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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选段落-----

  腹有诗书气自华:唐五代两宋词简史

  即应制之作,也还不坏。像《苑中遇雪应制》:

  紫禁仙舆诘旦来,青旗遥倚望春台。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沈佺期的五言绝句,今传者甚鲜。其七言绝句像《邙山》: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

  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

  是颇具着渺渺的余思的。若仅以“典丽精工”

  三

  为唐代文坛重镇的一个新诗体,所谓“排律”的,也起于沈、宋之时。胡应麟谓:“排律,沈、宋二氏,藻赡精工。”排律为较长的诗体,非运之以宏伟的才情,出之以精工的笔力不可。沈、宋创造了“律诗”,同时并打开了排律的一个新的局面。王世贞谓:“二君正是敌手。排律用韵稳妥,事不旁引,情无牵合,当为最胜。”

  朝日敛红烟,垂竿向绿川。

  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

  避楫时惊透,猜钩每误牵。

  湍危不理辖,潭静欲留船。

  钓玉君徒尚,征金我未贤。

  为看芳饵下,贪得会无筌。

  之问的《初至崖口》:

  崖口众山断,嵚崟耸天壁。

  气冲落日红,影入春潭碧。

  锦缋织苔藓,丹青画松石。

  水禽泛容与,岩花飞的皪。

  微路从此深,我来限于役。

  惆怅情未已,群峰暗将夕。

  状物陈形,已臻佳境。在排律中,气度虽未若杜甫的阔大,波澜虽未若杜甫的澎湃,然已是不易得的东西了。

  四

  沈、宋并称,而沈、宋的诗也往往相混杂,可见其风格的相近。沈佺期(656—715),字云卿,相州内黄人。及上元二年(675年)进士第。由协律郎累除给事中考功。与张易之等烝昵宠甚。易之败,遂长流 州。后得召见,拜起居郎兼修文馆直学士。寻历中书舍人,太子少詹事。开元初卒。

  宋之问(656—712),字延清,一名少连,汾州人。之问伟仪貌,雄于辩。甫冠,武后召与杨炯分直习艺馆。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与佺期、阎朝隐等,倾心媚附易之。易之所赋诗篇,尽之问、朝隐所为。及败,贬陇州。之问逃归洛阳,匿张仲之家。武三思复用事,仲之欲杀之。之问上变。由是擢鸿胪主簿。天下丑其行。中宗时,下迁越州长史,穷历剡溪山,置酒赋诗,流布京师,人人传讽。睿宗立,流之问钦州,复赐之死。

  宋、沈以附张易之,声名颇为狼藉,然其才名则不可掩。佺期尝以诗赠张说。说道:“沈三兄诗清丽,须让居第一也。”徐坚论之问以为其文如良金美玉,无不可。之问友人武平一为纂集其诗,成十卷

  之问两经流放,终至被杀,身世尤苦于佺期,故所作更多悲戚的声韵。唯长篇较少,五律为多。像《度大庾岭》: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

  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

  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又像“故园长在目,魂去不须招”(《早发韶州》),“谁言望乡国,流涕失芳菲”(《早入清远峡》),“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新年作》)诸语,莫不表示出迟暮投荒,徘徊欲泣的情绪来。沈、宋的诗,自当以这种迁谪后所作的最工。应制诸什,非不精妙,却不尽是从肺腑中流出的,故有灵魂、有真情感者甚少。

  五

  沈、宋同时的诗人极多。“初,中宗景龙二年(708年),始于修文馆置大学士四员,学士八员,直学士十二员,象四时八节十二月。于是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为大学士;李适、刘宪、崔湜、郑愔、卢藏用、李乂、岑羲、刘子元为学士;薛稷、马怀素、宋之问、武平一、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等为直学士。又召徐坚、韦元旦、徐彦伯、刘允济等满员。”

  苏、李是和沈、宋并称的。苏味道(648—705),赵州栾城人。弱冠擢进士。证圣元年,出为集州刺史。圣历初,迁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居相位数载。神龙时坐张易之党,贬眉州刺史。还为益州长史,卒。李峤

  每有大手笔,皆特命峤为之。累迁鸾台侍郎,知政事,封赵国公。睿宗立,出刺怀州。玄宗时贬为滁州别驾,改庐州。峤初与王、杨接踵,中与崔、苏齐名,晚诸人没,独为文章宿老。但峤与味道所作,今存者类多应制之诗,未能窥其真性情。姑举峤的《酬杜五弟晴朝独坐见赠》为例:

  平明坐虚馆,旷望几悠哉。

  宿雾分空尽,朝光度隙来。

  影低藤架密,香动药栏开。

  未展山阳会,空留池上杯。

  这已是他们的很高的成就了。风格同于沈、宋,而才情却显然有些差别。相传明皇将幸蜀,登花萼楼,使楼前善水调者奏歌。歌曰:“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帝惨怆移时,顾侍者曰:“谁为此?”对曰:“故宰相李峤之词也。”帝曰:“真才子!”不待终曲而去

  杜审言

  “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也。”审言少与李峤、崔融、苏味道为文章四友。在这几个人中,审言自是以天才独傲的

  北地春光晚,边城气候寒。

  往来花不发,新旧雪仍残。

  水作琴中听,山疑画里看。

  自惊牵远役,艰险促征鞍。

  ——《经行岚州》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渡湘江》

  崔融(653—706),字安成,齐州全节人。长安中授著作佐郎,进凤阁舍人。坐附张易之兄弟,贬袁州刺史。寻召拜国子司业。他的诗咏从军者为多。像《西征军行遇风》:颇具有异域的风趣,置在这个时代里,总算是别调。

  北风卷尘沙,左右不相识。

  飒飒吹万里,昏昏同一色。

  马烦莫敢进,人急未遑食。

  草木春更悲,天景昼相匿。

  (下略)

  女作家上官婉儿

  六

  崔湜、崔液

  星移汉转月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

  犹惜路旁歌舞处,踌躇相顾不能归。

  又像《拟古神女宛转歌》(一作郎大家作):

  日已暮,长檐鸟应度。

  此时望君君不来,此时思君君不顾。

  歌宛转,宛转那能异栖宿!

  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

  是很有《子夜》《读曲》的风趣的。

  刘希夷与乔知之所作,皆以歌行为多。知之

  希夷(651—680)一名庭芝

  山树落梅花,飞落野人家。

  野人何所有?满瓮阳春酒。

  携酒上春台,行歌伴落梅。

  醉罢卧明月,乘梦游天台。

  其拓落疏豪的态度,已是李白的一个先驱了。

  携酒上春台,行歌伴落梅。

  醉罢卧明月,乘梦游天台。

  青春始萌达,朱火已满盈。

  徂落方自此,感叹何时平。

  七

  但在这一群诗人里,还不得不推陈子昂为一个异军突起者。子昂和刘希夷、乔知之皆非沈、宋所能牢笼,所能范围者。而子昂尤为杰出。齐、梁风尚的转变,在子昂的诗里,已充分地透露出消息来。子昂

  柳公权评其诗道:“能极著述,克备比兴,唐兴以来,子昂而已。”有集十卷

  林居病时久,水木澹孤清。

  闲卧观物化,悠悠念无生。

  青春始萌达,朱火已满盈。

  徂落方自此,感叹何时平。

  索居犹几日,炎夏忽然衰。

  阳彩皆阴翳,亲友尽暌违。

  登山望不见,涕泣久涟洏。

  宿梦感颜色,若与白云期。

  马上骄豪子,驱逐正蚩蚩。

  蜀山与楚水,携手在何时?

  朔风吹海树,萧条边已秋。

  亭上谁家子,哀哀明月楼。

  自言幽燕客,结发事远游。

  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雠。

  避雠至海上,被役此边州。

  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

  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

  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

  比了一般的颂圣酬宴的所作,自然是高出万倍的了。他痛快地抒其所怀抱的情思,一点也不顾忌,一点也不宛曲回避,直活现出一位“性褊躁”,易于招祸的诗人来。又像《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那样的豪迈,那样的潇洒,自不会向“破家县令”屈膝,自要为其所陷害的了。

  参考书目

  一、《旧唐书》卷一百九十《文苑传》。

  二、《新唐书》卷二百一至三《文艺传》。

  三、辛文房《唐才子传》 有《佚存丛书》本(涵芬楼有石印本《佚存丛书》)。

  四、《唐诗纪事》 宋计有功撰,有清刊本,有石印本。

  五、《全唐诗话》 宋尤袤撰,有何文焕刻《历代诗话》本。(《历代诗话》有原刊本,有医学书局石印本。)

