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人人都嘲笑公主未婚夫:现在是将军又怎样,旧日不过是个马奴

  

  皇家天降一道赐婚圣旨:

  平陵长公主下嫁大将军谢述。

  那时满帝京人人都替公主不平:

  那样尊贵的人,竟要下嫁一个旧日自己府上的骑奴。

  1

  大梁的史书是那样记载的,弘元十七年,大将军谢述殁,帝京千里白幡,万民同哀。

  这位曾七出漠北,驱北狄于依兰山外,将大梁疆域北扩至历史最广的传奇将军,再不能守疆扩土,庇护百姓了,被大梁百姓奉为“战神”的将星,至此陨落。

  2

  谢朗从小就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大梁史上前无古人的功绩,听着都是一段段传奇。

  因为他爹谢述的声名,帝京里也无人不知他这武烈侯府的小侯爷,自然是打小就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他爹治军极严,为人刚正,偏偏对独子娇惯纵容,养成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外面闯下不少祸事。

  说来也奇怪,谢朗谁都不怕,偏偏就怕他那温和宽仁的母亲,陛下的胞妹——平陵长公主。

  这不,他前脚在外面闯下的祸,一回侯府就被母亲叫了去。

  长公主一年大半时间都在佛堂里礼佛,就让谢朗跪在佛堂外,等她从蒲垫上起身走出去时,正逢谢述赶来。

  他身上还穿着甲胄,一看就是从校场赶回,她自然明白,定然又是谢朗命人送信,将他爹叫来当救兵。

  谢述唯一糊涂的地方便是在管教儿子的时候,路上就听传信的小厮说了谢朗犯的事,这会儿,他这当爹的竟像替儿子请罪一般。

  “殿下,朗儿已经知错了,绕过他这次吧!”他恭恭敬敬道,眉眼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迁就。

  谢朗最不爱瞧的就是这场景,他爹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是大梁最了得的战神,可每每到了母亲面前,总是一副畏葸软弱的样子。

  平陵不去看他,只对着儿子道:“谢朗你可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这帝京中,你最不能欺凌的,就是李家人。”

  “这次是那李威太过分,说爹今日的一切都是从他小叔叔那里抢来的,若不是当初他小叔叔阵亡,爹也只能靠姑母恩荫度日,还说咱们谢家,血统低贱!”谢朗仰着脖子道。

  他最恨别人提起谢述为奴之事,虽说这也是京中人人皆知的旧事,可以谢述如今的声威,谁又敢再提,偏偏今日遇上那李威,言语间皆在揶揄此事,这才惹得他大打出手。

  平陵却一怔,仿佛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过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起来吧,如今我是管教不了你了,你爱打杀谁就打杀谁,左右你爹都会容着你纵着你。”

  说完便转身进了佛堂里,谢朗正待分辩,就见他爹使了个眼色过来。

  谢述跟在平陵身后进了屋内,神色如同讨好:“别生气了,回头我教训他。”

  平日她极少见他,更不愿同他说什么话,这次是真气着了,回头瞪着他,“我还不知道你,你舍得教训他?他如今这样不都是你这当爹的教得好?”

  本是冷声讽刺,可他一点都不恼,反而瞧着她出神。

  她不知道,她是喜是怒,每一种神态表情,他都觉得好看,对他而言都是珍贵。

  “谢述,你儿子你到底管不管?”

  谢述这才回神,叹了口气,垂头低声答:“我知道自己太纵容他了,可,可每次想到当初他出生的时候,你遭了那样大的罪……”

  仿佛是还记得那时的恐惧,他皱着眉,哑声道:“他是你身上剜下的肉,我怎么舍得再骂他……”

  他心疼儿子,说到底,还不是皆因心疼她。

  2

  谢朗见着他爹从里头走出来,立马凑上去,“怎么样,母亲可消气了?”

