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丨有伤有病痛了,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很少责怪父亲的,可这次回家讲了他,讲他病痛了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们?

  父亲抬起受伤的左手看了看,还是用那句老话回我:不就是不小心砍到手指了,多大的事咯?

  你的鸡指拇儿(食指)差点砍掉,伤口现在都还像个张开的小喇叭,是小事吗?

  母亲告诉我,父亲的手是砍猪草时受伤的。

  父亲在扯猪草。图/刘明

  大约五月中旬的一天吧,父亲一大早到山上扯猪草,有猪娘藤、葛麻叶等等,满满的一口袋。

  转到屋里,来不及休息,他就拿起菜刀把猪草剁碎,然后放到铁锅里煮,煮熟了再加些米糠,用来喂猪。

  等猪栏里两头猪逮早餐了,父亲才喊母亲开始煮饭,大约忙到上午十一点多,自己才填肚子。

  可那天偏偏他左手翻来覆去抓猪草时,一不小心,被拿在右手的菜刀砍到了手指,血流不止。

  父亲连忙跑进灶屋,右手到火坑里抓起一把柴火灰放在伤口上,可效果并不好。

  幸好母亲就坐在旁边,她赶紧拿起两个口罩,紧紧绑住他受伤的手指,血才慢慢止住。

  父亲和母亲。图/刘明

  止住了血,略懂草药的父亲到屋前屋后找了些草药,捣碎贴在伤口上,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母亲边煮饭边问他痛不痛,要不要给孩子们讲一讲?或者叫住在县城的二儿子买点药来?

  父亲说痛是有点痛,过两天就应该会好了,不要给孩子们讲,他们都在上班,麻烦人不好。

  见他说得轻松,好像真没什么事,母亲也就没有给大家讲了。

  父亲的山寨。图/刘明

  睡到半夜,父亲辗转反侧,伤口痛得难受,母亲见状,准备给老二也就是我弟弟打电话。

  父亲说,算了,还是忍一下吧,早上再看,三更半夜吵着孩子们,不好。再说儿子半夜开车过来,也不安全。

  唉,这就是我们的父亲!时时刻刻总在为孩子着想,有什么病痛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想麻烦大家。

  第二天父亲伤口有所好转,叫母亲不要打电话给孩子们。可母亲还是不放心,就告诉了我弟弟。

  弟弟跑到药店,一边打电话给母亲,一边向医生询问,买了不少药,然后开车直奔山寨。

  到了山寨,弟弟连忙用碘酒给父亲的伤口消了毒,再撒了些白药,忙活时,他也责怪了父亲。

  乐观的父亲。图/刘明

  父亲说这是小事,自己到农村干农活逮了一辈子,哪有不受伤的?不必麻烦人。

  弟弟则说,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小问题不解决,出了大问题,还不是要麻烦人。

  为了这件事,父子俩几乎争论了一上午。一个说要注意身体,一个说不必小题大做,谁也没有说服谁。

  末了,父亲还告诉母亲和弟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给我和妹妹们讲,免得大家担心和挂牵。

  弟弟在家住了两天,看父亲手指没有感染,伤口也逐渐愈合了,真就没有给我们讲了。

  我和父亲。图/刘明

  直到另一件事出现,他才不得不讲。

  没几天,父亲右脚的无名指又痛,开始以为是通风,母亲看了看说,不是痛在关节,估计是扎了刺。

  母亲眼睛才动手术,看不太清,用针挑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刺,可用手一捏父亲的脚趾,他依然喊痛。

  没办法,母亲只好喊一位年轻的邻居看了看,才发现父亲脚趾上真扎了一根刺,整根刺被肉全包住了,还长成鸡眼。

  邻居用针挑出了刺,黑黑的一大根,父亲才感到舒服。一回忆,他说估计是年初赤脚修水池时被刺的。

  近半年来,父亲无时无刻都在劳作和行走,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忍受这种疼痛的。

  父亲在土里劳动。图/刘明

  所以我这次回到山寨,不得不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不反对你们干农活,但有什么病痛不给我们讲就不好了。

  父母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把大家都送出了山寨,都住在了城里,两老不愿跟着进城,孩子们不反对。

