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策划:回望湖北高考40年

  一样的高考,不一样的故事。

  高考恢复40年,它悄然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也随着岁月变迁,留下了时代的印记。

  那些年,他们所经历的高考有着怎样的故事?一年一度的高考到来时,楚天都市报记者采访了几名不同年代的高考考生,让我们一起来听听他们的高考故事。

  

  人物名片

  戴建业,60岁,湖北麻城人,1977年恢复高考后首届高考生。

  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古代文学学科组长、学术带头人,被学生誉为“华师名嘴”。

  【上世纪70年代】

  录取时不公布分数

  得知考上大学双手直颤抖

  1977年的那个秋天,在家乡初中代课的“回乡知识青年”戴建业,看到《人民日报》上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大喜过望。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边工作边复习,早晚就只想一件事:上大学。

  同一考场年龄差别大

  谈起考前复习,戴建业回忆说,当时不少人是背水一战,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他的一位大学同学在备考时,吃饭、上厕所都拿着书,还在睡觉的蚊帐里挂了张大号中国地形图,利用睡觉前后的时间,将其背得烂熟于心。一个月时间里,他也从结实的小伙子变成了皮包骨的“小老头”。

  走进考场时是寒气逼人的冬季。让他印象很深的是,当时和自己一起参加高考的人年龄差异挺大,小的只有十六七岁,大的三十多岁都有孩子了。

  监考老师把考场纪律宣读完毕后,提醒大家:“现在请你们每个人把自己的手伸向课桌的前方,从下面的抽屉里取出试卷,准备答题。”原来,为防止作弊,考试之前,工作人员将所有课桌全部调换了一个方向。原本安静严肃的考场,也因大家纷纷起身取卷子而弄出阵阵声响。

  “虽然有机会高考心里很高兴,但我出身不好,不相信自己会被大学录取。”戴建业说,考完后他还照常工作。

  录取时不公布分数

  1978年初,村里干部突然通知戴建业去体检,说他过了录取线。“头天父亲逝世,次日接到体检通知。”当时的他是悲喜交加。

  戴建业说,当年的高考录取,不公布分数,不公布录取线,开始只有一个初录名单,通知体检,然后政审,最后由录取学校发通知。接到华中师范学院(即华中师范大学的前身)的录取通知书时,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太激动了。

  “同年考取大学的几个同学,都是读理科,只有我读的文科,还报的师范学院。”他说,当时的文化环境里,还是有些瞧不起教书先生。再加上自己入学后,家里没有了挣钱糊口的顶梁柱,只有多病的母亲和念中学的弟弟,他的心理压力很大。

  一度提出退学申请

  在班级中,因为大家听不懂他的方言,与同学们交流也困难,他变得郁郁寡欢。久而久之,连对看书和写作都没了兴趣。

  因为各种不适应,入学几个月后,戴建业甚至向学校提出了退学申请。“第一次的退学理由,是读不好中文,但当时期中考试刚结束,我门门优秀,老师觉得非常吃惊,没有批准。其实我当时是想回去复读,报考理科。”他说,没过多久,自己又第二次提出了退学申请,班主任再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幸运的是,当时的班主任刘兴策老师待人热情、细心、和蔼,每次和我谈心,都让我倍感温暖。”在老师们的劝导、鼓励下,他把精力集中到了专业知识和英语学习上,再加之天天跑步锻炼,最终走出了阴影。

  

  人物名片

  杨和平,51岁,毕业于红安一中,1983年考进清华。

  现为北京一公司高管。

  【上世纪80年代】

  高考前还有预选考试

  苦读只为跳出农门吃商品粮

  回忆起33年前的高考,杨和平感慨万千:“那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对于农村学生来说,拼命苦读,就是为了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改变自己甚至家族的命运。”

  高考前的预选很残酷

  当时,正式高考前,还有一次预选考试。“大部分的学生在预选中被刷下来,没资格参加高考。”杨和平说,他所在的红安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也只有近一半的人通过了预选。

