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员作家舒群的青春往事

  

  舒群(左一)与罗烽、萧军(右一)1936年在上海

  舒群在中国文坛上的名望,远不止于——他是“二萧”之后扬名文坛的东北作家第三名,他活动的天地比文坛大。

  其实,在东北作家群中,他的地位也蛮高的。萧军,一硬汉,除了鲁迅,他跟谁不敢耍脾气?跟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刚谈完,回来记日记照样臧否人物,指点江山;但是舒群当着哈尔滨众多老朋友的面,批评他对萧红的不当,暴脾气的萧军硬是压住性子、没有发作,回去对子女说:要是别人这么说我,我早就不干了,你们说,我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又不无感慨地说,老朋友中,只有你舒群叔叔可以当面敲我,骂我了!

  这种地位形成自然是有原因的。当初,一帮“文青”在哈尔滨意气相投、切磋写作技艺、相濡以沫,开始时并不知道舒群的红色背景——“九一八”后第三天,热血青年舒群参加了抗日义勇军;后来又加入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负责搜集和交换北满各处情报。他单枪匹马,日夜潜行,于刀丛中发展各种关系,从手工作坊、打字学校到伪县政府,多方搜集日军火力布置情报。当时经费少,生活困难,组织上给他一块旧怀表, 走走停停也不准,所以有任务,他总要先跑到火车站、大商店去对表。做情报工作半年后入党,那时他19岁。所以说,早在成为作家之前,舒群就已经是老党员、老革命了。

  舒群那时在哈尔滨有四个联络点,”二萧”的家即是其中一个。舒群的朋友傅天飞跟随杨靖宇在南满磐石游击队打游击,一次他到哈尔滨执行任务,顺道给舒群捎来一部“腹稿”——抗联可歌可泣的悲壮经历。傅天飞讲了整整一天一夜,舒群非常震撼。傅天飞也爱写作,但他怕自己万一牺牲,就郑重地在舒群这里保存一份“底稿”。舒群也怕自己“出事”,又原原本本讲给萧军、萧红听,“二萧”非常感动,当即提出请傅天飞来家里再讲一遍,于是舒群又把傅天飞带到“二萧”家里做了长时间讲诉。萧红在《生人》一篇中有记述:“那个人是从磐石人民革命军里来的”,“全是些很沉痛的谈话”。舒群因忙于地下工作,一直没有将这部腹稿写成作品。而萧军据此创作了他的成名作《八月的乡村》。

  在哈尔滨时期,舒群用积攒的地下活动经费40元帮助“二萧”出版了第一部作品集《跋涉》,还热心地帮忙联系印厂,校对文字。后来“二萧”离开满洲,到青岛,也是去投奔舒群的。在青岛半年,“二萧”完成了各自的成名作:《生死场》,《八月的乡村》,舒群也酝酿了他的成名作《没有祖国的孩子》。在青岛时,萧军和舒群曾结伴到上海拜鲁迅为师,没有找到;舒群不甘心,自己又去了一回,结果还是一样。无缘亲近鲁迅,是舒群一生憾事。后来“二萧”在迅师家里登堂入室,舒群请老朋友代为引荐、呈稿请鲁迅指教,此事竟没有下文。舒群在心中对老朋友打了个问号。直到鲁迅逝世后,1937年在北京遇见萧红,才解释了这件事——萧军担心舒群的党派背景会危及鲁迅的安全,加之当时鲁迅身体情况确实很差。萧红为了弥补舒群没能见到鲁迅的遗憾,慷慨地将《生死场》原稿赠给他——那上面有鲁迅修改的笔迹。萧红的解释和赠与,使舒群释怀了。

  想见鲁迅而不得门径,《没有祖国的孩子》无意间却被女作家白薇发现,大加赞扬并转给了周扬,周扬夫人苏灵扬还帮着做了最后若干修改,隆重推出,周扬、周立波都撰文称赞,一时轰动文坛,成为周扬提倡的“国防文学”的代表作。当时为了“国防文学”与“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孰优孰劣的争论——现代文学史上一大公案——“两个口号论争”,病重的鲁迅被“打上门来”的徐懋庸气得半死,而徐以及周扬等“四条汉子”被鲁迅骂得要命,文坛众人亦分成两大阵营,舒群自然会被看作周扬派的人。

  七七事变后,舒群跟着周扬等人去延安,途中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林伯渠和周扬派舒群与周立波作为随军记者到八路军司令部,同行中还有史沫特莱。这一路,舒群见到周恩来,也见到阎锡山、傅作义,赶上平型关战役,还给朱德总司令当了4个月临时秘书。

