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这个足球，画得太假了？
原标题：宋朝这个足球，画得太假了？
你好，我是 梅西，阿根廷国家足球队的队长。
第二十二届世界杯，也就是 2022卡塔尔世界杯，正在进行中。很多球迷都知道，这是我第五次参加世界杯了。
梅西挑战古代“蹴鞠”
“球头”为蹴鞠术语，相当于“队长”
（图? 秋天，新浪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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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足球起源于中国，在中国古代，足球被叫做 “蹴鞠”。“蹴”，就是踢、踏，“鞠”就是用皮毛制作的球。
我本人，15年前曾来到中国，那时候我才21岁。其中的一场活动中，我在山东济南跟中国的足球少年切磋了蹴鞠，感受到古代足球的文化。
我们都没见过古人踢球，今天的人是怎么知道蹴鞠的样子的？这就得感谢中国的古代画家了，是他们用画笔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踢足球，我是专业的。但说到看画，我就业余了。比如， 当我看到下面这张画，马上就懵了：
钱选《宋太祖蹴鞠图》（局部）
图中六人为
赵匡胤、赵光义、赵普 、楚昭辅、党进、石守信
（图? 钱选作，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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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有六个人，穿着宽大的衣服，一点也不像职业的运动服。
我的中国朋友说，这个情景，发在1000多年前。这让我很难想象，这个足球跟世界杯上的足球长得很像，而我之前在山东看到的蹴鞠球却更像橄榄球。
难道，这是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吗？难道古代中国就有橄榄球和圆足球的区别了？
希望我的中国朋友来为我解开这个疑惑。
前国际足联主席签名的“蹴鞠”
（图?山东淄博齐文化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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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足球皇帝 |
读者朋友，球迷朋友们好，刚才，我们以著名足球运动员梅西的口吻，引出了今天的话题。
一般人看来，皇帝当个观众看比赛，并不罕见。但是，我今天要说的这位皇帝，他不仅亲自上场和臣民们一起踢球，而且还是位职业足球高手。
说到这，你可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皇帝是谁啊？
宋太祖坐像图
（图?宋人作，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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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西一开始说到的踢球的画面，说的就是今天的主角，它叫 《宋太祖蹴鞠图》。画的作者叫 钱选，生活在南宋到元代。
从时间上看，画上这一幕应该发生在 公元960年，也就是宋朝建立不久之后的一天。这一天，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和弟弟赵光义 （后来的宋太宗）相约蹴鞠。一起参与的还有大臣 赵普、楚昭辅、党进、石守信，他们都是宋朝开国功勋。
你看，画面 右下方的赵匡胤，双手背立，动作潇洒飘逸，神情从容自然。而对面的一位大臣 （有人推测为赵普），身体紧绷，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接球。
《宋太祖蹴鞠图》中的众生相
（图? 钱选作，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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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观众，面带微笑，并且互相交谈，似乎在说着：
“你们觉得这局谁会赢？”
“陛下的脚法娴熟，下盘很稳，赢定了！”
“赵大人出球稳健，身体协调好，实力也不可小觑啊。”
这时候你可能要问：这毕竟是一张画，会不会是画家虚构的？
根据史料记载，宋太祖本人，还真是个蹴鞠高手。他球技高超，球风飘逸，可 “使球终日不坠”。
只要他不停，球就不会掉下来，这种境界也只有顶级颠球高手才能做到。光看这一项技术，他堪称那个时代的“梅西”。
资深球迷都知道，20世纪70年代德国球星贝肯鲍尔号称“足球皇帝”。不过那只是绰号，而赵匡胤这个“足球皇帝”，才是实打实的。
两幅古画里的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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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张画，虽然它诞生在 南宋末年到元代，但可不是凭空乱画。早在北宋时期，宫廷画家 苏汉臣就创作了一幅 《蹴鞠图》。 钱选这张图，就是从前辈 苏汉臣那里临摹来的。
钱选画像
（图?苏文《中国历代书画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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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从军事到体育 |
正如开头所说，这幅画很容易给人一种现代穿越感。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 宋太祖兄弟俩踢的球，跟现代足球的模样，已经非常接近。
很多不了解的人可能会问： 你这个宋朝的足球，画得也太假了吧？
这球看起来很“现代”
（图?钱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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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讲蹴鞠的书 《蹴鞠图谱》里，就有这个知识点。书中总结，蹴鞠的外壳经历了 四片、六片、八片、十二片的演变，其中最重要的一次转变，是从八片发展为十二片。最早的足球是实心，后来逐渐演变成空心。
战国到汉代，当时的足球还是四片实心球，形状有点像橄榄球，“梅西”在山东见到的蹴鞠，就是这种 四片实心球。