  前些年,为了给我们带孩子,母亲进城了,父亲说他不习惯,还是住在山寨好,大家同样尊重他的选择。

  父亲一个人留在山寨,依然保持着过去的劳动习惯,他喂了两头猪,养了些鸡,还种了差不多七八亩田地。

  为了种田地,父亲还守了三头水牛。有时感到孤单,还干脆喂了两只公狗:一只黄狗和一只黑狗。

  不知什么时候,两只公狗引来了一只黄色的母狗,父亲没有拆散它们,干脆一起喂着。

  狗们很忠诚,父亲走到哪里,它们几乎就跟到哪里。

  父亲在喂猪。图/刘明

  父亲放牛时,狗们就在丛林间追逐兔子和小鸟;他干活时,这些家伙就东一个西一个地躺在田地边睡觉。

  山寨没有灌溉,靠天落雨种田,很累很苦,而且一年下来还不一定有什么收成。

  于是不久,我们就劝父亲不要种田了,把牛也卖了。但他仍然闲不住,用最原始的锄头种了些地,大约还有五六亩。

  他种了些玉米和红薯,说喂猪喂鸡要;还种了些白菜、辣椒、土豆、黄豆、油菜等等,说人一年四季要吃菜,总不能什么都买吧?

  父亲扯猪草喂养的猪,制成丰美的腊肉。图/刘明

  每每和我们讲这些时,父亲总摊开手说:仔细看看,我身体好得很,干农活就是锻炼身体呢。

  我说不过他,但下决心要常来山寨陪他。

  2013年冬天,在当地政府的关心下,山寨终于通了公路,我也从那时起,每月都坚持回山寨,不知不觉,十个年头过去了。

  山里的蘑菇。图/刘明

  十年,父亲从66岁到了76岁,快80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我明显感觉他的体力越来越大不如以前了。

  母亲也是,快70岁了,住在城里,有了糖尿病,血压也较高,且严重影响到了视力。今年年初,还在长沙动了手术。

  动手术后,母亲没有再跟弟弟住在县城带孩子了,她想回山寨,一来养养身体,二来也可以陪陪父亲。

  少来夫妻老来伴。我们都支持母亲的决定。

  对于父亲来说,母亲住在山寨,不但身边有个人可以说说话,而且还能帮他做做饭菜,确实是好。

  感动的是,住在县城的弟弟和妹妹几乎每周都要回山寨看父母,我们也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经常围着父母聊天。

  我们常聊过去在困难日子里那些人和事,也扯些各自目前的想法和打算,同样也在不断完成父母一些心愿。

  父母在,家在,亲情在,温暖常在。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了。

  我们知道,父母总有一天会远去,山寨也终会成为美好的记忆,但是大家都希望这日子慢点长点,希望父母健康长寿。

  所以这次回到山寨,我还是讲了父亲,你自己受了伤,有了病痛,完全没有必要忍着,要及时告诉大家,及时治疗。

  父亲的山寨。图/刘明

  我说,你有病痛治疗好了,才能更好地干农活,何必受这些苦呢?再说,岁月不饶人,病痛不是年轻时也许忍段时间就会好了的。

  弟弟也说,完全伤口没有处理好,要是得了“破伤风”怎么办?麻烦人且不说,关键是自己会受苦啊。

  父亲说他心里有数,要不是忙着农活,手指的伤口早就好了。唉,都这个时候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农活!

  至于脚趾被刺伤,他说那确实是大意了。当时拔出了刺尖尖,没想到扎这么深,还有半截留在了肉里面。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干农活常遇到的小伤。他笑着说,不都已经好了吗?

  他说好了,我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再仔细看看。

  我蹲下身来,捏了捏他的受伤的脚趾,鸡眼没了,也软了,他说一点也不痛了。

  见我疑惑,他干脆从坐着的板凳上站了起来,用脚尖反复垫了几下楼板,仿佛在说,没有骗你们吧。

  父亲受伤的手指。图/刘明

  看完脚,我又端起他被砍着的手指,摸了摸,伤口是愈合了,但伤口边凸起的那块肉,还是有点硬。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文/图 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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