  六、《全唐诗》 有扬州诗局原刊本,有同文书局石印本。

  七、《少室山房笔丛》 明胡应麟撰,有明刊本,有清嘉庆间刊本。

  八、《全唐诗说》 明王世贞撰,有《学海类编》本。

  九、《唐诗癸签》 明胡震亨撰,有明刊本。又震亨的《唐诗谈丛》,有《学海类编》本。

  十、《唐百名家诗》 清席氏编刊。

  附录四:开元天宝时代

  唐诗的黄金时代——张九龄与吴中四杰——新诗人的纷起——王维与裴迪——孟浩然——王孟作风的不同——谪仙人李白——老诗人高适——富于异国情调的作家岑参——王昌龄、常建、崔颢等——崔国辅、王翰、贾至等

  一

  开元、天宝时代,乃是所谓“唐诗”的黄金时代;虽只有短短的四十三年(713—756),却展布了种种的诗坛的波涛壮阔的伟观,呈现了种种不同的独特的风格。这不单纯的变幻百出的风格,便代表了开、天这个诗的黄金的时代。在这里,有着飘逸若仙的诗篇,有着风致 远的韵文,又有着壮健悲凉的作风。有着醉人的谵语,有着壮士的浩歌,有着隐逸者的闲咏,也有着寒士的苦吟。有着田园的闲逸,有着异国的情调,有着浓艳的闺情,也有着豪放的意绪。总之,这时代是囊括尽了种种的诗的变幻的。也没有一个时代,更曾同时诞生那么许多的伟大的诗人过的!然而,它只是短短的四十三年!希腊的悲剧时代,英国的莎士比亚时代,还不只是短短的数十年吗?

  五七言的古、律诗体,到了这个时代,格律已是全备。其中,七言的律、绝,方才刚刚萌芽,还不曾有人用全力去灌溉之;正是诗人最好的一试驰骋的好身手的时候。故开、天的诗人们,于此独擅胜场,正如建安时代的五言诗,沈、宋时代的五言的律、绝。把握着新发于铏的牛刀,而以其勃勃的诗思为其试手的对象,那些天才的“庖丁”们,当然个个都会“得手应心”的了。

  二

  开、天间的诗人们,一时是计之不尽的。殷璠的《河岳英灵集》,录当时诗人至二十四人之多。元结的《箧中集》,所载则有七人。此外不在其中者,更还有不少。杜甫也初次出现于这个时代的诗坛上。但他的重要的诗篇,几皆是开、天以后所作。这个黄金时代,包纳不了杜甫,而杜甫在这个时代,也未尽挥展出他的惊人的天才。故另于下章详之。

  开、天时代的老诗人们:有张九龄、贺知章、姚崇、宋璟、包融、张旭、张若虚、张说、苏颋、李乂等。

  张九龄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这全是以“丹橘”自况的;和后来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是在同一个调子里的东西,但似更为露骨些。九龄诗往往如此,故颇伤于直率,少含蓄的余味。

  与张九龄同为开元、天宝时代名相的姚崇、宋璟

  贺知章,字季真,会稽永兴人,少以文辞知名。累迁秘书监。他性放旷,晚尤纵诞,自号四明狂客。天宝初,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赐镜湖剡川一曲。年八十六卒。其七言绝句,像《咏柳》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和《回乡偶书》的二首:“少小离乡老大回”“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都是盛传人口的。

  他和包融、张旭、张若虚并号“吴中四杰”。融,湖州人,为大理司直。旭,苏州吴人。嗜酒善草书,每醉后号呼狂走,才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

  既醒,自视以为神。世呼为张颠,或传称为“草圣”。若虚,扬州人,为兖州兵曹。所作《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的一首七言的长篇,乃是令人讽吟不能去口的隽什。

  张说

  老亲依北海,贱子弃南荒。

  有泪皆成血,无声不断肠。

  此中逢故友,彼地送还乡。

  愿作枫林叶,随君度洛阳。

  诚是深以迁谪为念的。但像“丝管清且哀,一曲倾一杯。气将然诺重,心向友朋开”(《宴别王熊》),却颇有些豪迈的意气。

  苏颋

  岁穷惟益老,春至却辞家。

  可惜东园树,无人也作花。

  李乂,字尚真,赵州房子人,幼工属文。开元初,为紫微侍郎,除刑部尚书,卒,年六十八。与兄尚一、尚贞并有文名。有《李氏花萼集》。

  三

  但开元、天宝的时代,虎踞于诗坛上者,并不是这些老作家们。新兴的诗人们是像雨天的层云般,推推拥拥地向无垠的天空上跑去。在那些无数的新诗人们里,无疑地要选出王维、孟浩然、李白、高适、岑参五人,作为最重要的代表。那五位诗人们的作风,都是很不相同的;差不多也可以代表了当时五方面的不同的倾向。先说王维。

