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伙伴去学校,我有些失落”

  记者 刘浩 摄影 石涛

  杨和顺找到我们,是因为女儿杨小月的事。

  小月10岁,在深圳时读的是三年级,现在回到重庆,因为没有转学证,要读书只有“缴借读费”,少则几千,多则两万。

  现在小月成天待在家里,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先生担心,孩子这辈子会不会被荒废了……

  杨和顺34岁,是家里的独生子,目前在重庆做保安。

  从开县到深圳龙岗,再到重庆松树桥,这15年里,杨和顺的生活和三个人分不开:湖南女孩小梅,父亲老杨,女儿杨小月。

  18岁,闯深圳,认识小月的妈妈

  杨和顺9岁时,母亲去世,父亲老杨没有再娶,种几亩地,供他上学。

  1997年,杨和顺18岁了,读高中。一天,杨和顺对老杨说,我不读书了,去深圳闯。老杨没说话。

  第二天,杨和顺带着几件衣服走了。初到深圳,在工地干零工,每天15元,当天结算。不久,转到深圳龙岗一家电镀厂。

  在电镀厂,杨和顺认识了小梅。2003年6月,女儿杨小月出生了。

  工资一个月600块,300块缴房租,女儿尿不湿60元一包,又便宜又多。

  小梅没有奶水,小月只有吃奶粉。杨和顺每天上班到中途,就得回家冲奶粉,顺带洗尿片。

  25岁那年,杨和顺瘦得剩下100斤。

  25岁,小月8个月大,妈妈离开

  杨和顺扛不住了,给老杨打电话,说还是来深圳吧。杨和顺洗尿片洗到第5个月时,老杨转了几趟车,到了深圳。

  小月8个月时,小梅去旅游再没回来。一室一厅的租屋里,剩下老杨、小月、杨和顺。

  杨和顺没再去找小梅,老杨则当起了杨小月的妈,喂饭、洗尿片。

  杨和顺说,爸,我再挣几年钱,孩子大点我们回开县。

  28岁,小月4岁,老杨胃癌

  2007年,老杨开始面色苍白,胃不舒服。

  杨和顺请了假,带老杨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癌症,想吃啥尽量满足吧。

  住院花了7万元,又借了一部分,还是不见好转,老杨说,带我回开县吧,叶落归根。

  杨和顺找车,没人愿意送。“面部浮肿,别人觉得晦气。”他破天荒买了一盒10元的烟,在医院门外抽了一上午,给老家堂叔打了电话。

  包小面包车,3500元,吃喝、过路费、加油费除外。24小时后,老杨回到开县,病情稳定了下来,说:“小月留在家里,你赶紧出去。”

  这一年,杨小月4岁,杨和顺又去了深圳。

  28岁,回到深圳,小月留守

  回到深圳,杨和顺在一家汽车公司做基层管理。一个月1600元。租房仍是300元。剩下1300元,留300元,其余全部寄给老杨。

  老杨吃的药是“土医生”开的,几十元一剂。剩下的钱,除生活开销外都攒起来了。

  2008年,老杨癌症晚期,他最放不下心的是小月,说小月跟杨和顺一样,很早没了母爱。

  可现在,小月已经记不得妈妈和爷爷的模样了。

  29岁,老杨过世,小月5岁,3000元寄养一年

  2008年8月,老杨走了。

  杨和顺没听上老杨的遗言。回到家,老杨已躺在棺材里,次日准备下葬。杨和顺在棺材前跪了一夜。

  办完丧事,杨和顺将小月寄养在堂叔家,3000元一年。堂叔家负责洗衣、煮饭等。

  如今,杨和顺唯一的亲人就是杨小月了。

  31岁,小月在深圳的民办学校读书

  在堂叔家,有一次小月喝稀饭烫伤了手,杨和顺终究放心不下。

  2010年,老杨走后一年多,他把小月接到深圳,在一家民办学校读书,2800元每学期。这一年,杨和顺也离开汽车公司,去了富士康,算上加班费,工资有2300元。

  每天早上,杨和顺去买早餐,或者煮粥、炒炒饭。中午抽空回家做饭,晚上又上班。

  在深圳的学校,杨小月学说普通话了,分得清“chi fan ”和“ci fan”的区别。

  杨和顺有空带她去公园、书店,给她买作文书。“只要是小月喜欢吃的,我都尽量满足。人家小孩有的,我的小孩也要有。”

