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板]东北师范大学队教练员丛晨的“豪门复兴大业”
虎扑05月31日讯?今日，CUBA中国大学生篮球联赛官方发文，讲述东北师范大学男篮教练员丛晨的故事。
官方原文写道：2001年5月26日这天晚上，古老的长春市体育馆焕发出了青春的神采，东北师范大学男篮和浙江大学男篮，在这里展开了第3届CUBA总决赛第2回合的较量。在全场数千名观众的助威声中，先输一阵的东道主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常规时间以12分优势取胜，将总比分扳成1:1平。加时决战，浙大有3名主力先后犯满下场，东北师范大学在4:4之后趁势打出一波12:0，一举夺魁。
这场比赛，某种程度上至少产生了两个效果：第一，纠正了一个错误观念，很多人认识到，东北师范大学在长春而不在沈阳；第二，改变了丛晨的人生轨迹，这个正在吉林省体校读高中的年轻人，被当夜火热的氛围和央视体育频道的各种转播设备所震撼，终于下决心离开专业体系，转投校园的怀抱。15年后，他成为了东北师范大学男篮的主教练。
如今，这座CUBA历史上的首座总冠军金篮板（第三届CUBA联赛首次为冠军球队颁发金篮板奖杯），就静静地竖立在东北师范大学田径馆的一个玻璃柜里，尽管它掉漆严重已不复当年的金光四射，但仍然是整个陈列大厅里最别致的所在。这座金篮板与东北师范大学征战CUBS（中国大学生篮球超级联赛，简称“大超”）时期的3座冠军奖杯一起，建构了这支球队光辉的过往。丛晨就是2007年首夺大超冠军的那支东北师范大学男篮的一分子。
洪荒时代的豪门，第一个“双冠王”
1984年，丛晨出生于长春一个篮球世家，其父亲是曾是延边大学篮球专项的学生，伯父丛培华更是不得了，球员时期就是吉林男篮主力，上世纪80年代更是以主教练身份带领吉林女篮拿到全国冠军。家世如此，丛晨自然耳濡目染走上篮球道路，15岁进入吉林省体校，1999-2000年间两次入选阜新篮校校长李明执教的国家少年队，与王磊、易立、张松涛等人是同一时期的队员。
丛晨小时候住在东北师范大学隔壁，音乐学院学生们练声发出的“咿咿呀呀”声就是他每天早上的闹钟，对于这所学校的一草一木，他完全都不陌生。后来进入东北师范大学就读，也算是顺理成章。在球队里，丛晨最初的定位是“蓝领”、“防守尖兵”，肯干脏活累活，当时有篇报道形容他无论训练还是比赛，“都是队中最卖力的一员。”
那时的CUBA，每个赛区只有冠亚军能进入全国赛，竞争异常残酷。2004年东北赛区半决赛，东北师范大学与山东科技大学狭路相逢，前锋张麟的5犯离场成为比赛的转折点，最终后者挺进全国赛，还顺便报了小组赛的一箭之仇。那场比赛，丛晨发挥不俗拿到19分，却无力挽救败局。之后东北师范大学开始征战大超，错失全国赛的这个遗憾，球员丛晨再也没机会弥补了。
好在大超的舞台很大，足够他们施展抱负。
为了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东北师范大学校方采取了一个新颖的做法——各个系轮流由辅导员带队观赛，这样每一场比赛都会培养出或多或少的球迷，他们下一场就会自发前去，一场场比赛累加下来，东北师范大学男篮拥有了庞大的球迷基数。丛晨仍然记得，第1届大超常规赛主场迎战天津大学，那日的战鼓声犹如天边滚滚而来的炸雷，至今不绝于耳。
“打到最后一节，全场都站着看球了，主持人领着几千号人喊口号。”丛晨回忆说，尽管场馆是借的，但校友们完全拿出了主人翁的气势，“主持人喊‘丛晨帅不帅’，球迷们就喊‘帅’，还有咚咚咚敲鼓的。我们几乎输了一整场，最后打了加时赢的。”