“鞠”的变迁
从上到下分别是
四片鞠、六片鞠、八片鞠、十二片鞠
（据文献记载制作的复原品）
（图?山东淄博齐文化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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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代的蹴鞠，已经发展为 十二片，重量是 “十四两”，大约相当于现在的430克，这已经跟现代比赛专业用球的重量基本相近。所以， 这样的球，出现在宋太祖时期，其实一点也不穿越。
不过，宋太祖踢球的这一幕，只是宋朝蹴鞠运动的冰山一角。接下来，一起来快速回顾一下宋代之前的蹴鞠发展史。
按照实物证据，蹴鞠在中国应该诞生在四五千年前。最早的足球，很可能是用石头磨制的圆球，到战国时期就演变成了皮毛制作的 “鞠”“毬”“毛丸”。
西汉时期的“毛丸”
（图?山东淄博齐文化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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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关于蹴鞠的文字记载，是汉代的 《战国策》，它描述齐国都城临淄繁华的时候，提到了蹴鞠：
“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者。”
可见，当时的临淄老百姓，经常玩各种乐器，斗鸡走狗，玩六博游戏、蹴鞠。
西汉有一本书叫 《别录》，其中提到蹴鞠认为，它来自上古战争，说黄帝杀死蚩尤以后，用胃做皮球，让众人踢，击中次数越多的，会受到奖励。
这种说法是否真实，已经无法考证。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 蹴鞠的形成和发展，的确跟军事活动有关。这种训练模式受到了当时军事家的重视。霍去病西征匈奴，闲暇之际，把蹴鞠当成提高士气的训练项目。 这个事还被班固写进了正史《汉书》。
蹴鞠画像石拓本
（图?南阳市汉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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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代到唐代，蹴鞠运动常常和军事训练、排兵布阵相结合。然后到了宋朝，蹴鞠迎来高峰。如果熟悉历史，你肯定知道，宋代的商品经济、城市发展，有了质的飞跃。尤其是，坊、市的界限打破，晚上还有夜市，市民阶层和市民文化形成并壮大起来。
在这种大背景下，蹴鞠运动也迎来重大转变—— 它从军事性质的体育活动，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体育竞技。
北宋磁州窑蹴鞠图瓷枕
（图?河北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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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时期，蹴鞠就处于这样的节点时期：
这时候宋朝刚建立， 一方面，蹴鞠还保留着军事活动的影子，据说《蹴鞠图》里的这一幕，就发生在军营训练场；
另一方面，蹴鞠用的球在唐代基础上完成了技术革新，也许古画上的这个足球，就是刚刚投入使用的新款。
钱选《宋太祖蹴鞠图》
（图?钱选作，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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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横屏观看）
到这里，我们回顾了先秦到宋的蹴鞠史。
| 03 黄金时代 |
每逢世界杯，球迷中常常流行一个段子： 高俅退役后，中国足球一千年没缓过来。除了高俅， 宋代蹴鞠还创造了很多史上“第一”，堪称 古代足球的黄金时代。
宋代的“街头足球”
（图?电视剧《梦华录》《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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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宋朝诞生了 世界最早的“足球俱乐部”。
全世界的球迷都知道，世界杯看的是国家队，平时就要看职业联赛了。职业联赛的参赛者，就是一个个足球俱乐部。 现代足球运动诞生于英国，其中1857年成立的 谢菲尔德是第一个现代化的足球俱乐部。
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早在800多年前的南宋，就已经出现过类似的组织，当时叫做 “圆社”或“齐云社”，名字寓意是“上与云齐”，意思是 可以把球踢得和云一样高。
光看运行机制和主要工作，“齐云社”已经接近今天的足球俱乐部。
传 南宋马远《蹴鞠图》
（图?传马远作，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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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知名度和影响力。
就像当代的 皇马、巴萨、拜仁、曼联这些拥有众多会员、粉丝的顶级俱乐部一样， 齐云社也是俱乐部中“豪门”，当时有 “不入圆社会，到老不风流”的说法。
然后是建制。
齐云社的建制具备俱乐部的功能。比如它拥有成熟的球员培养流程，包括拜师、授艺等，这就是今天所说的 “青训工作”；在当时， “齐云社”或“圆社”还承担了“足协”的部分职能。
比如，它牵头制定蹴鞠规则和行业规范，如“齐云戒文”“十紧要”“十禁戒”“十不踢”“十不赛”等。
《园社摸场图》
（图?出自《事林广记·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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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历史底蕴。
前边提到的几个欧洲俱乐部都拥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在这方面，齐云社甚至做得更好。这张金字招牌， 从南宋创立，一直持续到明代，至少有三四百年的历史。目前历史最悠久的俱乐部，都还没有达到这个资历。
此外，宋朝还举办了世界最早的足球正式比赛。有了群众基础，或者说市场，又有了俱乐部，那接下来就是持续的比赛。当时的齐云社主办的赛事，叫做 “山岳正赛”，每年在都城临安举行一次，类似今天的年度杯赛。