  预选离正式高考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预选前,学生们的情绪更紧张,因为竞争很残酷。”杨和平和其他很多同学一样,打开小灯在寝室“开夜车”,是常有的事。通过预选后,大家的心情相对轻松起来。

  两年制高中的最后高二生

  “我就是高二高考的,如果当时没考好,还会继续读高三再参加高考。”杨和平介绍道,1983年以前,高中还是两年制,他高考那年,正好是高中由两年制改成三年制。即便是三年制后,在上世纪80年代,也是允许高二学生参加高考的。

  作为理科生,他当年的高考科目为语文、数学、英语、政治、物理、化学、生物。语数是120分满分,生物50分满分,其它四科100分满分。

  “老师们都特别负责,除了课外义务辅导我们的学习,考前还会找我们每一个人谈心,帮大家减压。”他说,考试的过程,与今天无二。只是那个时候,很少有考场作弊的现象。考场上,只有两名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坐着,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大家都默默地答卷。

  考清华村里连放3天电影

  高考成绩出来,杨和平所在的高二班考得非常好。“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周文涛,非常牛的老师,后来他被调到了华师一附中。全省理科前10名,有3个在我们班。省状元张家干就是我同班同学。”杨和平自豪地介绍道。

  入学通知书,是杨和平从村里走了七八公里到最近的邮局自取的。“打开信封,看到盖章的那张纸,真的特别激动。”他是红安永和镇杨仲八湾的第一名大学生,而且一下子考上了清华。为表庆祝,村里连放了三天电影。

  

  人物名片

  黄臻,毕业于武汉二中。1992年15岁参加高考,被武汉大学少年班录取。

  现居武汉,创办有IT和教育公司,是儿童教育研究专家。

  【上世纪90年代】

  15岁跨入武大少年班

  高考是她的美好记忆

  6岁那年,在学校图书室看到一本书——《少年大学生的秘密》,让小小的黄臻心里萌生了读少年班的梦想。

  15岁,她顺利圆梦了,成了武汉大学少年班最后一届的学生。

  智力超常的“小老师”

  5岁上小学,三年级参加奥数比赛,到五年级时,黄臻已将六年级课本自学完毕。

  “吃不饱”的她,干脆跳过了六年级,并且以全校第一、语文数学都满分的成绩,通过小升初考试。

  在武汉二中读高一时,班主任让她担任物理习题课的“小老师”,每周在讲台上给同学们讲一节课。

  “学习对我来说非常快乐,比较轻松,尤其是数理化。”黄臻坦言,高一暑假,为参加数学竞赛,她把高中数学和物理课本都提前啃完了。

  高二刚上了一个月课,她就有点不耐烦了,“讲的内容我全部都懂。”一天早自习时,她跟班主任胡瑞云提出希望跳级,当天上午的课间胡老师就回复她,已经跟高三年级主任商量好了。不仅如此,胡老师还把物理实验室的钥匙给她:“如果连高三的进度都嫌慢,你可以不用上课,直接去实验室自习。”

  高中曾在教室里养鸭子

  插班到高三后,比同学们小3岁的黄臻是个调皮鬼。

  淘气的她还在教室养起了小鸭子,班级的气氛也被她带活跃了。“白天养在课桌里,下课放出来在教室散步,我还时常带它到操场上玩呢。”她说,因为自己是走读生,晚上,她就把鸭子委托给寄宿的同学,养在寝室。“直到有一天,那位同学跟我说,小鸭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跳楼了。我猜是鸭子死了,他怕我伤心,特意编的笑话。”

  高考报名时,学校老师转了三四趟公交车,到武汉大学帮她报了少年班。“当时高考,我是丝毫没有压力的,一是因为成绩还可以,二是因为有后路,若实在没考好,还可以来年再正常参加高考。所以我的高考记忆是很美好的。”

  武大少年班的最后学生

  1992年是武大少年班最后一年招生,此后就停办了。“我们那一届录取了13人。”黄臻说,学校对少年班的学生很优待,正常高考学生是6人一间宿舍,少年班三四人一间,宿舍还有电视和体育器材。

