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研员视角:教育是鞋、儿童是脚——幼儿园课程中“儿童立场”的 “真”与“假”

  近段时间以来,利用网络平台开展线上教研成为了热门,其中,最普遍的是区域性“主题预审议”。笔者仔细学习这些审议成果,发现也有些参与网络研讨的老师有着不同的声音,让我们一起来听听。

  T1:在前审议中,所谓孩子的核心经验和必备经历,真的是每个孩子都感兴趣和当下所需要的吗?

  T2:在前审议中,老师对主题的内容预设得那么详细,站在幼儿的角度,这样的生成性主题是不是变成了假生成?没有孩子在前,只凭着老师自己的想象,孩子可能会这样想,会那样问,这样的预设有必要吗?

  T3:面对疫情,我们可以问孩子,“地球人都做了哪些事情?你作为地球小公民,可以做些什么呢?”“把病毒的话题与孩子关于《家乡》的主题结合,我觉得孩子不会想这么多。不信,你就问一下孩子,他们肯定什么样的答案都有! ”

  看来这样的“预审议”不仅“吃力不讨好”,还真有点让人自嘲:“老师们,你们想多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有老师担心:这样的预设,孩子们不一定会接受!由此可以看出,这本质上是对幼儿园主题预审议的“儿童立场”“真”与“假”的质疑。细细想来,伴随着幼儿园课程改革被提速的这几年,“以儿童为中心”、“发现儿童”、“儿童视角”等口号不断地被发掘、被修辞、被刷新,然而真正受惠于儿童本身的并不多,在这样的思考和摸索中倒是成长了一大批的专家与特级!

  那么,关于“儿童立场”的“真”与“假”究竟该如何区分呢?

  要关注“活动目标“确立的

  方向是什么

  “真正的儿童立场”其目标始终指向儿童(人),是以儿童活动的过程性和发展的完整性来衡量孩子的发展的。按照杜威的观点:“儿童就是目的。”

  而“虚假的儿童立场”其目标指向的是成人(或成人意志),其以领域的均衡性和活动的目的性(核心经验)来衡量孩子的发展。

  《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指出:幼儿园的教育活动是教师以多种形式有目的、有计划地引导幼儿生动、活泼、主动活动的教育过程。但这并不意味教师在幼儿活动前有目的、有计划了,互动就一定是有效的了。因为这种活动的成败首先取决于教师的教育观念正确与否。

  笔者没有考证过关于“核心经验”的具体理论来源和概念背景,但《指南》明确强调:实施中要“最大限度地支持和满足幼儿通过直接感知、实际操作和亲身体验获取经验的需要。”可见“经验”与“核心经验”的差异。教育是细水长流的过程,教育重目的和结果有一定道理,但如果每个短期的教育行为都能收到显著的效果,这种短期教育结果就让人值得反思了,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制约儿童的个性为代价的。这其中,除了成人的目的和意志以外,其他还有什么能让儿童乐此不疲投入其中的呢?

  所以,儿童的发展不能只图成人认为必需的、表面的、知识的效果,而是要关注儿童自身内在的认知改变、情感体验和非智力因素等,即学习就是“在你离开课堂很久以后还留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所谓“教育是鞋,儿童是脚。”成人凭经验揣摩和臆断设计出来的核心经验和目标,无疑是给儿童“穿上一双不适宜的鞋”,舒服不舒服只有儿童最清楚了。更何况,这还是多位成人合成的。儿童长期处于这种被禁锢的教育中,生命之光何处去闪耀?又哪里会有活动中的生动性、活泼性和主动性呢?

  所以要奉劝那些“勤劳”的老师们,多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吧,如果我们不做这样的“预审议”,不预设这些一厢情愿的目标呀、建议呀,我们是否就焦虑我们的专业权威会因此而受到挑战了呢?其实不必担心,答案很简单,教师的权威和智慧就在对儿童的倾听、观察、分析与支持中,而这些,恰恰与教师的专业伦理有关。

  要分辨”儿童游戏“追求的

  样态是什么

  “真正的儿童立场”在考虑“儿童游戏”时遵循的是游戏精神,即对儿童来说,不管是在生活活动还是在游戏活动中,都是有着自己的个人主张的。

  “虚假的儿童立场“遵循的是游戏表象,无论是从目的、材料到玩法与规则,是由成人意愿设计出来让儿童模拟进行的,儿童很少有自己的个人主张。

  这些年来,大家对幼儿游戏的认识有了根本性的改变。但是一想到教师的权威会受到挑战这一个事关安身立命的问题时,就会有人跳出来找到一种合情合理的依据,那就是:幼儿园的课程是需要专门设计的。

  《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强调,幼儿园的课程 “要珍视游戏和生活的独特价值”。游戏是儿童的基本活动。因此,是否也可以说,“游戏自然也是全世界儿童共同的课程。”即使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只要环境允许,也会自然地表征出各种各样的游戏性行为。在没有成人过多的“教育目的”干预的情况下,孩子在游戏中难道就没有发展了吗?当然不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熟悉的情境比比皆是。

  例如,一些家长不允许孩子在地上爬,也不赞同孩子光着脚走路。可是,这样就对吗?不一定。事实上,敏感期孩子的爬不是可以治疗感觉统合失调吗?成人以后的爬不是可以治疗腰椎的毛病吗?光着脚在石头上走路,不是可以锻炼孩子的平衡感,还可以按摩脚和刺激穴位吗?所以,从长远的发展来看,我们是否可以建议家长不必太在意儿童的这些举动呢。

