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资本和“鸡娃”焦虑催熟的在线教育，假名师泛滥，枉有教育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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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星
“我们这一代人的困扰在于，将来我们的孩子，很可能考不上我们毕业的那些院校。孩子长大后，收入不如我们，职位也没有我们高，这或许是我们必须学着接受的事实。”
热播剧《小舍得》借剧中演员之口，道出了全民教育焦虑。在现实中，学区房、鸡娃这些教育相关话题也经常占据谈论的热点。
和全民教育焦虑所共生的则是在线教育热潮。
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投融资规模逾500亿元。在资本的助推下，在线教育平台大打广告战，微信朋友圈、抖音、楼宇电梯广告、地铁站、公交站，学生和家长目光所及之处，在线教育公司一个也不放过。
另一方面，资本“催熟”的在线教育行业，乱象丛生，夸大营销、制造和贩卖焦虑、乃至经营不善以至“跑路”，引发监管机构介入。
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整理的数据，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领域投融资数量较2019年有所下降，共111起，但融资总额出现巨幅增长，高达539.3亿元（不包含二级市场融资）。
相比而言，2016年至2019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投资规模分别为62.5亿元，94.9亿元，223亿元，146.8亿元。2020年融资规模是前4年总和。
去年中国在线教育融资额TOP10榜单显示，最大的10笔融资总额约67.5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近432亿元)，占全部融资的80%以上。
其中，最大的四笔融资被猿辅导和作业帮囊括，资本趋向于头部平台。
猿辅导去年完成G轮、G1+G2轮融资，投资方包括腾讯、高瓴资本等，金额总计达32亿美元；作业帮完成E轮、E1轮融资，投资方包括阿里巴巴、红杉中国等，金额总计达23.5亿美元。
一方面，资本疯狂涌入在线教育行业；另一方面，上市的教育培训公司也在补充弹药，去年11月，美股上市公司好未来宣布，一家全球增长型投资公司同意购买总计约15亿美元公司新发行的A类普通股；跟谁学（现已改名为高途）通过定增融资8.7亿美元。
高途集团董事长、CEO陈向东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2020年全球教育投资大概80%都流向了中国，这在世界教育历史上都难以想象。”
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在线教育行业被按下“快进键”，资金纷纷涌入，希望能分一杯羹。可是在线教育市场规模究竟有多大？行业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的“热钱”？
根据市场研究机构艾瑞咨询数据，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市场规模同比增35.5%至2573亿元，其中营收前5的企业营收合计约392亿元。
从市场规模来看，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500多亿元的融资总额并不算高，但2016年以来该行业融资增速已大大高于市场规模的增长速度。
2016年至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市场规模年复合增长率为34.5%，行业规模从787亿元增至2573亿元，增长了大约3倍；而行业融资总额从62.5亿元增至539.3亿元，增长了约8倍，年复合增长率为71.4%。
当资本以过分的“热情”推动行业前进时，对于参赛者尤其是初创企业而言，无异于揠苗助长。由此带来的恶果便是行业竞争加剧，乱象频生。
为了在有限的市场分到一块蛋糕，行业玩家们不惜花费重金，请明星代言、加大广告投放力度，甚至使出虚假营销、请“假名师”的损招，跑马圈地抢占市场，以亏损换增长。
很难讲是中国的“鸡娃”焦虑推动了在线教育热，还是在线教育热加剧了家长们的鸡娃焦虑，或者是两者互相拉动。
为了抢占市场，行业玩家们到底有多拼？
有网友如此形容，“一个公交车站有四个广告牌，其中三个是在线教育的，时不时还会有贴着在线教育广告的公交车驶过这个站台。”
几乎在所有的热门综艺，都能看到在线教育广告的身影。《向往的生活》能看到作业帮的冠名，《极限挑战》会跳出高途课堂的“名师在线”，《经典咏流传》能看到学而思网校，《脱口秀大会》上能看到51Talk的广告，《幸福三重奏》能看到斑马AI课的广告。
图源：猿辅导官网
央视市场研究股份有限公司（CTR）数据显示，2020 年，传统户外广告、电梯LCD广告、电梯海报广告投放刊例花费TOP20品牌中，在线教育占了三个，分别是猿辅导、作业帮直播课和斑马AI课。
据艾瑞咨询数据，在线教育公司已成为广告平台的最主要客户之一，前十家公司广告投放额超百亿元。
有消息称，猿辅导、作业帮、好未来、高途几家头部在线教育企业今年5月在字节跳动广告平台投放的广告金额总共300至400万一天，而在2020年6月的高峰，仅猿辅导一家公司，一天就在字节跳动投出超过3000万元的广告。
广东省政府教育督导室常务副主任方树生对媒体表示，“为了抢夺流量和迅速扩大用户规模，在线教育推出大量低价课程，已成为继电商、游戏之后，主流平台的第三大广告主。”
