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故事” 征文｜战火中的青春｜作者：张天宇
前言
这是一张略有泛黄的老黑白照片，是本文的主人公在抗美援朝时期部队练兵时的照片，看着这张照片，我聆听了一位老人的陈年往事，一段烽火硝烟的岁月。
少年觉醒
01
1926年，在济源市亚桥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里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父母给他取名石克勤，由于姊妹众多，家境窘迫，生活很是艰辛，虽是如此，父母仍然供他读了几年的私塾，希望他将来至少可以识文断字，能有个好出路。
慢慢成长起来的他，开始逐渐挑起生活的重担，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年仅十四岁的他便去煤矿作苦力，煤矿的工作就是放在今日，依然是份辛苦的工作，在那个落后的年代里，更是需要肩扛人挑，条件异常艰苦，但是生活的无奈，只能让他们用稚嫩的肩膀来扛。
然而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没有维持多久。
1942年，济源已经沦入日军之手数年，生活本就艰难，又祸不单行，这一年济源遭遇了蝗灾，漫天的蝗虫遮天蔽日，它们飞一段落一段，老百姓的庄稼就这样被一扫而光。百姓们欲哭无泪，无数人死于饥饿，真正是饿殍遍地，无数家庭离散，死的死，逃荒的逃荒，俨然是人间地狱！
生活难以为继，1943年，石克勤便跟随村中一些人离开家乡出外谋生。1945年10月，他在江苏省盐城市伍佑镇加入新四军，开始了戎马岁月。
血染邵伯
02
邵伯镇，位于今天的江苏省扬州市，濒临京杭大运河，是千年古镇，公元385年，东晋著名政治家谢安在此建埭，也称为邵伯埭（埭，土堤坝），曾经繁华一时。其北三十公里是高邮市，1945年，在这一带发生了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高邮邵伯战役，也称高邮之战。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但是日伪军坚守所有占领据点，拒绝向我人民武装投降，并企图与从西南大后方来的国民党军相互勾结，向我华中新四军进犯。为了彻底消灭拒不投降的日伪军，粟裕将军指挥华中野战军，发起了高邮邵伯战役。
为了切断日伪军南下逃跑之路，12月19日，粟裕将军安排一部分部队首先攻打邵伯。石克勤跟随部队，参加了歼灭邵伯之敌的战斗，在邵伯的日伪军共计2000余人，原本想日军已是强弩之末，战斗力肯定不会太强，但是，事实正好相反，这场战斗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日军战斗力十分强悍，我军与日军反复交锋，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石克勤所在连队伤亡很大，最后，他们的连队没有子弹了，连长高喊：“同志们，上刺刀，与小鬼子拼了！”这时，他们也惊讶地发现，此时，与他们对峙的日军，也忽然静了下来，紧接着，那边日军好像一个领队的说了句什么日语，然后日军开始噼里啪啦退子弹，然后上刺刀，这时他们才明白，原来日军也是要和他们较量拼刺刀，一决高下。然后双方开始近身肉搏战，一场激烈的生死较量展开了，日军作战十分骁勇，而且拼刺刀的水平也是高于我们的，日本自其明治维新以来，发展很快，有着完备的军事教育体系，士兵作战素质可想而知，这场拼刺刀下来，石克勤所在连队大部分士兵阵亡，战斗结束后，看着一个个躺在地上的战士们的尸体，连长，指导员和他们仅存的几名战士在那里嚎啕大哭，悲痛欲绝，过了许久，连长还是在那里一直哭诉：“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
攻克邵伯后，我军移兵高邮，经过激战，12月26日，日军投降，至此沦陷八年之久的高邮回到人民的怀抱，历时七天的高邮之战结束。
七战七捷
03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7月，国民党军46万正规军进攻华东解放区，其中李默庵率领12万部队进攻苏中解放区。苏中解放区作为华东解放区的前哨阵地和粮仓，南濒长江，直接威胁国民党首府南京，故而成为必须要除掉的眼中钉。
由于国民党军多数为美械装备，我们的小米加步枪肯定不能和人家直接对抗，我军人马只有3万左右，粟裕的指挥下，灵活运用战术，与敌人周旋。石克勤所在部队，白天多数都是隐蔽行踪，晚上行动，只有这样，才能更大限度的避免伤亡，同时将白天丢失的地方重新夺回来。
“那时候的国民党还真中，作战能力很强，行动速度很快，没多久苏中解放区就被占领了。当时咱们的人少，国民党人多，咱们提出的口号就是自卫战争！”石克勤回忆时说：“部队首长一直给我们讲，日本人走了，蒋介石要下山摘桃子，要一口把我们吞掉，没有那么好的事，咱们好不容易建立的解放区，决不可拱手让人！”