  在学习上,要求却格外严格,“大一我们不分专业,但所有科目的课程都按各个专业最高要求来上。比如数学,一般只上高数基础,而我们要学数学分析。”大一结束时,他们再选专业,跟其他进校的学生一起,重新读大一。所以他们的大学读了五年。

  毕业后,黄臻创办IT公司,公司稳定后,她按照自己的兴趣,去香港读了硕士、博士,回大陆到中国科学院做儿童教育心理学博士后,研究儿童心理成长,终于找到了“真爱”,“以前读少年班时遇到的困惑,也在此找到了答案。”

  记者了解到,自中国科技大学1978年试办少年班起,1985年,教育部又批准了北京大学、武汉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华中科技大学等12所重点院校试办少年班。多年后,因为各类争议,高校少年班逐渐停办,到目前,国内开设少年班的仅剩中国科技大学、西安交通大学与东南大学三所高校。

  作为亲历者,黄臻认为少年班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而是因材施教的一种尝试。对于少数孩子来说,掌握高考所需的知识确实不需要12年时间,少年班给了这类学生更多的学习机会,但只给学习知识的机会是不够的,心理成长上的支持和教育同样不可或缺。

  

  人物名片

  金方剑,29岁,华师一附中2005届毕业生,通过自主招生考试进入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后赴美读研,在北京工作。

  【2000年代】

  打破一考定终身

  自主招生让他圆梦清华

  到了高三上学期,金方剑才第一次听说“自主招生”这个词,事实上,这一政策从2003年起已开始试点。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名了,去争取享受高考加分优录的政策。

  当时金方剑的成绩在年级一直名列前茅,还担任着班级班长,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学生科学院的院长,文字功底不错。高一还拿过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2005年1月,他到清华大学参加了自主招生考试。笔试考的语数外以及理综,语文和英语都只考写作,数学、理综的题目有点类似竞赛,比高考题目难。面试的内容是自我介绍,以及学科特长考核,“面试官念三道数学题,让我口答。当时我反应比较快,10秒就能答出一道题。”

  两个月后,金方剑收到了清华的“免高考录取”通知,提前踏进了名校。不用备考到最后,高考前两个月,他考了驾照、出门旅游了一趟,还看了自己感兴趣的许多书。“我正常高考也有希望进清华,但考试总有意外,当年也有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发挥失常啊。”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自主招生给他多开了一扇门。

  十多年来,自主招生打破高考“一考定终身”,让一些原本无缘名校的“偏才”、“怪才”脱颖而出,拓宽了重点高校录取新生的多样性。2003年时不足两千人,如今每年约10万人,中国越来越多的高考生像金方剑一样,通过自主招生进入名校。

  

  人物名片

  郭丹雅,21岁,毕业于襄阳四中,2014年高考,588分,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就读。

  【2010年代】

  读免费师范生

  将来当个孩子王

  如今培养一个学生读完大学,少则三五万,多则近十万元,但郭丹雅的选择,不仅让她进入名校,还让父母基本不为她读大学花钱。

  从2007年秋季起,国家在北京师范大学等六所部属师范大学开始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之后推行范围陆续扩大。高考前,郭丹雅从老师口中得知国家“免费师范生”政策,虽然自己家庭并不算贫困,但一想到又能读名校,又能省学费,她还是有些心动。

  郭丹雅告诉记者,自己从小就觉得老师是神圣的职业,并且喜欢校园工作环境。2014年高考成绩出来,郭丹雅毅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学前教育专业,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

  大学期间,学校减免了她四年的学费,每个月还有600元的补助,加上自己获得的奖助学金,勤工俭学等收入,郭丹雅在学校基本不需找父母要钱。郭丹雅坦言,免费师范生虽然能减免一大笔费用,但对上大学后专业调整、就业服务协议有严格限制,所以她建议想报考的高中毕业生,一定要根据自己的兴趣来选择。

  在学校,郭丹雅发现选择免费师范专业的大多还是女生,比如她所在的学前教育专业大二有13个学生只有一个男生。而且,班上只有极少数同学家庭贫困,大多数同学还是有志于此,才选择读免费师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