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到美国艺术馆里的西汉壁画精品

　　绘画在中国古代艺术里占有非常突出的位置。唐宋时期的青绿山水和工笔人物花鸟，明清以降的泼墨山水和文人写意，都是艺术史上的瑰宝。

　　提起中国的早期代表作，大家第一反应是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和《洛神赋图》。其实在生前几百年的汉代，已有很多技艺精湛的画师在墓室里潜心创作，将一幅幅壁画精品封存入地下世界中。这些与各种陪葬品相伴为邻，沉睡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千年之久。时光流转，人们都已遗忘那个丹青艺术蓬勃兴旺的时代。

　　大约1916年，一伙盗墓贼盗掘了洛阳近郊一个叫“八里台”的村子里一座西汉墓。的前山墙由五块空心砖拼合而成，在五块的前后两面，都留存着精美的壁画。这几块空心砖经多次转手，最后于1925年由华人古董商卢芹斋转卖给了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因野蛮盗掘，这座墓室的具体位置已无从知晓，其墓主人身份及所属具体年代也无法弄清楚，甚至连“八里台”这个流传至今的名称都无处可考。由于前山墙的形制与洛阳烧沟61号汉墓相似，一般推测“八里台”汉墓与烧沟汉墓的年代相近。而烧沟汉墓的年代已经被考古学家确定为后期元帝、成帝时期。

　　山墙上的壁画，无论正面反面，均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的梯形区和下部的长方形横楣区。下部的横楣区由两块长方形空心砖拼接而成，形如房屋上空的横梁。在正面的横楣区，描绘着一系列历史人物；而背面的横楣区，以女性形象为主，似是列女事迹。横楣区的各种人物形象，或侧立、或正面、或背对、或低头、或昂首，造型手法不拘一格，显示汉代艺术家在刻画人物时完全没有受程式化笔法束缚，表现手法自由放纵。

　　最耐人寻味的是上部梯形区域的壁画，其中背面壁画因损毁剥落已经难以识别。而正面的内容自壁画被发现以来，引发了各种不同的猜测，可谓众说纷纭。

　　正面壁画由两块对称的直角三角形空心砖构成，在画面中心区域各有一个身穿深色官服的男子，相向而立、神情紧张。其手势似在示意身后的人保持肃静、警戒。在两名男子周围，各围绕着两个身着素色布衣的光头男子，他们或手持利斧，或怀抱竹杖，仿佛在蛰伏伺机，等待深色官服男子的下一步命令。在这些人物的周围，左边有两个猛兽，看花纹疑似老虎；右边有一只黑熊，低着头伏地喘息。

　　壁画两边的内容是基本对称的。左右的各色人物，其注意力都被中央凸出羊头处的某物所吸引。关于壁画表现的具体涵义，历来争论不断。有人认为是上林苑中格斗猛兽的景象；有人认为是在进行傩戏驱鬼的仪式；另有人推定为《后汉书·礼仪志》所载“上陵”或“会陵”的迎客拜谒场景。各种分析意见之所以天差地远，自然是因为壁画本身在好几个面向上都非比寻常：

　　第一，壁画里人兽排列和氛围十分诡异。画面中的人物仿佛被某突发事物所惊呆了。这种紧张情绪的刻画渲染与人们一般理解的墓葬氛围格格不入。因此大家有更强烈的好奇心，想弄清楚壁画背后的深义。当然这种突兀在各类汉代艺术遗迹中并不罕见。汉代是我国古代文化的向上初生期，社会气象生机勃勃。体现在艺术上，就是充满各种大胆的想象，创作中反对拘束和循规蹈矩。

　　第二，这两块壁画的表现手法非常成熟，在目前出土的各类汉墓壁画中堪称上乘之作。六个人物的衣着、体态、神情，尤其面部的特写，都透露出强大的艺术造型能力、饱满的创作自信心。 从侧面反映出汉代绘画艺术已经趋于成熟，颠覆了一直以来大家对汉代绘画艺术的刻板认知。

　　第三，壁画里的线条勾勒、颜色渲染已经颇有后世国画的传统技法。这是令人惊叹的文化传承。 西汉已经发明了纸，但当时的纸在质地纹理上还没有精细到可以绘制精美的图画。当时除了壁画和画像石之外，还有帛画。材质昂贵且不易长久保存，所以一直以来出土比较少。马王堆汉墓帛画固然体现了战国后期到西汉初期的高超绘画艺术，但表现手法与后世迥异，“八里台”汉墓壁画恰好成了联结两者的桥梁。

　　壁画作者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民间画师，创作技法已经如此精湛。当年那些头部顶流的宫廷画师创作过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已无从知晓。“八里台”汉墓在时间序列上紧邻汉宣帝时期，相传汉宣帝精挑细选出十一位当朝文臣武将，将他们的相貌画在未央宫麒麟阁的墙壁上。 如果这些壁画都保存至今，该是多么璀璨夺目！

　　《中国出土壁画全集 · 河南》《古墓丹青——汉代墓室壁画的发现与研究》贺西林《洛阳汉墓壁画》黄明兰 郭引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