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创立复旦大学,担任过南京市长、北大校长,却说自己一事无成

  1902年,在上海的一所南洋公学学堂里,一只墨水瓶引发了教育界的小地震,并煽燃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一天下午,公学的国文老师郭镇瀛去上课时,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空墨水瓶。于是,他便认定是学生嘲笑他胸中无墨,并以此要求学校开除三名学生。

  如此霸道和专制,煽动了学生抑制已久的怒火。

  为了反抗,全校200多名学生集体退学。

  退学的学生无处安置,班主任蔡元培就找到了一位老人,由此便诞生了两所上海顶尖名校,其中一所就是闻名遐迩的复旦大学。

  

  而这背后,离不开这位老爷子的竭力付出,他就是两所大学的创始人马相伯。

  他精通7国语言,捐献千亿家产,他当过南京市长、北大校长,总统顾问,却说自己一事无成。

  他一生开挂却终客死他乡,他历时百年、一心救国却被称作“亡国奴”。

  1840年的春天,马相伯在一个信仰天主教的家庭里诞生了。

  一出生,父母就给他来了一次颇有仪式的教会洗礼,洗名若石。而马相伯也人如其名,皮如顽石。所以,父母早早地就把他送进私塾。

  在私塾里,马相伯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智商在线,学商拔尖,没事还喜欢捣鼓天象运势。

  慢慢的,小小的私塾已经装不下马相伯眼中的世界。所以,12岁那年,马相伯独自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徒步走了11天,来到了上海的徐汇公学。

  

  在这里,马相伯的天赋异禀得以施展,他厉害到什么程度呢,他能轻巧地驾驭八门学科,不论是哲学、神学、数理、天文,马相伯样样精通。

  不仅如此,马相伯还能熟练运用七种语言,并且切换自如,他是那个年代真正的凡尔赛少年。

  学海无涯,马相伯二十余载都在以书为伴。

  三十岁那年,他拿到了神学博士学位,成了徐汇公学的校长,并在耶稣会中承担着重要的职务。

  然而,在耶稣会中,洋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姿态倨傲,看不起中国人,马相伯虽一肚子才学,却依然在一群洋神父中被贬低、奚落。

  

  从那时起,爱国的种子就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想努力却找不到方向 。

  而1876年的那场大饥荒,让马相伯的人生轨迹第一次发生了偏折。

  这场饥荒,暴露了教会以仁爱为糖衣的砒霜行径,他们对逃荒的百姓不闻不顾。

  当逃荒的路人饿昏在教会门口时,他们不仅没有将食物分给难民,还驱逐他们。驱逐不走的,他们就直接关上门,充耳不闻。

  但心系百姓的马相伯无法置若罔闻,他便到处奔波,筹措了2000两白银,救济灾民。

  而此时的耶稣教会,不仅没有自惭形秽,还站在道德制高点对马相伯各种指责,骂他虚伪。

  面对教会的伪君子行为,马相伯一怒之下,辞去校长的职务,逃离了教会。

  就是这场逃离,让他的人生又多了一个标签:卖国贼。

  离开耶稣教会的马相伯,想走从政之路,于是,他在弟弟马建忠的引荐下,叩开了直隶总督李鸿章的大门。

  

  此时的李鸿章正在推行洋务运动,渴求贤才,两人一拍即合。

  语言功底深厚的马相伯,成了李鸿章最得力的翻译。谈判桌上,有李鸿章的地方就一定有马相伯 。

  而此时的马相伯总能在心底翻起一丝丝欢喜,因为对他来说学有所依,学有所用,能凭借所学为国家尽余生绵力就是最大的知足。

  但在1886年,他追随李鸿章的第十年,他的人生又一次因为筹钱而发生颠覆。

  这一年,李鸿章正因筹不到海军军费而坐立难安。

  