  谢述回身看他,脸色凝重着嘱咐:“往后不可再欺负李家人了,你明知道你母亲最生气的便是这个。”

  谢朗有些不忿,低头看着鞋尖嘟囔:“母亲干嘛这么看重李家,莫不是那些传言是真的?”

  京中曾有过传言,说当初李胜老将军的长孙李解与平陵公主两情相悦,后来北狄来犯时,小李将军带兵出征,建武帝就向他许诺,若平了北狄就给他和公主赐婚,谁知他死在了漠北,建武帝力排众议,让谢述领兵,这才大破了北狄,得胜而归。

  谢述不仅承袭了他的主帅之位,还在后来娶了长公主。

  说完谢朗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了他爹面上那一瞬的惊痛之色,像被人戳中了最大的伤疤,谢述的眼神一时间黯淡了下去。

  谢朗明白,都是因为母亲。

  世人皆传,武烈侯尚了长公主,当真是英雄配美人,一对璧人。可其实打他记事起,别说鹣鲽情深,他甚至没见过母亲在父亲面前笑过一次。

  堂堂护国大将军,在妻子面前卑微得像个奴仆。

  “爹,你为何在母亲面前总是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可知,京中都怎么说的,他们说……”

  见儿子又气恼又不敢语的样子,谢述终于笑了笑,接口道:“说我在你母亲跟前当奴才当惯了?”

  谢朗眼瞳一缩,他最不愿听人提及的,就是父亲曾在公主府为奴之事。

  谢述看着儿子,谢朗的眉眼,像极了平陵,这也是为何他没法对儿子发火的原因之一。

  能与她有半分相似,就足够令他动容。

  人人都以为他最不愿回首的,是当初在公主府当骑奴的时候,可不是的,他最怀念的,恰是那个时候。

  那时候,她才会让他时时跟在身边,才会关心他的冷暖,才会对着他笑……

  他曾是贱籍,年少时,母亲在公主身边伺候起居,姐姐在府上做杂役,而他就在马厩养马。

  因为生父不明,他时常被人欺凌,那些人嘴里不干净,骂他是小杂种。他忍不过的时候也跟人动过拳头,可那时他年少身子骨瘦弱,鼻青脸肿地回去,姐姐心疼,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哭。

  他见不得姐姐哭,攥着拳头鼻子发酸,便暗自发誓,往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打那之后,别人再如何奚落辱骂他他都不会还手了。

  直到有一次,公主心爱的小马驹突然死了,马厩里几个人合伙污蔑他,跟管事说是他往马料里添不干净的东西。

  管事拿住他一顿毒打,又押他去由公主发落。

  母亲虽在公主跟前当差,可公主身侧的奴仆数不胜数,他也只曾隔了众人,遥遥窥见过公主的玉容。

  这一次,当他奄奄一息被拖到殿上,公主就坐在他身前数步之远的扶手椅上,倒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管事及那几人自然是将一切罪责都往他头上推,平陵公主虽年少,却聪慧宽仁,等着这些人说完,喝了口茶,只点了点头。

  管事便问她如何发落,她轻声道:“马再珍贵,也仅仅是牲畜而已,何苦再为此为难活人。你们既疑心他,那马厩他也待不下去了,就跟在孤的身边做骑奴吧。”

  他闻声蓦地抬头,就看见了她,那一张玲珑精致的脸,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眉眼间出尘离世的惊艳连同她额间珠钿流转的光芒几乎要刺痛他的眼。他看见她唇边淡淡的笑,仿佛是天边那道清润月光,皎洁无暇。

  那已是许久之后了,他因时常随侍左右,渐渐得了她的信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为何那日她没有处罚他。

  她一笑,带几分狡黠:“那几人一味只知推脱罪责,本身就露了马脚,言语间处处漏洞还不自知,他们想让我罚你我就罚你?哼,我岂是那样好糊弄的!”

