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25年“无药可救”,痴呆母亲将他挽回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吸毒经历,那应该是“普通”吧。如果要再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戒毒经历,那应该还是“普通”吧。如果还要用一个词来概括他对未来的期许,你猜,会是什么呢?

01 普通青年遇见毒品

成先军今年48岁,他出生在湖北省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的父母都是勤劳善良的普通人,除了对孩子有些许溺爱,挑不出任何毛病。

成先军小时候虽然有一点我行我素,却也无伤大雅,从没闯出什么祸事,也没落下什么不良的口舌。原本,他的生活会无功无过地继续,结婚,生子,抱孙子,和所有人一样。但毒品改变了这一切。

1991年,成先军来到广州这座淘金之城,和所有南下的“开拓者”一样一心一意地“搞事业”,从倒卖摩托车,到经营服装生意,再到开卡拉OK,虽然不至于富甲一方,却也成为老家报的出名的有钱人。

做生意致富快,但接触的也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黑的白的,什么样的都有。其中有一帮“走在前沿”的,最先把“白粉”带进了成先军的视野。那时候,白粉是一种时髦,一种成功的象征。

当时,不少警察都对海洛因一知半解,普通人更是闻所未闻,“你当着别人的面别人也不知道你在吸什么。”成先军说,自己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第一次见只觉得好奇,朋友让他试试,他就接过来吸了。

直到出现戒断反应之前,成先军都不知道什么叫“上瘾”,他只知道身体难受得要命,连想死的心都有。而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再抽几口海洛因。
出于对毒品的无知,他从没想过上瘾还能有其他害处,直到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羸弱,事业也因为情绪上的萎靡而摇摇欲坠。

02 为子疯狂

九十年代中期,毒品问题日趋严重,引起了政府的重视。第一次,吸毒被警察发现,要被抓到戒毒所里了。

成先军于1997年首次吸毒被抓,到2017为止,共计接受了两次劳教戒毒和三次强制隔离戒毒。因为从没在所里吃过什么亏,也不觉得吸毒有什么特别大的害处,他始终觉得戒不戒都无所谓。出了戒毒所,碰到原先的毒友,屡次三番地复吸。

与母亲在一起

与大多数吸毒人员不同,成先军几乎从没有受到过来自父母或兄弟的冷眼与背弃。相反,他的家人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一句,甚至他每次进戒毒所索要生活费,家人也都倾囊相授。或许正因如此,成先军始终生活在由家人编制的保护网里,没有直面生活中那些残酷的改变。

成先军的母亲虽然表面上从来不会埋怨儿子,心里却无时无刻担心着儿子的动向——儿子会不会又吸毒了?会不会又被抓了?会不会死在哪个阴暗的角落?这些问题每分每秒焦灼着这位母亲的头脑,让她的神经渐渐出了问题。但在毒品的控制之下,胡先军完全管不着这些。

第二次从强制隔离戒毒所出来回家后,成先军的母亲就已经陷入了偏执与焦虑之中。每次成先军迈出家门,母亲就会紧跟着迈出家门,儿子走到哪里,母亲就会跟到哪里,完完全全成了儿子的影子。结果,当成先军再一次进到戒毒所的时候,母亲仍没改掉这个习惯,每天一起床,发现儿子不在家里,就忙不迭地出门,满大街寻找儿子。

很多时候,这个母亲已经忘记了儿子究竟身在何处,但她仍然清醒的是,不论儿子身在何处,她都要找到他……

03 迟到的成熟

成先军最后一次进戒毒所是在年关。本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成先军却又一次缺席了。一进戒毒所,成先军就一如既往地打电话给弟弟说:“我又进沙洋强制隔离戒毒所了……”

再次进所,数不清第几次再见所里干警的脸,对方的一句“我们都要退休了,你还来啊!”让胡先军首次刷地一下红了脸。这份突然出现的羞愧之情像一个鼓胀的气球一样压迫着成先军的心脏。

因而,他原以为,电话的那头会传来一句责骂,似乎一句刻薄的责骂,就可以将它刺破。但他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而他所有的羞愧和不堪都在这声叹息中被无限拉长了。他挂了电话,脸上滚烫。

