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廖耀湘被特赦,刚一出门,被周恩来叫住:组织布置你一个任务
1961年12月20日,廖耀湘没想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特赦人员名单中。尽管是第三批,也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和蒋介石关系太紧密,太特殊了。
更出乎廖耀湘意料的是,不久后他和同批释放的战犯们,还在人民大会堂会议厅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在走出会议厅的时候,周恩来喊住了他,告诉他说:“组织上有个任务要布置给你”。
廖耀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
廖耀湘,1906出生于湖南新邵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聪明勤奋,上进心强,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长大后有所作为。
这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的名“耀湘”,蕴含“光耀三湘”之意,他的字“建楚”,则对应着“建设楚地”。
一切仿佛是命运注定,廖耀湘此生要有所作为。20岁那年,中学毕业的他考上了黄埔军校六期。
广东黄埔一共七期,优秀的都在前几期,六期生几乎坐的是末班车,绝大多数都默默无闻。然而廖耀湘非常幸运,毕业不久赶上了国民政府要选拔一批优秀毕业生赴法国深造。
在这次留学考试中,廖耀湘成绩优异,在书面考试中名列前五。廖耀湘兴致勃勃回去等待录取通知,最后却等来一个晴天霹雳;“你被淘汰了!”
至于理由,说来好笑——他个子矮,脸上还有个疤。
用现在的话说,是形象不佳。
换作一般人,肯定会忍气吞声,吃了这个哑巴亏。然而爱较真的廖耀湘却咽不下这口气,跟主考官理论起来。
正好蒋介石从这里经过,听到吵嚷声之后停下脚步。问清原委之后,蒋介石极为欣赏这个敢于据理力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当场拍板录取了他。正是蒋介石这次插手,决定了廖耀湘一生的命运。
蒋介石拍板录取廖耀湘也不是心血来潮,他从眉宇之间看出了这个后生的霸气。而且在交谈中,他得知廖耀湘是湖南人,和曾国藩是同乡后,蒋介石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因为曾国藩是蒋介石的偶像,他一生都很崇拜。
蒋介石还问了廖耀湘几个问题,发现廖耀湘不仅对兵法有独到见解,不拘泥于教条。而且廖耀湘记忆力惊人,对曾国藩一共六卷的军事专著《武备辑要》背诵如流。
蒋介石一见大喜过望,不仅亲自特许廖耀湘留学法国,还在其临行前叫到身边谈话,语重心长勉励了一番。廖耀湘也不负所望,在1936年以机械化骑兵专业第一名的成绩完成了法国圣西尔军校的学业。
回国后不久,廖耀湘赶上了烽火连天的抗战,有了用武之地。他先后参加过淞沪抗战、南京保卫战。
南京保卫战中,廖耀湘被困在城中,差点成为日军的刀下之鬼。之后他凭着自己的机智冷静,奇迹般脱险。
别人兵败,留下的是一场噩梦,仕途也将一片黯淡。廖耀湘是个有心人,他脱险之后总结出了南京战役的经验教训,并且斗胆上书蒋介石。
同僚笑话他,说他不识时务:“委员长丢失了上海,又丢了国都南京,心里正不是滋味,你的上书即使是金玉良言,委员长也看不进去,不是自找苦吃吗?”
谁知道,蒋介石看了之后大声叫好,着即提拔廖耀湘为第一支机械化师200师的参谋长,不久廖耀湘又担任了22师副师长。
事实证明,蒋介石这次没有看错人,在几年后的昆仑关战役中,廖耀湘一马当先,力挽狂澜。
1940年12月4日,日军占领昆仑关,直指云贵地区,陪都重庆的安全受到威胁,蒋介石忧心忡忡。在此情况下,统帅部要求国军将士,要不惜代价将昆仑关夺回来。
廖耀湘在战前宣誓,一定要把军旗插到昆仑关上,为重庆解围,报答校长的知遇之恩。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因为驻守昆仑关的,是曾经在甲午战争打败清军,日俄战争痛打俄军,号称“钢军”的日军第五师团,是日军四大机械化师团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这支部队组建之后几乎没打过败仗。要想战胜它,谈何容易?但是为了保卫重庆,国军豁出去了。