经过近两个月的战斗，歼敌5.3万人，共计七次战斗，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粉碎了国民党的阴谋！
孟良崮战役
04
张灵甫，黄埔军校毕业，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长。1947年3月，国民党以整编七十四师为核心的第一兵团开始进攻山东，4月占领鲁南地区，5月，莱阳、蒙阴、河阳相继落入国民党军之手。
“这仗不好打啊，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美械装备加上飞机大炮坦克，一心要把我军一口吞掉，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我们只能先避其锋芒，保存有生力量，再伺机打击敌人。”石克勤回忆道。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详细介绍一下整编七十四师的情况。整编七十四师的前身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十四军，在抗日期间，七十四军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徐州会战、上高会战、兰封会战等，在八年抗战期间，几乎参加了所有正面战场的重大战役，多次挫败日军，战功赫赫，日军对这支部队深为敬畏，美军顾问团曾评价“国军只有74军能打”。1946年5月，七十四军全军整编为七十四师，全师3万多人，全副美械装备，因曾驻扎在南京孝陵卫，拱卫南京，被誉为天下第一师，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
涟水县，位于今天的江苏省淮安市，在1946年，它是连接华东解放区与山东解放区的枢纽，为了将解放军赶出苏北，10月19日，整编七十四师兵分三路进攻涟水城，第一次涟水保卫战，双方反复争夺，战斗惨烈，历十余日结束，敌伤亡七千，我伤亡六千，双方都伤亡巨大，但最终保住了涟水。12月，张灵甫率部再战涟水，双方血战十余日，最后涟水，两淮接连失利，解放军退出华东。
1947年5月13日，我军经过前期各项军事部署，开始合围七十四师，经过四天的惨烈激战，16日张灵甫战死，七十四师被全歼。在孟良崮的战役中，我军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许多阵地都是和七十四师白刃血战夺来的，石克勤所在连队的班长邵家顺牺牲，石克勤也在这场战斗中负伤。
济南战役
05
济南，山东省会，津浦铁路（天津至浦口）与胶济铁路（青岛至济南）的交会点 ，连接华东华北的战略要地，北靠黄河，南依泰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指挥整编九十六军等三个整编师共计十万余人把守。
1948年9月16日，我华东野战军对国民党重兵把守的济南进行攻打，国民党急调徐州，青岛之军北援，我军为抢在援军到来之前，集中十四万兵力攻打济南，另粟裕率部十八万阻击援军，历时八个昼夜，全歼守敌10.4万，部分部队起义，济南解放。
10月，在排长白长根和班长王贵章的介绍下，石克勤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淮海战役
06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爆发，这是国共两党进行的一场大规模决战，我军60万对决国民党军80万。陈官庄，碾庄，双堆集是战争最为焦灼的三个地点。而石克勤所在部队（华野四纵）参加了碾庄战役，碾庄一带方圆十里，有几十个村子，黄伯韬的第七兵团十余万人马，被我军包围于此。
在黄伯韬兵团没有到达此地之前，该地区是国民党李弥部队驻防之地，在李弥驻防此地期间，构筑了大量的军事设施，防御十分完善，尤其在碾庄附近挖了又宽又深的两条濠沟，在濠沟边上还垒有土墙，使碾庄变得易守难攻。而在碾庄北边不远是尤家湖和大兴庄，石克勤所在部队负责攻打此处，敌军军事工事的完善与隐蔽，为我军前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每推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我军及时调整战略部署，不断压缩包围圈，黄伯韬已然准备决一死战，顽抗到底，两军激烈交锋数日后，外围据点大部落入我军之手，11月19日晚，我军集结重炮发起总攻，20日凌晨5时30分攻下碾庄，21日攻打尤家湖，又是一番苦战，最后国民党40师长被俘，这场激烈的交战中，石克勤亦负伤。
