的一次。
后来，我真的没有练，只是把 PPT 又熟悉了一遍。一个是没有时间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老师的坚定也给了我 " 皮干 " 的勇气。
注：皮干是陕西方言，这里可以理解为放肆的感觉
真的做开班的那天，我不断地回想刘老师说过的话，真的就不那么紧张了。那句 " 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 也让我一直记得，并且鼓舞着我前行。
02
在咨询室里，好像也可以破碎了
在那次大哭过的咨询结束时，我鼓起勇气说 " 老师…我…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刘老师欣然答应了，她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拥抱。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出来了，并且我也不想控制，就趴在老师肩头，让情绪释放吧。老师抚摸着我的背，鼓励我。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迫切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接纳。后来，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我们每次都会以一个拥抱结束当天的咨询。
我想，不如就承认一下，我没有想象得那么坚强，也不想那样刀枪不入，我只是想被温暖地抱一下。虽然问题没有解决，难过还在，我依然要面对开班的挑战，但却好像不那么无力了，身体也觉得有了些力量。
我从未意识到，接纳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便问题没有解决，但我已经比之前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我知道无论我发生什么，都会有人支持我，给我力量——这让我心里觉得很踏实。
在咨询室里，好像破碎也可以变得更轻松，因为总有人可以在下面把我拖起来，可以抱持住我。
就像我在前面大胆地走，咨询师在身后跟着，我可以不受限制不被评价地自由探索，但摔倒的时候，也有人温柔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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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咨询中的一些小小光芒
每次咨询，我最喜欢咨询开始时老师栓门的动作，因为那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别人不能进来了，这是我们俩的空间。
我也曾直接地表达过这种复杂的占有欲：" 我总害怕失去你，除我之外至少还有两三个同学也约了你，我觉得你会被抢走，而我抓不住的感觉…就是一种 " 僧多粥少 " 的感觉……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但我还是有一种占有欲……"
认真听完后，咨询师想了想，说了一句话，" 这一个小时，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突然，在这个瞬间，有一种我和她独特的咨询关系被确认了的感觉。
还有一个瞬间，我第一次做沙盘，咨询师她先带着我抓了抓沙子，告诉我，" 这就是从海边运来的沙子 "。
海边的沙子松松软软的，特别舒服，甚至带给我一种 " 妈妈的感觉 "。
介绍完之后，老师让我先在玩具架前看都有哪些玩具，让我自己选，并按自己意愿地将它们摆在沙盘上，老师也说，" 你就当我不存在 "。
老师一直在那里坐着，我有些拘束地在玩具架前看玩具，有时回头看看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我们俩同时都笑了，那一刹那，仿佛心是想通的，就像是一种 " 镜映 " 的时刻。本来的紧张和拘束渐渐消失了。
后来，我给老师说：" 其实，我希望当你是存在的，即使你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只要我知道你是存在的，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
那种感觉，像妈妈看着孩子玩玩具一样，哪怕没有交流有何妨呢？依然带来了踏实的安全感。后来，我也在书里看到这样一段描述——
" 在人出生之后，母亲对幼儿的呵护让他们倍感柔和，舒适。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婴儿都会躺在母亲的怀里。这种人类历史长期积淀下来的集体无意识扩散开来，就会让幼儿将夜晚出现的月亮看做母爱来临的象征，沙的堆积主要是由于月亮引发的潮汐运动产生的。
如此一来，母性，月亮，沙子三者之间就产生了微妙的关联。
所以，当来访者的手接触沙，沙就可以调动起来访者关于母性关怀，包容，温暖的感觉。"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天沙盘中的沙子带给我像妈妈一样柔软的感觉，为什么做沙盘那天的那个 " 场 " 也让我觉得不一样。
这些咨询中的小瞬间，也正是那一个个小瞬间，一次次给我的心灵带来不一样的体验，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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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其实，之前每次咨询快结束时，咨询老师都会提醒我时间到了，得结束了，但每次我总觉得怅然若失，不想离开。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每次都是在表面问题上兜兜转转，最想说的并没有说出口。
上一次咨询，也是这一学期最后一次心理咨询，我已经计划好了更深入地聊聊这种感受，也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突破自己，进行一次更深入的自我暴露。
老师一直鼓励我说出来我的感受，但她依然很耐心，在我与我的羞耻感做斗争时，耐心地看着我。咨询师说，" 你准备好了的时候就可以说出来～"。
然后，又是咨询中的沉默……"我到底该不该说？"" 我要怎么说？"" 我说出来了咨询师会理解吗？"" 她会怎么看我？"" 我在老师心中的形象会不会打折扣？"
我有些紧张，瞄一眼咨询师，目光相遇，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说：" 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
这句话，让我感到特别踏实。
就像一个坚强的后盾，可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任何事情；并且传达出一种 " 不着急，你可以准备，我等你 " 的信息。
那种足够有力量可以接住你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时扣在身上的安全带，不管前面多么颠簸，哪怕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都没有关系。
因为有面前这个人，轻柔而又坚定地对我说 " 我随时准备好了 "，她足够有力量接住我，有困难搞不定的时候，我也能有一个人陪着。
在这种安全的确信下，我完成了与羞耻感的对抗，带着紧张与不安，说完了那次想说的话。咨询师接住了我，我很安全。
心理咨询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咨询师随时准备好了，敞开胸怀迎接来访者以及来访者带来的人生故事，这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感慢慢地传达给来访者。
直到有一天，来访者在咨询师的陪伴和影响下也拥有这种力量，某一天，在永远地告别咨询室、告别那个后盾时，也可以坚定地告诉自己—— " 我随时准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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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访者维佳
责编：bird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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