12月18日,杜聿明的新5军在其他友军的配合下,向昆仑关发起猛攻。
进攻的国军主要是200师和22师两支机械化部队,此役廖耀湘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带领部队始终冲锋在前。
是役,日军4000余人被击毙,旅团长中村正雄被击毙。廖耀湘实现了诺言,让军旗在昆仑关上高高飘扬。
昆仑关战役,廖耀湘一战成名。
1942年率部远征缅甸,廖耀湘再立新功,名气越来越响,成了让日军闻之色变的“中国虎”。
1944年,廖耀湘走上人生巅峰,升任国军部队“嫡系中的嫡系”、“王牌中的王牌”新6军军长。这时候的廖耀湘,刚刚38岁,堪称前途无量。第六期学员能有如此成就的,挑不出第二人。
1945年,抗战胜利后,廖耀湘的新6军被空运到南京受降,出尽风头。
然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廖耀湘很快就跌入低谷,迎来了他军事生涯的滑铁卢。1946年,内战烽烟再起,廖耀湘作为蒋介石的心腹爱将,不可避免地卷了进去。
蒋介石十分看重廖耀湘这个虎将,对他寄予厚望,让他担任第9兵团司令。接过这道委任状,廖耀湘感动无比,他像昆仑关战役战前一样向蒋介石立下誓言,要消灭东北的人民解放军。
然而这次廖耀湘却没有续写“辉煌”,因为他的对手太厉害了。
1948年9月,解放军发起辽沈战役,包围锦州,时任辽西兵团司令的廖耀湘,指挥6个军,组成西进兵团增援锦州。
10月15日,解放军攻克锦州,廖耀湘调兵遣将,企图重占锦州,却陷入解放军重重包围。
1948年10月23日,廖耀湘指挥部下向黑山、大虎山发起猛攻。10月28日拂晓,战斗基本结束,廖耀湘西进兵团全军覆没。廖决定向南方实施突围,后被俘虏。
在自己被俘之时,廖耀湘还显露出他仗义的一面。当时他是和新22师副师长周璞结伴逃跑的,被解放军巡逻队抓住之后,廖耀湘毫不隐瞒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却对解放军战士说周璞是他的勤务兵,巡逻的人觉得捎上一个勤务兵是累赘,便把周璞放走了。
刚被关进战俘营的时候,廖耀湘还不服,死活不愿意跟胜利者韩先楚握手。
进了战犯管理所,廖耀湘还极为自负,常说自己的失败是“非战之过”,是上面的指挥者无能,多次举棋不定,一再贻误战机,才导致败局。到了后来,廖耀湘还声称要跟林彪各自带军队,按照正规打法较量一番。
廖耀湘的自负,也是有来由的,因为他确实擅长治军,是个合格的军事将领,而且洁身自好。原新六军的参谋长舒适存回忆说“ 廖氏秉性骨梗,不谙世故,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酒食征逐,更是外行”。
“他既不逢迎上级,朋友之间,也很少周旋”。“他唯一的嗜好,就是训练”。
“每逢军队驻定,即亲率连、排、班长,从事实战演习,亲身示范,乐此不疲。”
韩先楚将军在1974年还说过这么一句话,无论吃了新六军多少苦头,又怎样恨死了这个冤家对头,他都不能不对这支精锐之师和它的指挥官,怀有几分敬意。
因此,刚被俘虏的时候,廖耀湘的思想确实是转不过弯来。但是在之后的战俘生涯中,廖耀湘在解放军中所见所闻,跟之前国民党的宣传大相径庭,他也开始了反省和思考。
比如,他亲眼见到解放军当官的吃的跟当兵的伙食一样。而且解放军官兵自己吃得很差,却让他们这些双手沾满解放军鲜血的战俘每天吃大米和白面,偶尔还有肉吃。
管理他们的干部从没有对战俘进行打骂,一直对他们彬彬有礼,尽量不伤害他们这些被俘将官的自尊。
概括地说,他们实实在在地把被俘的国民党将领当成朋友,丝毫没有胜利者的高高在上。
期间,郑洞国、范汉杰、宋希濂常常来探望廖耀湘,跟他唠嗑。尤其是跟老上级杜聿明接触后,廖耀湘的思想出现了根本性的转变。
那是1956年,廖耀湘在北京功德林见到了自己的老上级杜聿明,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廖耀湘急忙紧紧握住杜聿明的手,激动地说:“你还活着?有人说你早已被镇压了!还说你的牌位已经被放在了台湾的‘忠烈祠’!”
杜聿明听后,摇晃着廖耀湘的手说:“我也以为你不在了,一直有类似说法,说你早已杀身成仁啦!”
这次两人意外地相见,内心有着说不完的话……
要知道廖耀湘和杜聿明都是黄埔军校出身,同是蒋介石的嫡系,天子门生。黄埔一期的杜聿明是廖耀湘的学长和上司,两人还曾一起并肩作战过。闲聊一会后,廖耀湘便向杜聿明提出一个问题:今后我们何去何从?