宋代球星高俅
（图?电视剧《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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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蹴鞠球星，甚至可以通过这个特殊技艺，获得更高的地位，比如 宋真宗时的进士柳三复、宋徽宗时的宰相李邦彦、殿帅府太尉高俅等，都是蹴鞠运动员出身。当然，更多的蹴鞠运动员的名字，被淹没在历史深处。
幸运的是，南宋文人周密在他的 《武林旧事》一书中，记录了 一份三十二人的蹴鞠出场名单，来自当时皇家机构教坊乐部专设的 “筑毬队”，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家国有俱乐部，也可以理解为一支国家队。
有记载的蹴鞠队员名单
（图?周密撰《武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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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解释一下，“ 筑毬”相当于今天踢大场地的足球队，进行的是 正规竞技比赛。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蹴鞠玩法叫 “白打”，类似今天的 街头足球、 花式足球，属于表演性质。
这三十二人分为“左右军”，类似今天的左路和右路，相应职位有 毬头， 相当于今天的队长；根据场上位置，还有 跷毬、正挟、副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剩余其他人应该是替补或预备队员。
| 04 “球门 ”之变|
光看球场上位置的分工，宋朝的“ 筑毬”跟现代足球似乎很像。不过，在一个关键的地方，两者相差很大，那就是 球场。
今天的足球场上，有两个球门，立于球场两侧，双方队员的进攻目标，是对方一侧的球门。但是宋朝的球场不是这样：
场地中间，竖起两根数丈高的竹竿，上面结成一张网，上部留一个圆圈， 称为“风流眼”。比赛时双方队员被球门隔开，它们可以用不同难度的动作姿势，将球踢进风流眼里。在规定时间里，进球多的一方获胜。
南宋蹴鞠场和现代足球场对比
（图?Pexels公共图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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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你还可发现 宋代的蹴鞠， 跟现代足球最大的不同：由于它在球场中间设一个球门，那就不需要像现代足球这样进行 身体对抗，它的观赏性来自队员之间的配合，以及最后的射门。
然而，我们从 明代《蹴鞠图谱》中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汉唐时代的 蹴鞠，是在球场两侧各设一个球门，双方就像下棋一样进行攻守， 这种踢球方式，跟现代足球更接近。
中国古代蹴鞠球场演变示意
（图?据《蹴鞠图谱》等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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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蹴鞠时间越早，反而更接近现代足球呢？
| 05 蹴鞠画"的标杆 |
前文我们曾提到， 《宋太祖蹴鞠图》的首创者 苏汉臣，是宋徽宗时期的画院待诏， 跟《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的作者，是同事。
但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幅画，是另一位画家钱选临摹的作品。这位钱老师，非常尊重前人的知识产权，他临摹后写了一行字 ：
“蹴鞠图旧藏秘府，今摹图之。若非天人革命，应莫观之，言何画哉。”
钱选《宋太祖蹴鞠图》题字
（图?钱选作，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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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 苏汉臣的《蹴鞠图》是宫廷秘藏，常人难得一见，要不是老天给机会，让我有幸看到，别说临摹画了，连看都一眼都难。
从这里我们可以推测，钱选因为机缘巧合，看到了宫廷秘藏的《蹴鞠图》。按照当时的规矩，外人不能随意临摹。但是，他还是凭借记忆临摹了下来。
也正因为他的这种努力，一幅很可能要尘封的作品，才得以流传至今。
传为钱选所作另一“蹴鞠图”
《 临苏汉臣宋太祖蹴鞠图》
（图?传钱选作，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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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之后，从元明清到今天，叫《蹴鞠图》的还有很多。有的依然临摹的是宋太祖君臣蹴鞠，有的把画面变成了仕女、孩童，但从构图几乎是一个套路—— 两个人对踢，3-5个人围观，围成半个圆圈。
从这些画我们看到一种迹象： 对于那种浩荡、激烈的“筑毬”，也就是大场的蹴鞠场面，画家们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们更愿意用画笔去描绘“白打”项目，也就是表演性的蹴鞠。而关于前者的描述，多留在那些“野史”“笔记”里。
历代“蹴鞠图”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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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卡塔尔世界杯赛场，32支球队正在角逐，好不热闹。据统计， 2018年世界杯的观看人数达到了35.72亿。这个数字，在800年前南宋“山岳正赛”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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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地道艺术
编辑：高源培
统筹：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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