  王维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像《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和“草际成棋局,林端举桔槔”(《春园即事》),“牧童望村去,猎犬随人还”(《淇上即事田园》),“春风动百草,兰蕙生我篱”(《赠裴十迪》),“山下孤烟绕村,天边独树高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田园乐》,一作皇甫曾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等,都是富于田园风趣的。但他偶写城市,也是同样地可爱。像《早朝》:“皎洁明星高,苍茫远天曙。槐雾暗不开,城鸦鸣稍去。始闻高阁声,莫辨更衣处。银烛已成行,金门俨驺驭。”和隋代无名氏的《鸡鸣歌》:“东方欲明星烂烂……千门万户递渔钥”恰是同类的隽作。若《琵琶记》的《辞朝》,从黄门官口中说出那么一大片的官话来,却徒见其辞费耳。维的七言绝句,像《少年行》:“相逢意气为君饮”“纵死犹闻侠骨香”,像《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遍插茱萸少一人”,像《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像《戏题辋川别业》:“藤花欲暗藏猱子”,像《私成口号诵示裴迪》:“万户伤心生野烟”,都是很“俊雅”的。而《渭城曲》,论者(如胡应麟)尤推之,以为盛唐绝句之冠。

  集合于王维左右的诗人们,有维的弟缙(字夏卿,广德、大历中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及其友裴迪(关中人,尝为尚书省郎,蜀州刺史)、崔兴宗(尝为右补阙)、苑咸(成都人,中书舍人)、丘为(苏州嘉兴人,太子右庶子)等。裴迪、崔兴宗尝与维同居终南山。苑咸能书梵字,兼达梵音,曲尽其妙。后维与裴迪又同住辋川,交往尤密。故迪的作风,甚同于维,于辋川诸咏尤可见之,像“秋来山雨多,落叶无人扫”(《宫槐陌》),“泛泛鸥凫渡,时时欲近人”(《栾家濑》)等。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四

  孟浩然

  浩然为诗,伫兴而作,造意极苦。篇什既成,洗削凡近,超然独妙;虽气象清远,而采秀内映,藻思所不及。像《宿业师山房期丁大不至》: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春晓(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樵人归欲尽,磴鸟栖初定。

  之子期未来,孤宿候萝径。

  又像“相望始登高,心飞逐鸟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秋登兰山寄张五》),“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晓》),“烛至萤火灭,荷枯雨滴闻”(《初出关旅亭夜坐怀王大校书》),“莫愁归路暝,招月伴人还”(《游凤林寺西岭》),“阴崖常抱雪,枯涧为生泉”(《访聪上人禅居》)等,都足以见出他的风格来。

  他和王维的作风,看来好像很相近,其实却有根本的不同之点在着。维的最好的田园诗,是恬静得像夕光朦胧中的小湖,镜面似的躺着,连一丝的波纹儿都不动荡;人与自然,合而为一,诗人他自己是融合在他所写的景色中了。但浩然的诗,虽然也写山,也写水,也写大自然的美丽的表现,但他所写的大自然,却是活跃不停的,却是和我们的人似的刻刻在动作着的。像“却听泉声恋翠微”(《过融上人兰若》)的“恋”字,便充分地可以代表他的独特的作风。细读他的诗什,差不多都是惯以有情的动作,系属到无情的自然物上去的。又王维的诗,写自然者,往往是纯客观的,差不多看不见诗人他自己的影子,或连诗人他自己也都成了静物之一,而被写入画幅之中去了;他从不把自然界来拉到自己身上,作为自己动作或情绪的烘托。浩然则不然,他的诗都是很主观的,处处都有个“我”在,更喜用“岁月青松老,风霜苦竹余”(《寻白鹤岩张子容隐居》)一类的句子。所以王维是个客观的田园诗人,浩然则是个性很强的抒情诗人。王维的诗境是恬静的,浩然的诗意却常是活泼跳动的。

