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宁宁:透过动物考古,“看见”人类社会
原创 董宁宁 复旦管院
动物考古研究的是动物骨骼
但从中我们看到的是人类社会
在跨学科视角下
我们也能不断为当今的
生态保护等议题做出贡献
瞰见新青年
演讲实录 ///
董宁宁
复旦大学科技考古研究院
青年副研究员
与人同行
动物考古如何探索古代社会
我今天介绍的主题是“与人同行——动物考古如何探索古代社会”,希望通过今天的介绍,大家能知道动物考古研究什么、怎么研究。
说起动物考古,不知道大家会联想到什么。很多人会羡慕地说:哇,你是做动物考古的,你是不是研究恐龙?
但其实动物考古一定不研究恐龙的,我们研究的对象是在生活中更常见的动物,比如殷墟中随葬的牛腿、大汶口墓葬中合葬的猪、甘肃毛家坪出土的狗。当然也有不那么常见的动物,比如我们正在参与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的灞陵考古研究就出土了大熊猫的殉葬坑。可见,不同的遗址会出现不同的动物,动物考古就是研究古代社会中人和动物不同关系的学科。
这些人与动物的关系,就包括充当食物的动物,作为宠物、陪伴的动物,或者是在墓葬当中把动物作为牺牲等,动物考古学家希望通过考古遗址当中出土的动物骨骼来探索古代社会当中人与动物关系的多样性。
01
考古人的“浪漫”
说到动物考古学怎么进行研究,第一步当然是要做好田野采集工作。骨骼如何发掘、采集决定了下一步获取数据的质量和准确性。第二步,我们在实验室进行各种骨骼形态的观察、测量,把数据汇总起来后再利用科学的统计方法进行分析和阐释。
我们希望动物骨骼能告诉我们,古人利用了哪些动物,是今天常吃的牛、羊、猪等家畜,还是古人也会“摸鱼”,利用水生动物资源。除了动物种类以外,我们也很想知道古代社会用了动物的什么产品,是吃它们的肉,还是薅羊毛或喝牛奶,这都是动物考古可以告诉我们的古代动物资源的利用方式。
讲到动物考古大家觉得很有科技感,一般联想到的就是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中的很高大上的工作,但理想和现实往往有差距。
我们考古人更多时候都是风餐露宿:在越南发掘时,我们每天在热带雨林中爬一个小时的山路;在新疆我们在不通电的地下室进行整理工作;在甘肃进行发掘我们每天都灰头土脸的。去年暑假在新疆,条件最为艰苦。
我们的遗址在青河县,是一个边境小镇。从考古的发掘现场图片看,你们看到了什么?什么都没看到吧,那就对了。因为它就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戈壁,我们每个遗迹单位之间是要靠开车才能到达。我们的驻地不通水、不通电,每天都是靠柴油机发电,去附近山泉打水,住的是搭建起的毡房。
考古工地的条件虽然艰苦,但是考古人的浪漫就是在诗与远方当中。我们平时发掘的时候,旁边有骆驼监工;上下工的路上看得到牧民骑着摩托车赶着牛马的赛博牛仔大片;晚上手机随便一拍就可以看到银河。考古人不仅局限于实验室,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我们发掘,这些浪漫是城市生活当中体验不到的。
02
动物考古,怎么研究
刚才说到动物考古研究主要分成两个部分的工作,一个是田野的工作,一个是实验室的工作。田野工作简单来说就是在考古现场进行发掘。
以这次青河的考古为例,这个遗址主要是巴泽雷克文化时期的墓葬,它的特点就是墓葬当中随葬有数量不等的殉马。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马骨提取出来,尽量保留多的出土背景信息。
提取过程中要注意分辨出来个体、马匹的下葬顺序,然后再逐一把马骨提取出来,并进行标签记录、分类打包。提取的同时,我们也会在现场做简单的观察。比如我们发现殉马的头骨上有利器敲砸留下的痕迹,可能是为了方便下葬先让动物是去行动能力。其次,我们也发现大部份马的前臼齿有异常的磨损,这可能和骑乘马匹使用马镖、马衔有关。这些信息可以告诉我们有关过去的更多情况。