  如果成人制约了孩子的这些举动而强迫孩子做一些非他本愿的活动,反而是失去了可贵的发展机会。重要的是在观察、倾听的同时,尽可能地引发和支持孩子由自我精神的驱动而发起的游戏意识和游戏行为。因为此时,儿童正在对活动赋予最丰富的本体意义,他们正在“获取自己的经验”。也只有在这样的过程中,成人有目的、有计划的引导才有了最佳的融合时机。

  所以,针对网上费时费神地围绕“疫情以后孩子们可以做些什么”的“预审议”,我不禁想问:“这究竟是成人自己现在想做还是孩子们开学后自己想做的呢?”幼儿园的课程应该关注儿童当下的生活和游戏,任何只从成人意愿来代替孩子的行为不仅可叹而且也是可恶的。因为,这首先剥夺了孩子在游戏中试图去成长和完善的力量,而这些力量从选择、权衡、取舍、等待、坚持到思考、想象、解决等,无一不是。

  所以,不管是否愿意承认,如果你事实上已经剥夺了孩子的这些机会,那么又怎能以“真实的儿童立场”来自居呢?

  要辨别”理解儿童“的依据

  是什么

  哲学家周国平先生曾经说过:“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如果其中贯穿了你的精神追求,职业同时也就是你的事业。如果其中贯穿了你的生命感悟,职业生涯同时也就是你的人生历程。在许多人那里,这三者是脱节的,甚至只有职业,没有事业,只有职业生涯,没有人生历程。”

  在学前教育领域中,因为学历、经历等的不同,特别是一些年轻老师,对儿童的理解不深这是可以理解的。教研中,我们往往会听到“我认为孩子应该……”这样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老师们为什么会有这种表达习惯?因为“儿童立场”还没有真正内化到自己的认识中,总是想当然地把个人的决定强加在孩子们身上。

  真正有“儿童立场”的老师能恰当地退避自己的主观想法,更没必要急着去预先设计孩子们的想法和可能,因为,这些预先设计着的活动只是顶着“孩子可能会……”的一个假设而已。但在实践中老师们总是惯性地把“预设”作为“经典”去使用,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曾有专家建议:“儿童是鲜活的个体,不要用成人的确定性去限制孩子的无限可能性。”这话很富哲理!所以“真儿童立场”的老师,她们的手中往往既没有也拥有无数个“方案脚本”,因为他们擅长在灵活的情境中与儿童“同频共感”,就如《小人国》中的大李老师。

  《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强调教师“要具备‘观察、理解、支持幼儿及环境创设’的专业能力”,其实,教师对保育实践的具体方法反复琢磨时,这就是在与儿童“共感”了。他们把自己现实的身份藏起来,将自我的感性部分投射到儿童身上,以“感性”的角色去寻找“儿童立场”的线索。

  在笔者看来“共感”与“同理心”是有一定差异的。带着“同理心”去了解孩子,可以只凭倾听仅以理性去接受孩子“感受的结果”,但带着“共感”去了解孩子时,会自然而然感受到与孩子一样的“真心情”、“真情感”。所以,“理解儿童”这件事与我们平常生活中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那种表面的反映世界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这中间的细致入微的差异很隐蔽,但很神奇,因为这时候,我们教师变成了一个“隐身人”,是用“另一个自己”与孩子对话。“真实的自己”与“另一个自己”随时在现实理性和虚拟感性两个世界之间切换。

  《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也强调要“针对保教工作的实际需要与问题进行探索和研究”,而不是脱离实际需要的“预设”。因此在课程改革的路上,我们又怎么能越走越远呢?

  热爱孩子,尊重孩子,理解孩子,这是教师的基本职业道德,想必这是任何一位为人师者的初心。但在实际工作中真正能与孩子“同频共感”的不多,倒是有一些“游戏孩子”的老师,更极端的甚至做出了伤害孩子的行为。这些老师不是不想爱孩子,有些只是尚没有能力去捕捉孩子的年龄特点,所以又怎么能领悟“儿童是成人之父”呢?

  但是没有关系,这样的技能就是在实践中磨练出来的。重要的是要学会思考,比如为了搞清楚什么是孩子的年龄特点,不妨反思 :同样的情境下,我(成人)会有什么反应?这些判断往往涉及到教师的专业伦理范畴。所谓“专业伦理规范”是指从业人员用来指导自己“对”或“好”的行为准则。

  事实上,当前的幼师非常缺乏这种专业判断能力。目前幼师职前课程设置中重工具类课程轻伦理类课程,结果使学生掌握了活动设计与组织等知识,但往往在面对复杂的教育情境时,所学知识无以致用甚或产生教条主义的倾向,这种状态在学生参加工作以后会一直持续。

  因此,在“观察理解儿童”时,扎实的儿童年龄特征、儿童心理学、教育伦理学和儿童哲学的经验是非常重要的,这样就可以避免工作中的主观臆断。所以我们并不反对老师做教研或审议,但如果只是从“成人切身感受的‘病毒’‘疫情’经验”讨论孩子们“作为地球小公民,可以做些什么?”那么这样的预审议,无疑让课程从一开始就落入到“成人意志”和“一厢情愿”的尴尬中。真正到课程实施时,老师怎么会有信心并愿意去实施呢?

  所以,别再折腾了。趁着“特殊时期”,让老师们利用长假好好地读点大师们的经典吧。在读书中与大师们对话、交流,吸收大师们的忠告和哲理,以此来帮助老师积累起“倾听、观察、支持”的判断力,然后让老师们结合自己的心得探讨如何更好地改进实践工作,这样不是更实际些吗?

  至少,老师也是收获着成长的。在当下这个特殊时期,这,也算是幼儿教师对孩子的担当吧。

  本文作者:浙江绍兴柯桥区教师发展中心 沈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