到了2007年总决赛，学校甚至组织了500多人的助威团，用大巴车载着一路从长春“杀”到沈阳。三百多公里劳师远征，丝毫没有影响东北师范大学学生们的热情，“我们就占一个扇形区域，结果把人家3000多人给比下去了，我觉得也就只有东北师范大学做过这个事。”丛晨说，那场比赛，他拿了31分，筋疲力尽，最后是被队友抬着离开球场的。
第2回合，他们在吉林公安专科学校篮球馆再胜辽宁大学，队史首夺大超联赛冠军，同时也成为了史上第一个CUBA和CUBS双料冠军。校长也履行承诺，筹措资金修建了可容纳6千人观赛的综合篮球馆，从此东北师范大学再也不用借兄弟院校的场馆打比赛了。只可惜，球馆落成之日，丛晨已是退役之身，没能以球员的身份亲身体验这个劳动果实。
凭借在大超联赛的优异表现，丛晨入选大学生中国男篮，与解立彬、谷立业、韩硕等人一起远赴泰国曼谷，参加了第24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次年，他参加了长春市的火炬传递，当年用过的那根“祥云”火炬，至今仍被他珍藏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复兴之路很坎坷，丛老师搞点新东西
后来，东北师范大学男篮又在“虎王”崔晋铭的带领下，于2013、2014年两夺大超冠军，然而日中则昃月满则亏，随着2015年大超与CUBA合并以及名牌大学对篮球的重视增强，东北师范大学男篮不可避免地走起了下坡路。2016年，已经留校任教6年的丛晨在危难之际接过教鞭，不过他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份工作会那么艰难，正如2018级的队员姜淮所说：“那不是难啊哥，那是太难了。”
此时的丛晨，已是著述颇多的青年教师、日本大阪教育大学访问学者、2016年东北师范大学教学新星奖得主、两获体育学院摇篮教学一等奖，与人们刻板印象里体工队出身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他热爱篮球，也热爱生活，带队员到公园里划船，在家里搞烧烤招待朋友，上闲鱼贩卖旧货，戴着蛤蟆镜耍帅……这些五彩缤纷的生活片段，拼凑成了一个个性十足的年轻教练。
为了建设球队文化，他自掏腰包给球队设计了队徽——一只亮出獠牙的雄狮，即便是以CBA2.0的审美来看，这个2017年的“老物件”也毫不过时。他拉起了球迷社群，尽量在学校里宣传这支“过气”的球队。他还找人给每个队员拍摄了巨幅写真，训练部的付饶老师则给球队制作了冠军锦旗，这些写真和锦旗至今还挂在训练馆的顶棚上。“这些东西时常会激励到我，以史为鉴，会让我产生一种抱负，会畅想翻身的那一天。”2015级的老队员杨紫亦说。
一番捣鼓下来，这支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球队的外在焕然一新，不仅如此，内里也有新风劲吹。?“其中很重要一点，是用科研的眼光解决问题。”杨紫亦说。他给我举了一个例子，那就是丛晨对“情报”的重视。
每场比赛过后，丛晨都要进行复盘，一台电脑，一杯茶，一个笔记本，然后开始漫长的“战斗”。他会反复观看录像，破解对手，反思自己，把值得回溯的细节分门别类剪辑出来，某某不抢篮板球、某某防掩护没延误、对手某某喜欢右手突破硬上、对手某某习惯左边转身……都像庖丁解完的牛一样平摊在案板上。“他细到什么程度呢？我在哪个位置用什么手段得了分，他都了然于心。”杨紫亦说，队员们第二天起床经常会发现，丛晨又在凌晨三四点钟往队群里发录像了。
还有一次，球队去中国台湾地区拉练，怎么也破不了对方的紧逼，回来丛晨又琢磨上了，最终发现了奥妙所在——人家的紧逼不是俩人在前面堵，而是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斜后方甚至正后方。对于志在进入高校的杨紫亦而言，丛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是很好的示范，与他对他本科论文和硕士论文写作的帮助和启发相得益彰。