  1938年,任弼时派舒群去武汉与丁玲创办文艺刊物《战地》,后来在延安舒群又接续丁玲办《解放日报》副刊,几十年后他与丁玲办《中国》,两人描述合作情形是“吵而不崩,磨而不裂”。他还曾对丁玲秘书王增如说,跟丁玲相处,有时很容易,有时也很难,这都在我心里,不过实践证明,丁玲同志是一个可以处得久的人。

  在武汉舒群又遇到心情苦闷的萧红。萧红常去看舒群,一到舒群住所,就把鞋子使劲一甩,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房顶发呆。舒群劝她去延安,萧红只想做无党派人士,专心写作,两人为此争吵过。

  萧红没有去延安,萧军去了。舒群去延安,是周扬打电报调他去的。那时许多作家在延安,文化生活很热闹,也有所谓“山头”,鲁艺、文抗,也打笔仗。但舒群似乎跟萧军、罗烽等东北老朋友以及丁玲、艾青等人更近些。与毛主席的接近或者说舒群进入领袖视野是为了办《解放日报》副刊。

  当时担任《解放日报》副刊主编的丁玲编完百期,请求调文抗,向组织推荐了舒群继任。舒群觉得自己力不胜任,勉为其难。凯丰、博古都来做工作。毛主席得知,找舒群谈,他说:要找这么个完全的人,这么有能力的人,你给我介绍一位。难道没有这么一个人,综合性的副刊就不办了吗?全能的人,现在没有,将来也不能有。你编文艺副刊,文艺副刊是个点,也是个面,因为你是搞文学的,所以文学是你的点,文艺是你的面。你也要由点到面嘛。先文学的点,后文艺的面,先文艺的点,后社会科学的面,而反过来又会促进点,使点深化,只要在工作实践中学习、提高,由点到面,你就一定能胜任这项工作。——这一大篇,可见毛主席多么耐心细致、苦口婆心——由此可见毛主席对《解放日报》副刊的高度重视!舒群一上任就跟着毛主席的改版思路:增强报纸的党性。《解放日报》的改版座谈会,毛泽东、朱德、贺龙、王震、李维汉等高层领导及延安各部门负责人都参加了。不仅谈话、开会,毛还亲自上阵帮舒群拉稿子,既行政命令,又请客吃饭,于是理论家艾思奇、雪苇以及诗人柯仲平等人都写稿了;对于工、妇、青三委,毛泽东还有字数要求,比如要求青委”每月征六千到一万字的青运稿件”;同时号令党员:“办好党报,党内同志人人有责,责无旁贷。”如此拉稿力度,显然并不只是为了帮助舒群,在一封写给时任中央宣传部长凯丰的信中,毛泽东写道:“今日与博古谈了半天,报馆工作有进步。可以希望由不完全的党报变成完全的党报。”

  毛主席对舒群越来越倚重了。开延安文艺座谈会,毛主席命周扬和舒群帮助筹备。舒群还参与草拟参会者名单。谁去谁不去,大家都想去。编辑部黎辛被留下发稿子,舒群安慰他说,等毛主席作总结那天让他去听,结果前一天晚上舒群在毛主席那里喝酒喝高了,忘了通知黎辛。这都是花絮了。座谈会前后,毛主席搞调研,找许多作家谈话,其中谈得多的一是萧军,一是舒群。 二人给毛主席留下的印象自是不同。

  1945年日本投降,毛泽东、蒋介石都没料到胜利来得这么快。延安派出两个文艺工作团分赴华北、东北。东北团由舒群带队,队中汇聚众多作家、艺术家如田方、于蓝、刘炽、公木、颜一烟、王家乙、华君武、严文井、陈强等等。他们从延安出发,徒步走过陕西、山西、河北、热河、辽宁,“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队里许多像舒群一样的东北人,自“九一八”那悲惨的时候起流浪在关内,做梦都梦见故乡白山黑水、大豆高粱,一路上心情之激动、步履之轻快皆可想而知。他们沿途也看到日军烧杀掠夺后荒芜破败的村庄,看到党的基层组织发动群众的成果,他们曾冒雨急行,有时也露宿,一觉醒来但见满月银光照彻原野、宛如置身仙境……一个月后到达沈阳。

  在东北,年轻的老革命舒群接管并组建了东北重要的文教部门:接管“满映”,成立新中国第一个电影制片厂——东北电影制片厂,建立东北画报社和鲁迅艺术学院、东北公学,主编《知识》半月刊,领导并组织文艺宣传,演出《兄妹开荒》,举办“哈尔滨之夏文艺活动月”,将延安文艺带到东北,可以说,对于发展东北文艺事业做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