  而筹钱正是马相伯的强项,在李鸿章的应允下,马相伯赴美贷款。

  凭借顺溜的嘴皮子,和超高谈判技巧,马相伯从美国24家银行拿到了贷款,数额多达五亿。

  然而,马相伯的这波神操作,把清政府吓懵了。他们觉得马相伯能借到这么多钱,肯定是出卖了灵魂,与洋人勾结。

  于是,竭尽所能为清政府办事的马相伯无端坐上了冷板凳,辛苦筹来的钱不仅没人用,还成了“卖国贼”。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与李鸿章站在一起,对抗着晚清的大厦将倾。

  而甲午战争的战败彻底截断了马相伯从政救国的道路。

  在那方熟悉的谈判桌上,即便马相伯机智斡旋,用流利的语言唇枪舌战,也依然无法抹清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所带来的杀伤力。

  

  之后,“卖国贼”的标签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地贴在马相伯的身上。

  “精通七国语言又怎样,还不是外国人的一条狗。”

  曾经让他身披荣耀的一束束光在此刻变成了一根根无情的刺,反穿进肉中,疼却不见血。

  最无奈的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相信自己,并撂下狠话:“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甚至在死前,都不允许马相伯见自己最后一面。

  在母亲的葬礼上,马相伯嚎啕大哭,他是为了自己哭。他一路曲折,本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国家,却被误解,被谩骂,被亲人抛弃。他也为国家哭,他不知道风雨飘摇的中国路在何方?

  如果说马相伯的前半生在跌跌撞撞地寻路,那么他的后半生就是在脚踏实地的铺路。

  1900年,60岁的马相伯意识到唯有教育才能打开民智,才能救扶中国。

  

  于是,他将自己的三千亩良田全部捐给天主教,用于投资教育,并立下字据“自献之后,永无反悔”。

  而此时,在南洋公学任班主任的蔡元培,碰巧带着因“墨水瓶事件”而退学的孩子们找到了马相伯。

  蔡元培之所以找到马相伯,是因为马相伯是他的拉丁语老师,两人在教育上有着相似的理念和默契。所以,当退学的孩子们没有书读时,蔡元培第一时间想到了马相伯。

  就这样,在天主教会的协助下,中国第一所私立学校诞生了。

  马相伯给他取名“震旦大学”,震旦是梵文,寓意“东方日出,无限前途”。

  在蔡元培的号召下,震旦大学成了当时的网红学校,学子们从社会各地慕名而来。

  

  无论是管理还是教学,马相伯的理念都特别超前,他倡导学生自由,连校务都由学生自己选举,自己管理。

  在授课上,他倡导:“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教计算,他不仅教算法,还告诉他们原理,使他们真正领悟算法的内在逻辑;教英语,他主张自然拼读,而不是学几句散装英语就草草了事。

  对于收学生,马相伯几乎零门槛,他说教育,不止是教育年轻一代,更要放宽到中老年。因为他们能立马将所学放入社会付之所用。

  曾经,陕西才俊于右任因写诗嘲讽清政府而被通缉,于是,他一路逃难,辗转到上海。

  马相伯听说后,将其留校,并免除他各种杂费。待他学识修养达到为师的高度时,马相伯又果断地拍板让他留在震旦讲学。

  

  就这样,马相伯用自己的态度和能力,培养出一批爆款导师和学生,办校不到一年,学生人数翻了四五倍。

  就连梁启超都专门呈上祝福贴:“今乃始见我祖国得一完备有条理之私立学校,吾欲狂喜”。

  然而,树大招风,随着马相伯的威信日益翻涨,天主教会开始心生不满,他们本以为协助建校可以帮助自己推行教会,谁知马相伯根本不买账。

  马相伯崇尚的是教育自由,而不是教会自由。

  达不到目的的天主教会,想要偷偷解散学院,并谎称马相伯病重而将其阻拦在医院。

  学生们知道后,又一次集体退学,赶到医院,伏在马相伯身边:“校长,我们没书可读了”。

  