  五

  现在该说第三个不同型的诗人李白

  但他并不是远于人间的。他仿佛是一个不省事的诗人,其实却十分关心世事。他也写出塞诗,他也作闺怨辞,但那些似都不是他的长处所在。他早年是一位“长安”的游侠少年,中年是一位行止不检的酒的诗人,晚年是一位落魄不羁的真实的“醉翁”。相传他是死于醉后落水的。他从中年起便把少年的意气都和酒精一同地蒸发于空中去了。他好神仙,他爱说长生上天等的疯话。那也大约都是有意识的醉后的狂吟罢。他的少年的意气,便这样的好像不结实于地上,而驰骋于天府之上。

  他的诗是在飘逸以上的。有人说他的诗是“仙”的诗。但仙人,似决不会有他那么狂放。我们勉强地可以说,他的诗的风格是豪迈联合了清逸的。他是高适、岑参又加上了王维、孟浩然的。他恰好代表了这一个音乐的诗的奔放的黄金时代。在我们的文学史上,没有第二个像开、天的万流辐辏,不名一轨的时代,也没有第二个像李白似的那么同样的作风的。他是不可模拟的!

  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或曰山东人,或曰蜀人。他少有逸才,志气宏放。初隐岷山,益州刺史苏颋见而异之,道:“是子天才英特,可比相如。”天宝初,到长安,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道:“子谪仙人也。”乃解金龟换酒,终日相乐。言于明皇,召见金銮殿,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酒徒饮于市。帝坐沉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颒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白尝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耻之,乃谗于杨贵妃。白自知不为亲近所容,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乃浪迹江湖,终日沉饮。后永王李璘辟白为僚佐。璘以谋乱败,白坐长流夜郎。会赦得还。依族人阳冰于当涂,卒。相传他是于渡牛渚矶时,醉后入水中捉月而被溺死的。元人王伯成作《李太白流夜郎》杂剧,乃是白入水中,为龙王所迎去之说。明冯梦龙所辑的《警世通言》里,也有《李谪仙醉草吓蛮书》的平话一篇。白的生平,是久已成为传说的一个中心的。白有与《与韩荆州书》,自叙早年的生平甚详。他喜纵横击剑,为任侠,轻财好施。尝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徕山中,日沉饮,号“竹溪六逸”。在长安时,又与贺知章、李适之、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饮酒八仙人。他中年与杜甫交尤善。然二人的作风却是很不相同的。他的作风最能于长歌中表现出来。像《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去。

  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犁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烂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行路难,归去来!

  像《北风行》:“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少年行》:“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庐山谣》:“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梦游天姥吟留别》:“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蜀道难》:“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等等,都是气吞斗牛,目无齐、梁的。他骋其想象的飞驰,尽其大胆的遣词,一点也不受什么拘束,一点也不顾忌什么成法,所以能够狂言若奔川赴海,滔滔不已。虽时若“言大而夸”,却并不是什么虚矫的夸大。有他的这样的天才,这样的目无古作,才可以说是:“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古风》)他诚是独往独来于古今的歌坛上的。

  他的短诗,隽妙的也极多,几乎没有一首不是爽口悦耳的,却又俱具着浑重之致,一点也不流于浮滑。又,在其间,关于酒的歌咏是特多。像《前有樽酒行》:

  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生微波。

  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

  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

  君起舞,日西夕。

  醉兴(李白)

  江风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饮。

  醉卧松竹梅林,天地藉为衾枕。

  危冠广袖楚宫妆,独步闲庭逐夜凉。

  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像《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像《山中与幽人对酌》:“我醉欲眠卿且去”,像《自遣》:“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等都是。其他像《越中览古》:“宫女如花满春殿,如今惟有鹧鸪飞”,《早发白帝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等,也都是七言绝句里的最高的成就。又如《乌夜啼》《乌栖曲》等,也都是冷隽之气森森逼人。

  六

  高适年过五十,始学为诗,即工。以气质自高,多胸臆间语。他虽没有王维、孟浩然的 远,李白的清丽奔放,却自有一种壮激致密的风度,为王、孟他们所没有的。适

  危冠广袖楚宫妆,独步闲庭逐夜凉。

  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听张立本女吟》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别董大》

  又像五言的《登百丈峰》:“汉垒青冥间,胡天白如扫。忆昔霍将军,连年此征讨”,《塞上》:“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谟”,《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北风吹万里,南雁不知数。归意方浩然,云沙更回互”等,都颇足以窥见他的慷慨壮烈的风格来。

  七

  岑参

  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毛。

  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

  写边塞将士们的生活是极为活跃的。又像《碛中作》: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大约是他第一次“走马西来”的所作吧。其他像《山房春事》二首:

  风恬日暖荡春光,戏蝶游蜂乱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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