为了尽可能多地攫取这些信息,我们会在实验室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行形态学的鉴定,对碎骨进行拼合比对,分辨骨骼的部位和动物的种属,这样就能知道古代的人到底是利用哪些种类的动物。
我们还想进一步讨论古人利用的动物产品(肉食、乳制品、动物劳动力等),它们的牙齿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动物和人一样,在特定的年龄阶段进行换牙,所以通过牙齿的生长和磨损情况,就可以大体判断动物个体的年龄,通过这样的年龄结构重构,我们就能够知道当时的畜群主要开发哪种动物产品的。
我们也会关心动物的健康问题,这可以从骨骼的病变看出。比如新疆汉代城址中发现的骆驼的脊椎有严重的愈合和肿胀,这和丝绸之路上作为“沙漠之舟”的骆驼承担了很多运输的工作有关。动物考古学可以通过这些信息的攫取帮助我们复原古代动物使用的场景。
03
考古中的“科技派”
动物考古也是考古中的科技派。我们除了做宏观的形态观察外,也会做微观的分析。
现在复旦的动物考古也尝试使用稳定同位素分析的方法来解读过去。稳定同位素分析的原理可以称为“我即我食”,食物进入身体通过代谢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因此,我们讲骨骼进行处理再送到质谱议中检测,检测出的各类同位素情况就能告诉我们动物的饮食习惯,这些饮食习惯可能和动物的生活习性、栖息地有关,也能解释饲喂、转场等人类的管理行为。
同位素能够帮助我们分析这些动物个体的饮食习惯。借助身体不同部位新陈代谢频率的不同,我们还能知道动物个体在什么时候吃了什么。以牙齿的生长为例,牙釉质是一层一层生长下来的,如果按照牙釉质的生长顺序进行取样,就能够知道这个动物不同月龄时吃了什么。
这一方面是我在剑桥大学期间一直从事的研究,回到复旦后也一直致力于把这个方法推广到中国动物考古的研究中去。比如刚才提到的新疆汉代的戍边遗址——石城子,其羊群来源探究就是最近的一次应用。
石城子作为一处汉代的戍边城址,我们很想知道当地的士兵是否如文献所记载进行着自给自足的“屯田”,还是因为军事任务繁重,通过买卖交易从牧民手中获取羊群,抑或是城中的食物由中央政府统一配给。牙釉质的序列采样的碳、氧稳定同位素研究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一问题。我们发现了当地羊群垂直转场的证据,揭示了帝国边地的人群互动和文化交流,通过科学数据弥补了历史文献中语焉不详的记载,发挥了科技考古捕捉历史细节的作用。
从刚才的介绍中大家可以看到,动物考古是一门交叉性很强的学科,我们借鉴了动物的分类学、解剖学、生态学等,也应用了很多理科分析的手段。这也充分体现了我们这个平台的必要性,能够为不同的学科提供交流和互动的机会。
对动物考古这个保持开放、不断更新的学科来说,在跨学科的思维维度下,我们一方面希望深化研究,另一方面也希望做到古为今用。深化研究来自于技术和数据驱动,技术驱动指的是我们可以利用新的科技方法探索古人的生活情景。数据驱动旨在推动动物考古数据的标准化、科学化的过程,同时逐步实现开放共享。我甚至还设想,现在很流行的AI技术,是不是也可以用考古数据去训练它,让它帮助我们更准确地预测未来。
与此同时,动物考古不仅仅研究过去,我们也希望能够古为今用。
以我们越南的项目为例,我们在越南洞穴的发掘揭示了全新世早期的人地关系,这有助于我们借鉴古人的经验,制定保护当地濒临灭绝的疣猴计划。动物考古不仅能够研究过去,也能帮助我们解决当今社会动物保护、动物福利的问题,这都是动物考古希望做到的古为今用的贡献。
借助今天这样一个很好的跨学科交流平台,我期待不同的学科之间能够迸发出火花,不仅促进学科的发展,也能为我们整个人类社会更好的发展出谋划策。
最后我想说的是,动物考古虽然研究的是动物骨骼,但是透过动物骨骼,我们希望看到的是人类社会。动物的世界其实也是与人同行的世界,希望大家了解了动物考古之后还能持续关注我们的考古工作。
原标题:《董宁宁:透过动物考古,“看见”人类社会 | “瞰见新青年”演讲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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