杜聿明的回答,出乎廖耀湘的意料,他说自己刚进战犯管理所时,身上患有胃溃疡、肺结核和肾结核三种病,管教在检查他身体时还发现了脊椎病,他当时根本不想去治疗,想破罐子破摔,慢性自杀,了此残生,给校长有个交代。然而共产党却不计前嫌地给他治病,不厌其烦为我驱赶病魔。身上的病被治疗好了,心病也就同时医治好了。
“委员长对我有恩,那是为了利用我;我是个战俘,败军之将,没有利用价值,共产党却对我如此仁至义尽……”杜聿明感慨地说。
杜聿明停了停又说:“经过几年痛苦的思索,我终于想通了。共产党的胜利,我们的失败,都是历史的必然规律,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从头再来,力争还或多或少地为人民,为国家尽点力,做点事情。”
在此之前,廖耀湘曾经有过反省的机会,但是执拗的他错过了。
1951年1月15日,解放军军事学院正式成立,时任院长的刘伯承不计前嫌,唯才是举,请科班出身的廖耀湘前去授课,分享他在缅甸抗战时的一系列精彩战斗。
廖耀湘讲得十分精彩,赢得了台下学生的阵阵掌声。
这是共产党人大格局的一次体现,然而自负的廖耀湘反而以为自己军事上就是厉害,解放军打赢自己是偶然的。直到这次见到杜聿明,听了他一席话,廖耀湘才如醍醐灌顶,开始反思过去,向共产党靠拢。
上级见廖耀湘学习认真积极,还让他担任了一个学习组的组长。这样一来,廖耀湘学习的劲头更足了。在小组学习的讨论会上,廖耀湘总是第一个发言。
他不仅熟读《新民主主义论》、《共产党宣言》,还可以一字不漏地背诵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
更可贵的是,他还能给人解疑释惑。
在劳动中,廖耀湘也不甘落后,他种植的瓜果最大,蔬菜最绿……冬去春来,不知不觉,战俘生活已经过去了十年。
1959年9月,传来一个特大喜讯,国庆十周年之际,毛主席要特赦一批改恶从善的战争犯,重点是关押已经满十年的战犯。
这则“重磅喜讯”很快在功德林里炸开了锅,大家翘首以盼,廖耀湘也夜不能寐,因为他被关押超过了十年,完全符合条件。
可是1959年12月4日,特赦令颁布后,廖耀湘在上面找了三遍,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日夜生活在身边的老上级杜聿明、同乡宋希濂、杨伯涛都恢复了自由。缅甸战场的老战友郑庭笈、组长邱行湘,这些人也满面春风走出了管理所。
廖耀湘既为故旧的释放而高兴,也为自己的留下而怅然若失。他很纳闷,自己劳动和学习哪样比别人差?
不过失落归失落,但是他没有泄气。生活恢复正常后,廖耀湘又像往常一样开始学习、劳动,干劲十足。
他鼓励自己,第一批没等到,还有第二批呢。
盼星星,盼月亮,一年之后,管理所再传喜讯,政府要进行第二批特赦。可到了1960年11月28日,第二批名单公布,还是没有廖耀湘的名字,他真的有点失望了。
文强非常看得开,他告诉廖耀湘,只要努力了就问心无愧,正所谓‘但问耕耘,不问收获’。廖耀湘听了又来了精神,像往常一样改造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他的表现引起上级注意,一年中受到了五次表扬。
命运是公正的,廖耀湘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1961年12月20日,第三批特赦人员名单出现了“廖耀湘”三个字。
两次失望,廖耀湘已经不抱希望,以至于所长念到自己的名字时,他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身边的一个战犯拍着他的肩膀喊道:“9号,念到你啦!”廖耀湘这才如梦初醒,迈着健步走向主席台。
特赦之后,廖耀湘无家可归,因为妻子和儿女都已经人在台湾。周总理非常关心他,问他想去哪里,长沙、南京、北京、上海和杭州,让他随便选。
最后,廖耀湘留在了北京。元旦过后,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接见第三批特赦犯。会见结束后,廖耀湘刚走出门,背后传来周总理的声音。
“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能不能将你和蒋介石交往的历史写出来,用以存史,引以为鉴?”
“当然,蒋对你有知遇之恩,写不写是你的自由”,周恩来客气地说。
廖耀湘没有任何犹豫,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他谦虚地表示:“即使我自己写不了,也会请人代写,保证完成总理交代的任务。”
听了他的回答,周总理欣慰不已,因为这预示着廖耀湘在思想和立场上已经出现根本的转变。
1963年2月,经周恩来的提议,廖耀湘被任命为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正式成为国家机构工作人员。随后的几年,廖耀湘先后写出了《辽西战役纪实》、《蒋军新六军迂回四平街的经过》等脍炙人口但又真实的回忆录。
周总理在百忙之中阅读了上述著作,给予高度评价。在这之后,廖耀湘又被委任为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
对于能为新中国的建设发挥自己的一份余热,廖耀湘十分激动,他老当益壮,工作更卖力了。
1968年12月2日,廖耀湘心脏病突发去世,终年62岁。
1980年5月30日,全国政协为他补开追悼会,将他的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
廖耀湘虽然是内战的战俘,也是抗日名将,虽然曾经是历史罪人,但也是获得新生的公民。
党和政府十分公正,给了廖耀湘应有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