  这样过了3年,杨和顺没存下一分钱。

  33岁,回重庆做保安,工资1800元

  杨和顺说:“漂泊累了,走得多远,最后还是要回。”

  2012年,小月9岁。杨和顺33岁。父女俩计划回重庆。

  2012年8月,杨和顺辞职,花了300元买了3个旅行箱,在深圳15年的全部家当都装下了。

  杨和顺忙,让小月给老师说开个转学证明。杨小月没说,后来也没办。

  8月18号,杨和顺拖着箱子,牵着杨小月,去了广州的火车站。小月背上了所有作文书、资料书。临走时又觉得背不动,扔了几本。

  回重庆后,杨和顺起初住朋友家,后来找到松树桥一间房,房租550元。

  很快,杨和顺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保安的工作,每月1800元工资,有时候要上夜班,下午5点到第二天早晨8点左右。

  读不了书,会荒废小月一辈子

  安稳的感觉很快被焦灼不安的情绪代替——小月没地方上学。

  杨和顺问了几所学校,因为没转学证,要读的话“要缴借读费”,少则几千,多则两万。杨和顺没有这个钱。

  杨和顺要上班,每天,父女俩时间交集也就那么几个小时,更多的时间里,小月有些“无所事事”。饭是爸爸每天都准备好的,小月自己用微波炉热热就吃了。白天,小月要么在屋里看深圳带回来的学习资料,要么一个人趴在床上,在草稿本上画画。看来看去就几本资料,她说有些腻了。附近也有些熟悉了的小伙伴,她也出去和这些小朋友玩,但“看到小伙伴上学的时间背书包去学校,自己有些失落”。

  租住的房间里,衣柜上贴了一张地摊上买来的“九九算法表”。晚上,杨和顺如果不上夜班,会教杨小月背乘法口诀表。但到现在为止,杨小月还背不全。

  都不想做时,杨小月自己折纸花。折好的纸花,又涂上颜色,连在一起,用透明胶贴在床头墙上的一张画旁边,像两盏台灯。

  杨和顺有时上班到半夜,会回家看一眼杨小月,再回到公司继续上夜班。

  杨和顺的家里布置得挺简单。挨着算法表的是一张90元的桌子,杨和顺计划过年时做两个菜,在这张桌子上凑合一下。

  他拢了拢80元在松树桥地摊买的棉袄,“冻病了,不划算。”床上垫着凉席,凉席上铺了一层褥子。

  “有两件事放不下心,一件事是小月读书。找个能住校的、不收借读费的学校就好了,不能荒了她一辈子。另一件事就是想去大学城做点小生意赚钱,但目前缺资金。”

  说完,杨和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看着床上正在看资料书的小月,沉默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时报通66099999感谢杨先生提供新闻线索)

  “杨和顺”们应该了解的

  无独有偶,上周五,我们也报道了没钱交择校费的许先生的苦恼(详见时报1月18号15版),他不太明白进城务工流动人口的子女想读书,到底该走什么样的流程。当时我们罗列了主城八区和北部新区接收流动人口子女的125所中小学名单,还咨询了市教委,和杨和顺有着一样烦恼的“杨和顺”们,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政策:

  现在重庆接收流动人口子女就读的公办学校有600多所,其中主城八区和北部新区有125所。进城务工流动人口子女在办理转出、转入手续时,学校及主管部门均不得收取任何费用,到当地教育行政部门指定的学校入学无需缴纳“赞助费”、“借读费”、“择校费”等。此外,重庆实行“两免一补”政策,进城务工流动人口子女也将纳入义务教育经费保障范围,免除其学杂费、免费提供教科书、补助家庭经济困难寄宿生的生活费。

  昨天,我们咨询了渝北区教委主任谢刚,他说,在渝北区就读,需要准备这些东西:在重庆的暂住证、在单位开的务工证明、在重庆的租房合同、在老家开的户籍证明,然后到渝北区教委小教科咨询具体情况。

  (原标题:“看到小伙伴去学校,我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