  3

  他自小养马喂马,马上功夫自然不差,兼之随着年岁渐长,身量拔高,整个人俊朗英挺,骑马在马场跑上几圈,府上的那些婢女们远远瞧见就没有不倾心的。

  平陵兴起了也要他教她骑马,说是要等自己把骑术练好,就可以同兄长他们打马球了。

  “李解那家伙瞧不起我,不肯教我,谢述,我瞧你的骑术不比他差,你来教我!”

  小李将军李解的名头他自然听过,京中皆知的骑射双绝,在世家子弟里算得上是顶出色的。

  而李解这两个字,亦时常在她口中被提及。

  他掩下心中的失落扶她上马,她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攥着马鞭,他见她指节发白,不由仰头温声道:“殿下莫怕。”

  闻声她偏过头来,对着他粲然一笑。

  “嗯,你在我不怕。”

  此刻天边那万道霞光都铺陈在她身后,那一笑在他眼中如同这世间最盛大的一簇焰火,足以照亮他那沉寂销黯的人生。

  可那天实在不巧,马突然扬起前蹄,她惊慌失措,胡乱挥舞马鞭,谢述正急急上去替她挽缰,却闻破空一声,那道鞭子就落到了他的头脸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他的左颊绽开一道血痕。

  他模样生得好,姿容出众,可这一鞭下去,珠玉般的一张脸,就如白玉染瑕,生生给毁了。

  直到后来伤好后也仍是落了疤,白纱除去的那一刻,她内疚地伸手缓缓触上那道浅浅的痕迹,声音低落:“谢述,我对不住你……”

  他一见她那愧疚的神色就发了慌,急急道:“男子的容貌有何重要,丑一些才合奴才的心意呢,殿下若因此自责,谢述万死不辞!”

  也不知是触到了她哪根弦,见他那慌乱的样子,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他道:“你呀,真是头笨牛!”

  “不过,”她停住笑看他,认真道,“往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也是那之后,她将青虞调到身侧当贴身侍女,如此一来,莫说公主府,就是帝京里,也没人敢欺辱他们姐弟了。

  那时候谢述便想,遇上她,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运气。

  4

  谢朗也快及冠了,最着急他亲事的不是他爹娘,反而是谢皇后。

  谢皇后命掖庭司将各世家的小姐们画像造册,挑了又挑,倒比当初给太子选妃还慎重,最后选定的是宁王家的福安郡主。

  宁王是亲王里唯一带兵的,手下的玄甲军实力仅次于谢述麾下兵将。

  可谢朗不愿意,他不喜欢那郡主。

  连太子都亲自来劝他:“谢朗你别闹了,如今父皇宠爱李夫人,甚至动过易储的念头,之所以我还在这太子位上,全因舅父。可如今北狄已逐,天下太平,舅父对父皇而言就不似从前那般重要,母后给谢家和宁王府联姻,是为了稳固你谢家的兵权。”

  皇后谢青虞是谢述的胞姐,起初只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后来被微服到公主府的少年天下看上,带回了宫中,后又被封了贵人。

  想当初谢皇后初入宫,虽只为贵人,却宠冠六宫,建武帝因为疼爱她,才提携谢家,看重谢述。可如今,武烈侯被世人封为战神,谢述的军功已经封无可封,从前的宠信,就全变成了忌惮。

  谢皇后为何看重谢朗的婚事更甚于太子娶妃,因为她明白,如今的谢家已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谢述听下人说长公主找他,立马就放下了手里头的军务回了府,她很少差人去叫他,这让他如临大敌般急忙往回赶。

  她在谢朗的院子外等着他,他焦急地赶上去,不顾一额头的汗,瞧着她问:“怎么了?”