广告中课程的优惠力度也很劲爆：“学而思网校，20块钱语文13课时，数学13课时，再加上包邮的教辅材料”，“作业帮直播课，49元33节课，让孩子寒假轻松拉开语数距离”。
武汉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黄明东评价称，国内互联网领域的打法基本都是高投入、高效率，资本也希望在线教育领域照搬这一模式。资本裹挟下，在线教育企业往往采取激进式发展模式，通过砸钱，包括营销轰炸、低价课等方式“病毒式获客”。
如此大的营销、广告力度，是否有价值呢？
根据晚点LatePost报道，在字节跳动、腾讯的信息流平台做广告，一名长期付费课学生获客成本超过2000元。这意味着学生至少需要续费一期，企业才有可能盈利。而按照行业平均续费率，每年至少有30%的学生会流失。
事实上，在线教育行业的大部分玩家，即使靠着铺天盖地的广告吸引了不少用户，但基本都处于血亏状态。以K12在线教育公司为例，2019年已上市公司营收109亿元，营业亏损达43.5亿元；2020年营业收入同比增长44%至156亿元，营业亏损扩大至54.3亿元。
除了广告营销，在线教育企业另一大重点则是大量招聘在线教师队伍，匹配其发展需求，不过这一点似乎并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因为有资质、资历深的老师是比较稀缺的。
一位曾在知名在线教育机构工作的老师告诉加美财经，持有教师资格证书并非入职的必要条件，有相当一部分老师是在教学的期间，着手教资考试事宜。
有一些教育培训机构甚至虚构教师资质、执教履历。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最近对作业帮、猿辅导、新东方、学而思、精锐教育、掌门1对1、华尔街英语、哒哒英语、卓越、威学、明师、思考乐、邦德、蓝天、纳思书院等15家校外培训机构进行了检查。
图源：学而思网校官网
调查发现，有8家校外培训机构存在虚构教师学历、教龄、荣誉等情况。比如蓝天教育，宣传“教研团队超过85%的老师来自985、211大学”。事实上，该团队的121名老师中，来自985、211大学的仅有18人，所占比例连15%都不到。
比如新东方，宣传张某某教龄3年，实际仅为5个月；宣传廖某某教龄6年，实际仅为2年。监管机构共核实了其“名师风采”栏103名教师的教龄，其中76名教师的实际教龄与宣传不符，虚假宣传比例达到73.8%。
另有9家校外培训机构存在虚构教师教培经验、授课时长、工作履历等情况。比如纳思教育，宣称王某某、黄某某分别有24000小时和10000小时授课时长。然而，纳思教育内部数据显示两位老师的授课时长仅为13474小时和5376小时，连宣传授课时长的60%都不到。
再比如精锐教育，在其公司官网以红色字体突出宣传周某某等7名老师“通过北京大学培训”。事实上，所谓的“北京大学培训”实际是培训机构自己委托北大继续教育学院组织的定向线上培训，且培训时长仅为两天。
除了虚构教师资质，在线教育行业还有许多乱象。比如，作业帮在其官网谎称“与联合国合作”、引用不真实用户评价。猿辅导在其网站谎称“班主任1对1同步辅导”、“微信1对1辅导”、“您的4名好友已抢购成功……点我抢报”等不实内容。
还有的在线教育企业一旦融资跟不上、资金链断裂，企业可能迅速倒闭，造成消费者预收费无法退回，比如非正常停业的“学霸君”、“优胜教育”等等。去年11月，优胜教育承认公司资金链断裂，统计要补偿2万余人9000余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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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教育行业里的乱象，不仅在国内饱受诟病，甚至在海外也遭到吐槽，这些企业是否已忘记了做教育的初衷。
海外宝妈、微博网友@郝倩在欧洲表示，通过自己的经历，了解了教育赛道是如何被资本跑脱轨的。她给儿子报了一个线上“中文课”，但“班主任”并不帮助监督孩子的学习情况，“班主任只关心你是不是会将海报转发朋友圈，以换课。之前买的课中也只有一部分是钱买的，剩下的都需要用转发朋友圈来换。班主任的留言，都与各种促销，各种要求转发有关。”
“在任何一个档口，例如‘三八妇女节’，宝爸宝妈都会收到一堆促销资料，转发送课已经到了扰民的地步。”
人在美国的微博网友@郑峻表示，曾试听过火花思维的课程，“本来还想再对比一下其他平台，但火花的销售每天都催两次交钱，郑太（郑峻妻子）某天工作很烦，一怒之下就拉黑了。”
@郝倩在欧洲叹息道，“打车软件，共享单车的例子，咱们在国内也看了不少。现在轮到在线课程了。只是打车软件没了，还留下一堆破车，在线教育平台被挤下去了，剩下的，只能留下家长们的一声叹息。”
当在线教育行业遇到大力整治时，资本的热潮也有些退却，行业中的各大公司，在口头上都表示接受，但是由奢入简难，已经习惯了大手笔花钱买客户买营收，想从头练习内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所以内心的抱怨和焦虑恐怕也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冷静一下，对中国的在线教育行业可能未必是坏事，砸钱可以买营收，不一定能买来行业更好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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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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