不仅如此，丛晨还对体能训练有所涉猎，尽管不如学校聘请的体能师专业，但是他懂得大致的原理，?“不是你给我咔咔练、使劲推就完了，他会把一个训练项目的原理讲给你听。”杨紫亦说，“他当教练那一天到我退役的那天，就不带重样的，他肯定是在不断学习。对于他来说，叫他一声‘老师’，可能比叫他一声‘教练’开心得多。”
为报德比之“仇”，他们遁入山林
可是话说回来，再有想法、再多付出，最终还是得成绩说话，否则就是瞎忙活。丛晨接手球队之初的第一道坎，就是同城兄弟、已经崛起的吉林大学，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如今的吉大已非“吴下阿蒙”，这所把长春盖在校园里的高校，已经是东北师范大学难以逾越的巨无霸。
拿杨紫亦来说吧，他的初、高中教练都是东北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他是听着东北师范大学的种种传奇故事长大的，然而一到了这里，高中时期独步全省、在全国也名列前茅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本身又是“爱寻思事”的人，以至于经常被同学、老师的无心快语刺痛。有时候，一句简单的“这回输给吉大多少分啊”、“害（还）练呢”也会让他“越想越不舒服”。
当球员时，杨紫亦执着地想证明自己，去打那些看低自己的人的脸。丛晨又何尝不是如此，第一次带队打基层赛决赛，他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我很在乎别人的感受，不想让信任我的领导失望，也不想看到输掉比赛失落的队员。”周旋于球队、家庭和教研工作之间，他有时会觉得很累，“带啥也别带12个大裤衩子。”他感慨说，但他又表示，“我热爱我热爱这支球队，这份工作，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东北师范大学男篮。”
2019年暑假，丛晨把队伍拉进了长春近郊的大山里，全队收了手机，心无旁骛地练了一个月——颇似《少林寺》里的桥段。姜淮记得那座20分钟车程内杳无人烟的莲花山，他们在露天球场上练球，在山路上拉体能，他甚至在山上遇到一只蛇，吓得他掉头就跑，与蛇相比，纷纷扬扬的飞虫简直就是弟弟。结果那年基层赛，他们真的赢了吉大，夺回了省冠军的宝座。
那场球赢得惊险，打到最后7秒双方打平。杨紫亦从远端出来，在强大的身体冲撞之下，踉踉跄跄接到了球，没时间犹豫，他顶着贴身紧逼就往前场运，刚进三分线就是一记骑马射箭，然后，拥挤在底线狭小空间里的球迷们，成了一个沸腾的汤锅。杨紫亦是传球为先的传统控卫，?“把哥几个喂开心了就行，要是哥几个都捏铁（作者住：东北方言，形容束手无措）了，那行，我来。”
所以后来丛晨对我说起“最满意的队员”，不假思索便给出了杨紫亦的名字。只可惜，转过年来由于“新冠”疫情的关系，东北师范大学没能参加分区赛、也没能参加在泉州举行的全国48强赛。杨紫亦，作为球队队史第一个CUBA全明星，他的分区赛参加次数，永远地定格在了1次（第18届）。
“卧薪尝胆了五年，就是想带弟弟们到外边看看，哪怕一场不赢呢？”说起此事，杨紫亦至今有些意难平，他觉得自己太倒霉，“我之前时常想，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那努力到底算不算数？”
十九年的等待，东“狮”重返全国赛