淮海战役是惨烈的，因为这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装备精良，顽强抵抗，同时也是决定国共两党谁主宰中国的命运之战，此战后，蒋介石主力部队丧失殆尽，天下大势基本明了。战役结束后，华野四纵为石克勤颁发了奖章和负伤证，令年轻的石克勤心中充满了自豪。
渡江战役
07
长江，中国的第一大河，自西向东横贯中国，历来被视为天堑，在中国历史上，有无数王朝诸侯都曾凭借长江天险割据一方，演绎风云。1949年，中国历史似乎又要上演这一幕，国民党眼看中国北方已经尽数归与共产党之手，蒋介石派出谈判代表，企图与共产党划江而治。
而此时的石克勤经过治疗后，已经痊愈，归队后部队经过整编，名字已经是野战军了，就是我们后来经常在影视里面看到的二野，三野这种称谓，华东野战军就是后来的三野。1949年2月中央对国民党可能顽抗到底作过预判，要求部队做好随时渡江的准备，要积极研究渡江过程中的战略战术问题，所以各个部队都在进行训练，尤其对北方不熟悉水性的士兵更是加紧训练，为渡江全面做好准备。
4月20日，蒋介石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面签字，次日，毛泽东与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我百万大军在西起湖口东至靖江的千里江防上强渡长江。此时的石克勤与所有的战士一样，早就忍耐不住，冒着敌人的枪炮，奋勇还击，不管被炮弹炸起的浪花有多高，也不管船上的帆被火烧的多烂，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全力向前冲，打过长江去！”，23日，我军占领南京，国民政府垮台！
“那个时候，国民党已经不行了，没有战斗力，没有淮海战役那时那么顽强，我们对他们进行追击，已如同秋风扫落叶！”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石克勤这样说道，“当时我是第一个开枪的！”石克勤常以此为豪，当然我百万大军渡江，我们无法确定谁是第一枪，但是推翻国民政府这一枪，我们早晚要开！
打过长江后，他们一路南下追击残敌，一日行军至南方某地，当时已经是深夜，他们准备休息一下，但是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人，他们立即静了下来，通过侦查得知，这是国民党的一支队伍，败退至此，正要宿营，侦查员又说道：“连长，巧了，我刚才侦查时听得对方也是个九连。”连长说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咱们就来个九连对九连！同志们，为了不至于混淆，全部在左臂绑上白毛巾，准备战斗！”然后枪声响起，对方乱做一团…
“继续南下的过程中还发生一件事，当时我们的副班长，一次就俘虏了50多人，传言是要记一等功，不过后来研究认为，没有战功，记二等功。”说到这里石克勤笑了笑，感觉又像是自己回到了当年的战斗生活中，也是有大家的一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趣事。
“还有一件事，就是美国人在上海有租界，解放上海之后，他们在租界打上自己打国旗，说是他们的地盘，不准我们进去，首长下命令，‘都什么年代了，还租界？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我们立刻放开手脚，冲进租界，那个时候真是令人扬眉吐气！”石克勤回忆道。
抗美援朝
08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9月美军在朝鲜西海岸仁川登陆，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兵朝鲜，刚刚才诞生一年的新中国，还没有喘口气的功夫，就又要走出国门，和世界头号强敌美国对战。
在和美军的两次战役较量之后，我军已经严重意识到，没有空军，我军前线受制于敌，伤亡巨大，后面军需物资，十之六七尽毁于美空军，如此下去，我军将难以为继，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空军，成为全军上下的一致期盼！
为了尽快改变这一面貌，我军从全国各地的优秀青年之中选拔人员，开始培养自己的空军飞行员。石克勤当时也被选拔上了，一来得益于常年作战，战斗经验丰富，二来可能得益于年少时读了几年的私塾，在当时也算是文化人了。石克勤被选上那晚，睡也睡不着，心想，自打离开老家济源出来闯荡，七八年了，无数次枪林弹雨，都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熬到今天，新中国成立，老百姓该能过上太平日子了，自己也想将来为国家建设出力，过社会主义，将来还要到共产主义，眼看这将来都会有盼头了，美国人欺负到家门口，不让咱好好过日子，怎么能行，他打咱，咱也得揍他，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先被送到空军学校进行学习训练，一段时间后，被送到空军基地，边打边训练了。