例行集合,放眼望去,广场上两三百个戒毒人员中,成先军竟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想想过去的二十五年,自己没有一天尽到一个做子女的本分,如今母亲年事已高,他却还像个孩子一样等着母亲给自己寄钱,成先军脑海里只能想到四个字:无地自容。

很多时候,一个人下定决心戒毒,并不是因为生活中突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也不是因为遇到了一个贵人点醒自己。而仅仅是因为他突然长大了,懂得了羞愧,懂得了感恩,懂得了珍惜。

成先军没有再联系父母,在戒毒所干警和医护人员的帮助下,熬过了前一个月的生理戒断反应。脱离了毒品的身体控制,成先军感觉意识变得更加清晰了。这种清晰也让他25年来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还活着,他在有生之年,还有情要还、还有债要偿。

两年后,成先军回到家里,再次见到两眼惶惶的母亲。他流着泪,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屈下了膝盖,朝着母亲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恍惚间,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眼里,似乎闪现出一丝神气。

原本,父母和大哥住在一起,但这么多年来的忧虑深深拓印进了母亲的生命里,如今她虽然已经患有老年痴呆,但仍旧守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只要一天看不到成先军,她就会跑出门到处找他。

但如今,她已经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成先军把母亲接到了一起。他想,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偿还母亲的这份恩情。

04 奔跑吧!戒毒人

安顿下来之后,成先军马不停地跑到当地劳动服务中心报名学习叉车。

一个进过五次戒毒所的人要再次回归社会绝不容易。即便顺利拿到了叉车驾驶证,在求职的过程中,成先军仍旧经受了不少歧视。有一次,他明明已经通过了体检和面试,就等着第二天报到了,却在当晚收到电话,因过去的经历被拒绝录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禁毒法》第七十条明文规定:有关单位及其工作人员在入学、就业、享受社会保障等方面歧视戒毒人员的,由教育行政部门、劳动行政部门责令改正;给当事人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赔偿责任。

但在现实中,歧视与冷眼对像成先军这样的“过来人”而言依旧并不少见。虽然无奈,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犯过的错,我也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再赢回别人的信任。”成先军说。

屡番碰头之后,成先军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录用自己的单位,从此早出晚归,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除了工作与回家陪伴母亲,成先军唯一的爱好便是跑步。他是体育出身,吸毒后体质急剧下降,在戒毒所的杂志里偶然翻到长跑运动员的照片,让他重新燃起了对运动的热情。

戒毒之后,成先军一有时间就会出门长跑,每次都会跑10公里以上。三年里,成先军先后参加了五场马拉松赛事,并取得了良好的成绩。

成先军的天门半马成绩单

2018年,在母亲的家乡湖北天门市,成先军参加了他人生中第一场马拉松比赛。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似乎是用行动证明给了母亲:自己不会回头、自己还在前进、自己还有远方。

2019年,成先军特意回到自己曾经待了十年的沙洋强戒所,参加当地举办的沙洋马拉松。参赛的戒毒所领导和干部看到成先军重获新生,感到十分欣慰。一同跑过终点后,大家合照留念。当年的6·26世界禁毒日,成先军还受邀开展禁毒演讲,有幸成为沙洋所金凤凰禁毒联盟志愿者的一员。

沙洋马拉松上的重逢

为什么钟情于长跑呢?成先军表示,在所有人都觉得病恹恹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的时候,长跑让他逐渐改变自己,也证明给别人看,自己可以活得健康。而如今,他更看重的是,通过长跑,他得以挑战自己,挑战极限,让自己不断自我超越,迈向前方。

成先军还带动了好几名曾经的“毒友”参加跑步,用运动的精神感染熏陶,帮助他们成功戒毒。每见证一个人因为自己微弱的影响发生改变,他都甚感欣慰,似乎普普通通的自己,也有不普通的力量。

年近五十,成先军未婚,没有儿女。他的人生错过了太多,但他已经拥有了一颗平静的心,足以用来面对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我吸毒25年,母亲整天提心吊胆,煎熬了25年,到现在患上了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还要和我相依为命,哪都不去,就要和我一起生活。”成先军说,照顾母亲,养活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就是他如今最大的心愿。

跑过终点以后,成先军的人生,还在普普通通地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