带着他的终极疑问，杨紫亦退役了，另一方面，丛晨仍带着球队在荆棘丛里前行。2021年是他和球队的大日子，这一年，他们不仅时隔5年重返分区赛，也终结了十九年的漫长等待，再次进军全国赛。回顾整个晋级之路，他们都像是在刀锋上行走，有一步行差踏错，也会万劫不复。好在他们顶住了那口气，换来了命运的垂青——天助自助者，古人诚不我欺。
基层赛决赛，他们在次回合没能控制住分差，吉大以净胜分优势夺回省冠军。东北赛区分区赛，分进“死亡之组”，揭幕战便遭到清华54分“吊打”，靠着3分险胜北师大的宝贵胜利才惊险晋级淘汰赛。排位赛，右脚严重崴伤的姜淮砍下19分，率队5分险胜东北财经大学，随后面对吉大，姜淮开着嘴角拿到23分，景致诚追分时刻连续3记三分，东北师范大学5分优势逃出生天，取得附加赛资格。
这种带伤死拼的精神，暗合了东北师范大学男篮“谁是‘软蛋’，痛快‘滚蛋’”的球队格言，让丛晨赞不绝口：“这个队员有个性，求胜欲特别强，去年东北赛区给人一顿贴身防守啊，从他身上我看到一些优秀运动员的品质。只是可惜，疫情闹的，我没机会给他办退役仪式了。”
然而，当我把丛晨的评语转给姜淮时，这个快人快语的沈阳小伙儿却罕见地嗫嚅了：?“唉，我开始妹（没）想在东北赛区打出特别好的成绩，就想拿个基层赛冠军，挺愧对于球队和丛老师的。”
相比分区赛，附加赛更是险象环生，?“多打一场就够本、就捞着了。”丛晨和他的球队抱着这样的态度，踏上了西去西安的征途。靠着姜淮的16分4抢断和柳淑龙的12分10篮板，他们从武汉理工身上拿到一场胜利，最后一场面对来自东南赛区的华东交通大学，球队已经是人困马乏，丛晨鼓励大家：“坚持一下，我当年就是差那一点没顶上去，结果没踩上全国赛的地板，大家拼一拼，别留遗憾。”
那场球，柳淑龙拿到20分6篮板，姜淮得到12分，王佳一贡献10分3抢断，东北师范大学险胜晋级，成了第23届联赛东北三省的独苗。这个结果不代表他们是东北三省最强的，却是对一只underdog最好的奖赏。?“有时候，我们知道赢不了对手，丛老师就带着我们转变思路，比如咱抢篮板把对手抢得一愣一愣的，只要实现这个目标，也算是自我实现。”杨紫亦说。他们始终不曾自暴自弃，终于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晋级全国赛当晚，杨紫亦的心似乎也从长春飞到了西安，他无比快慰：?“东北师范大学能有这一天，有我没有已经无所谓了，真的特别高兴。”他在自己的硕士论文致谢里向师弟们表达感激：“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才，能加入我们这样一支球队，是选择了一种挑战，选择了一种不同的人生，我非常佩服。当然，东北师范大学也无愧你们的选择，我们这里非常好。”
那一晚，曾经困扰他多时的疑问似乎也得到了解答。?“运动训练专业就是教练员、运动员有效配合，不断提升，而不是你来了就一定要赢。”杨紫亦说，“一次成功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之所以会再次被对手‘击败’，就说明我们的努力还配不上我们期望得到的。你不会无缘无故赢一场球，也不会无缘无故输一场球。”
丛晨曾经对队员们说过这样一句话：?“最希望的是大家在这里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最期待的是当你们脱下这身球衣时真正的成熟。”杨紫亦显然做到了后半句，这不仅仅是他能够理性看待胜败、运气和旁人的目光，也在于他找准了人生的方向、养成了求知的习惯，这位自嘲“文化水平不高”、高中三年没学习的年轻人不仅经过3次尝试考过了英语四级，还完成了硕士毕业论文，立志考取博士学位。
如果真有那天，想必丛晨会更加无悔于当初所做的决定，独自一人阅看、剪辑录像时熬的那些夜、开队会时费的那些口舌，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