石克勤报到那天，空军首长接待了他们，首长说道：“同志们，战事紧迫，不能让你们在学校那里慢慢来了，还是毛主席那句话，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边打边学！”然后问了一下石克勤说：“小伙子，哪里人啊？”石克勤回答：“报告首长，俺是河南人！”首长说：“哦，河南人，那你叫什么？”“石克勤。”首长诧异了一下：“哦，石克勤，呵呵，咱俩很有缘份啊！我也姓石，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呵呵！”石克勤很惊讶，也跟着笑了，然后首长说道：“小伙子，好好干，可别给咱姓石的丢人啊！”
“我们那个首长应该叫石礼经，家是哪里的已经不记得了。”石克勤回忆道。
紧接着他们便开始紧张的学习与训练，当时聘请的是苏联教官，由于美军飞机比较先进，我们在国内当时缴获的国民党留下的一些飞机，不仅少，而且无法与美军先进的战机进行较量。后来从苏联购买了四百架米格战斗机，可以对付美国的战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们的飞机便上天与美军对战，李汉是中国第一次击落美军飞机的飞行员。“后来的赵宝桐，刘玉连，张积慧等，咱们的人也都很了不起啊，咱们飞行员驾驶时间不过几十个小时，人家美国的飞行员都是几千小时，十分熟练的老手，打下他们的飞机，很了不得了！”石克勤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这样说道。
石克勤他们当年的主要任务是保卫鸭绿江大桥与小丰满发电站，只要一发现美军出动，他们也立即行动，上面的命令传达到石克勤这里，石克勤再派出飞机迎战，此时的石克勤，已是空六师机械师（后调入空军司令部工作），他对每架飞机的性能情况，油箱多少等都了如指掌，他会选择最合适的战机出动，同时不影响其他飞机的维护。
“美国人很狡猾，为了更多的轰炸我们，把副油箱装上炸弹。开始我们也紧张，因为每多一颗炸弹，对我们的鸭绿江大桥都多一份威胁！但是后来，我们也摸到规律了，我们每次都算美国人飞机的时长，看看他们的油箱能支撑他们飞多久，这样我们后来就知道他们不带副油箱只能飞四十分钟，飞不了多久，所以每次美军飞机过来，就会先观察副油箱是装油还是装炸弹，见机行事！”石克勤回忆道。
经过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浴血奋战，抗美援朝战争终于取得胜利，1953年7月《朝鲜停战协定》签订，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当时朝鲜也给志愿军颁发有荣誉证书与奖章，上面的朝鲜文大意为：授予因参与反抗美帝入侵，祖国解放战争；右下角为朝鲜领导人康良煜印章 。
追忆往事
09
战争结束后，国家开始全面建设，1966年石克勤从部队退役，转业到沁阳粮食局工作，又兢兢业业工作二十年，直至1985年离休。退休后石克勤常常怀念自己的戎马岁月，有时候想起一些战事及牺牲的战友，往往伤心流泪，情难自已。
2019年8月，在子女的陪同下，来到沈阳抗美援朝飞行员烈士陵园，看着碑刻上面的一个个名字，想着自己当年一起战斗过的战友，老人家又是伤心不已。
后记
石克勤的故事讲完了，这是我的老舅，今年已经95岁高龄，现在年事已高，加上早年的战争负伤，现在只能依靠轮椅行走。春节我们前去看望老人家，知老舅脑子还比较清醒，只是体力不济，无法长久谈话，我只能抓紧时间，将所能聆听下来的故事记录下来，但是时间久远，许多事情老舅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能将老舅能回忆起来的故事整理出来，以为记念。
纵观老舅的青春岁月，饱经战火的洗礼，其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前后共计荣立二等一次，三等功一次，四等功四次，曾在空军部队担任无线电组长，航空特设师等职务。2019年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70周年，国家给他颁发了70周年纪念章一枚，2020年抗美援朝70周年，再次被授予纪念章一枚。
老舅一生经历无数次枪林弹雨，那段岁月时时刻刻都是生死瞬间，今天我们能安享太平之日，离不开无数如老舅般的仁人志士浴血奋战，值此红色故事征文之际，我将故事整理出来，希望这样的故事代代相传，激励后人！
作者简介: 张天宇，河南济源人。供职于河南豫光锌业有限公司，业余爱好旅游、读书，闲暇之时喜欢写作，曾有作品发表于济源晨报，大河文学等。
监制：孔繁茹 李四海
审核：刘帆
责编：王广厚 姜燕
编辑：陈丽 李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