  这一次,快七十岁的马相伯,又开始东奔西走,筹借款项。

  在两江总督和严复等爱国志士的支持下,曾经的课桌又支了起来。

  在提督衙门,一所新的学校在时代的洪流之中站立起来,它就是如今的复旦大学。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马相伯用尽全力,撑起了孩子们在教育路上的一方岁月静好。

  教育强国也让马相伯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于是,他又先后筹建了辅仁大学、启明女中等学校。

  他散尽家财,耗尽心血,用心为祖国铺就了一条更长更远的育人之路。

  只要灵魂不老,任何年龄都只是刚刚开始。

  五十岁,马相伯还是百姓口中的“卖国贼”,六十岁,他为兴办教育东奔西走。

  七十多岁,德高望重的马相伯又一次被命运推上了过山车,上上下下,起伏跌宕。

  

  1912年,辛亥革命迎来曙光。国民政府成立,这一年,马相伯72岁。

  有一天,孙中山找上门来,恳请马相伯担任南京市的市长。

  已经白发染鬓的马相伯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七旬老人了,在他心里,能为国家干事的年龄都是好年龄。

  他坚信,中国在颠沛流离中终会有遇见曙光的那一刻。

  于是,在人来人往中,人们总能看见一个老爷子在为那个时代东奔西走,忙忙碌碌。

  他担任总统府的高级顾问,在学生蔡元培的应邀下代理北大校长。

  

  他走的每一步,都让后人感受到力量。

  但他走的每一步也因无力改变那个时期军阀之间的混乱之争而充满悲凉。

  北洋政府频频易主,而每一任都未能改变混乱的局面,他们只忙着争地盘,搞内斗,抢自己的蝇头小利,致使人心涣散。

  马相伯,一面努力,一面叹息。

  直至袁世凯称帝,他的爱国梦彻底被浇灭,他厌倦了那个癌入骨髓的封建时代。

  于是,他放弃所有的职务、福利,愤然离去。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忘记爱国的初衷。在这期间,他又筹钱建校,甚至把孙女的学费都拿出来作为启明女子中学的教育经费。

  

  1931年,九一八的枪声响彻上空,当中国的土地成片成片的沦陷时,马相伯这个91岁的老头慌了。

  他流泪了,泪水划过他的脸颊,越过沟壑,就像他的爱国路,充满曲折。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能靠演说为抗日救国传播力量,因为他的腿跑不动了,他的手没有劲了,他不能再像个小伙一样冲向战场。

  他能做的,只是走向街头,卖字筹钱:一个大字30元,一副对联50元。

  90多岁的老人,拖着弱躯,佝偻着身子,一笔又一笔,攒下10万元,全部捐给了抗日义勇军。

  

  然而,这依然改变不了当时大部分土地已经沦丧的事实。

  马相伯,仿佛筹了一辈子的钱,从筹钱救民,到筹钱建校,再到筹钱救国,他总在为钱奔走,他总在为国求全。

  他曾说:“我就是一条狗,叫了一百年,都没有把国人叫醒的狗。”

  1939年,湘北大捷,这一站击退了日军,歼灭敌军超半,让人们目睹了中国军队战斗意志的旺盛,扩大了中国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影响,意义深大。

  而此时的马相伯,正躺在越南凉山的一个病床上,他几乎动弹不了了,但他依然头脑清醒,他在等前线传来捷报。

  终于,他等到了湘北大捷的好消息。当天夜里,他因欣喜过度,与世长辞。

  

  老爷子在爱国的路上挣扎了一辈子,至死还在为国操着心。

  鲁迅先生曾说:“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

  而马相伯就是那种埋头爱国的人,他的一生,始于爱,终于国,他将爱国凝成一种信仰,贯穿一生。

  他就像那个时代的一条时光轴,经历了晚清的腐烂,民国的动荡和抗日的残酷,历尽5位皇帝,6任总统。

  历史在他的身体中留下了岁月的烙痕。

  也许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爱国丹心始终如复旦的校训一般: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 END .

  【文| 北北】

  【编辑| 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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