  她偏头,指了指儿子紧闭的房门,“把自己关在里头已经好几天了,谁也不让进,他只听你的,你去劝劝吧。”

  谢朗倔起来,谁劝也不听,只除了他爹。

  谢述知道儿子是早有心上人了,自己像他这般大的年纪,都已经在外头为那个人不顾生死地挣军功了。

  他推门进去,见门边放着未动一口的饭菜。

  “好了,”他坐到儿子身侧,拍拍他的肩,“跟爹说说,你瞧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谢朗的声音闷闷的,“说了又如何?还不是逼着我娶旁人……”

  “我听了若觉得不错,兴许就去劝你姑母不逼你娶旁人了呢?”

  谢朗听了一喜,忽又垮了脸丧气道:“她出自寒门,不是哪家的小姐,那样的家世,你和母亲都看不上的。”

  谢述怔了怔,苦笑一下,“你与她家世的悬殊能及得上当初我与你母亲?行了,你姑母那儿爹亲自去说,你赶紧把饭吃了,省得你母亲又担心。”

  “爹你当真?”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点头道:“我谢述还用不着拿儿子的姻缘来做买卖。”

  他出来时,她立马迎上去问:“如何了?”

  谢述笑了笑,平日里在军中威严得令将士生惧的人,这会儿眉眼里全是温柔小心:“别担心,我去劝皇后,推了和宁王府的亲事。”

  若说有谁能劝得动谢皇后,自然只有谢述了,可他竟纵容儿子到了不顾谢家安危的地步。

  “你,你难道不知皇后是如何打算的?”平陵皱眉问他。

  “自然是知道的,”谢述黯然道,“如今陛下宠爱李夫人,阿姐在宫中愈发艰难,可谢家越强陛下才越是忌惮,若真和宁王府连了姻,陛下日后还敢把皇位给太子么?”

  瞧见平陵低眸思索的样子,他又软了神色,这些朝堂之事诡谲复杂,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去烦忧,任前头是火海滔天,也自有他去为她抵挡。

  “你别怕,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涉险,我谢述再无能,也不会拿你和朗儿去交换。”他放轻了声音,似是想伸手抚上她的鬓发,却又惶然缩回了手。

  他将满眼的惆怅都藏在眼底,一丝也不敢让她瞧见,只低声道:“更何况,无法和心爱之人相守的那份遗憾,我知道你不忍让儿子再尝……”

  5

  谢述永远忘不了她听闻李解死讯时的模样,他最爱的那双眼睛,也是在那一日,失去了所有光芒,她眼里曾经所有的曾令他心动的情绪,都变成了死灰一般的寂然。

  从此以后的日日夜夜,他比谁都清楚,他得到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陪在他身边的,只是她那空荡荡的躯壳。

  他早就该明白她对李解的那一腔深情的,很多年后,谢述无数遍地在想,自己当初执意要娶她的决究竟定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还记得,那一年,宫里有马球赛,世家的公子们纷纷上场。

  李解上场时,马场边上的那些名门贵女们纷纷攒动着为他呼喊,李解闻声含笑招手,平陵见了却沉下脸,将谢述叫上前。

  “谢述你也去,一定要赢了李解,我看他再怎么威风!”她忿忿道。

  那时的他,年少莽撞,满心想的都是她说过的话,只要能让她欢喜,别说是赢下一场马球,做什么他都愿意。

  谢述一骑跃出时自然夺走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他使出浑身解数与李解对抗,最后一球更是不顾一切从李解马侧抢道,将球击入,赢了比赛。

  他勒马回身,目光正在远处高台上寻找她的身影,想着她将是如何开心的模样,却见不远处众人围聚在一处。

  原来是他抢道时惊了李解的马,以致他坠马受伤。

  他看着她从远处赶到李解身旁,众人纷纷退开,她上前抱住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急急唤着李解的名字,下一瞬,谢述就看到了她眼中崩塌的泪。

  她亲自守在李解的病榻前直至他苏醒,等回到了公主府,谢述出现在她面前时,他看到她眼中凝结的冷意,带着令他绝望的漠然疏离。

  “若是他有什么差池,谢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行过他身边时,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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