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刘福麟:父亲走了,母亲身影孤独得像耙子刨出的单音节
◎湖边
月亮湖这地方,有大片芦苇荡
和大片碱地,来湖边的人
等着渔火,等碱地上开出的稻花
父亲耙地的眼神,看由远及近的母亲
近到一朵花开在他的脸上
湖面上霭气迷乱,父亲走了
之后,母亲身影孤独得像耙子
刨出的单音节
芦苇荡里的渔火熄了,一股蓝烟
在黎明的鱼篓边缭绕,缠着母亲疲惫的
咳声
月亮终于落到湖面上了
湖边人家的故事围着湖水动荡
渔火与稻花的情节比我写的曲折
◎春色
鸟鸣坐在枝丫上
媚眼推开春天的窗
一棵海棠树,插了一头的花
她在无意间眼含了我
我逃开了她,却逃不出天空的
湛蓝,逃不出草野的碧绿
还有水声,在山的深处喊我
在夜的竹榻上摸我,在小院子的
茶几上,饮我
◎山脊
鲸落,大海惊魂
山脊就这样隆起
多像儿时的父亲,送给我
懒睡的后背
我和大岭相惜并亲切
就此安置森林和草浪
安置母亲炊烟爬升
缭绕,与她阳光般灿烂
大海从此不再无垠
谨记这一次锋利
谨记这一次败溃
◎夜火
她的眼神点亮天幕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我用声音做成一把匕首
——在这撕裂的火舌上
小镇的头,枕住山脚
夜走不出白昼的青绿
这么静,这么空灵的女子
打开我的心窗,划一道星子般的夜火
不说,不近凌晨不说爱
◎清明
我准备了酒和野花,在大岭的
雾气里,等清明雨从它的情愫里
走出来
在三月,以至于三月之前
我一直走在岭下的水边
水流那么深情,像父母挨近身边
一个肩扛镢头,一个蹲燃灶火
我就像丛生荒草的山坡
蓬勃的追逐着落曰
镢语叩响,岚烟抹薄,它们撑起了
我的天空,我捧着白云读到稔熟
小雨终于婆娑起来了,在它的
氛围里,我默读着山岗
◎寂静
我拥她入林,入座
寂静,我看到的
我听到的,和我对她的耳语
她回归于白,回到空间
与时间的交汇处,她向我呈现
那种可以凝视,亦可以啼听的
哪怕细微的纤弱,搁置之音
轻而浮,白而纯,在她的呼吸
停歇之后,空白都那么多余
没有躲过风的事物,但她
本身消失了风,以此还给尘世
一个真相
◎过去
火车是开往过去的,像我
路过的大岭,雪还是那么亮
春天在赶来的路上
我和峡谷把脚印铺在谷底
委托给大河,选择适当时机抹去
像抚慰内心以往的沟壑
因此深埋,像落日被山峦埋进
暗夜,让那列火车反复摩擦
直到车轮迸出滿天星子
我把过去分行吟哦
像一声声怕黑的虫鸣
◎燕子
她们留在屋檐下的泥巢,是去年的
这次回来,春,刚醒在冬麦上
但我相信,南方和北方的土地
肥沃是一样的,适合生儿育女
在二月,南方草长,她们是不是
想起了北方的家,清冷得太久了?
我在屋檐下瞭望她们的羽,瞭望
天空中划出的撇挪,心生温暖的文字
孩子们远行在我老旧的旅途上
必将像我,踩住坎坷,悲喜自知
像燕子,留在回归路上的歌声
等着河柳的青翠,像这春天的脸颊
刘福麟,笔名,风过园林。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作家班。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北方文学》《中国诗人》《鸭绿江》《北极光》《岁月》等。出版诗集《栗色老马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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