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春晚一句话,被全网抵制:出道45年,她为何争议不断?

  如何用一个词形容陈冲?

  风情,优雅,从容,豁达,真实,自信,舒展,傲气,智慧。

  好像任何一个词都不够全面。

  她是一个总和。

  是丰富的,深不见底的。

  是让人看了还想看,读了还想读。

  她的文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她有识人辨物的智慧。

  第一天走进《末代皇帝》的片场,能从现场的光线、色彩,品出导演的人生态度。

  看了《太阳照常升起》的剧本,出演一个情欲挑逗的角色,却说很幽默,并不脏。

  “人生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会感受到某些艺术,一种有灵魂的东西,所以我见到它时能认识它,知道它是不是艺术。”

  她具备极好的艺术审美。

  认为皮肤的原始质感最为性感,抨击现代的P图手段严重失真。

  也不乏犀利的见解。

  说最难演的是烂片,那些烂片角色闭着眼睛随便演,睁着眼睛都是种浪费。

  说中国留给中年女人的角色乏味而肤浅,这跟男性导演们的审美有关。

  但又不拔高自己。

  对自己演过的很多烂片坦然接受,不会以此为耻,直言生活就是如此。

  她拍戏,每一次都能抓住角色的灵魂。

  小花的单纯圆润。

  婉容的悲情无助。

  易太太的精明算计。

  女警长的强势暴掠。

  一个演员做到这样,与她的底蕴和阅历有关。

  而丰盈的内蕴,更多的与时代的重叠性和复杂性有关。

  陈冲的底蕴,一部分来自于阅读。

  她出生在医学世家,书香门第。

  她跟着姥姥阅读。

  也会去敲外国邻居家的门,跟对方学口语。

  还会偷偷抄写当时还是禁书的《约翰·克里斯多夫》。

  那个年代,精神贫瘠,她已天然领跑于绝大多数人。

  在高考恢复的那一年,她以高分考入上海外国语学院。

  名校周围,机遇种种。世界向她敞开大门。

  上影厂来学校选,她凭借出色的英文水平被选。

  又因《小花》一炮而红,成了最年轻的百花奖影后。

  一切顺风顺水。

  好像什么都没做,一夕之间就拥有了所有:

  高考交卷时,监考老师会轻轻地问她,能签个名么。

  去挤公车,狭窄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在围观她。

  她感到不适。

  名和利带给她的不是享受。

  只有恐惧。

  她也很清醒。

  “这种热闹并不代表着一种爱。”

  “还没开垦自己的园地,就开始释放,不是长久之计。”

  陈冲始终不满足,始终暗藏躁动。

  要开垦,要充实。

  “你永远有一份不安全感,让你永远想去知道更多,阅读更多,了解更多,这个是基因里带来的。”

  她的父辈祖辈皆有留学经验。

  母亲在外派出国时,每周都会给她捎信。

  有时是写一点日志。

  有时会抄一些东西。

  有时直接把一张外国杂志撕下来。

  直到有一次,母亲给她寄来了一盘磁带,以及《时代》杂志上的一篇报道。

  磁带是猫王的《Love Me Tender》。

  报道记载的是美国的巨星猫王去世,纽约的中央公园发生了一场自发性的大型追悼会。

  陈冲又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追悼会?为什么要这样去悼念猫王?

  这种“文化冲击”,在她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口。

  那道口子里,有微光,有风景。

  有模糊的繁华,有大洋彼岸新奇的呼唤。

  她说:“我对遥远的、陌生的、神秘的东西一贯向往。”

  她必须要去。

  美国行,对她来说,是一次信仰的破灭。

  那是一种庞大的、无声的、无孔不入的局促不安。

  最直观的,她站在美国的超市里,面对六种小麦、七种大米、二十多种牙膏,变得不知所措。

  她不再只被允许啃馒头。

  不再只被允许使用一种牌子的牙刷。

  不再只被允许一种选择。

  对陈冲而言,这实在太可怕了。

  过去,她活在某种一是一,二是二的秩序中。

  朗诵的内容,拿书的姿势,一颦一笑……都是套路式的表达。

  “所有的对,是上面告诉你的对。所有的错,也是上面告诉你的错。”

  可,在这之外呢?

  一瞬间,她被剥离出来,被扔进一个陌生的语境里。

  而个人的意志又尚未清晰。

  于是整个人呈现出的状态,是混沌的、敏感的、易碎的。

  她花大价钱给自己找了个代理人,帮她向剧组投简历。

  可是临到头,她又怯场了。

  她没办法想象,自己要怎么跟一群白人姑娘抢一个角色。

  于是当代理人通知她去试镜时,她放了对方鸽子。

  后来她为了赚生活费,去餐厅当服务员。老板常常向客人炫耀:“这是中国的,现在在我这打工。”

  内心当然是受辱的。

  她憋着一口气,发誓要在美国演艺圈站稳脚跟,无论什么戏都接。

  所以就有了《大班》里的裸露女奴。

  两种文化下,催生出了两个陈冲。

  在中国,她是清纯的小白花,被保护,被捧在手心。

  在美国,她的风情、性感、妖娆被利用,被消费。

  国人接受不了这种冲击,骂她伤风败俗。

  那时的她极度紧绷。

  拍《》时,有一场亲热戏,小皇帝为她宽衣解带。

  因为动作失误,她不慎在镜头面前走光了。

  她去找导演理论,要他删掉镜头,逼他写保证书,甚至不惜以罢演示威。

  她的反应之大,异于寻常。

  都是被逼出来的。

  后来她回国,又掀起了腥风血雨。

  1985年,她踏上春晚的舞台,被安排上台说话。

  她笑容满面,稚气未脱,说出来的话不加思量:

  “留在美国三年了,第一次过春节。”

  “算命先生算了算,说我该回来看看。”

  “用现在中国时髦的一句话说,恭喜发财。”

  字里行间,没有大家期望已久的思乡情切,潸然泪下。

  挑动了国人的神经。

  之后,央视收到了大量投诉信。

  尽管多年之后,陈冲再三澄清,当时的表述绝没有这层意思。

  但灾难已经发生。

  铺天盖地的讨伐声,让她对家乡望而却步。

  她夹在不同的时代和文化中。

  被挑剔。

  被排斥。

  被隔绝成一座孤岛。

  但孤独之中,往往有创造发生。

  她看《烈火战车》,看见个人意志的生命力。

  她羡慕美国女飞行员埃尔哈特,奋斗航空事业。

  她在两种文化冲突中找到了平衡。

  所看到的,不止集体叙事中的口号。

  更多是个人意志在宏伟事业中的挣扎。

  她在这些挣扎中投射自己。

  也在这些挣扎中,救赎、融合、自洽。

  她把一切的磨难和思考,都刻进了作品里。

  然后有了《末代皇帝》里,婉容吃花时的顾影自怜。

  有了《色戒》里,易太太在牌桌上的步步为营。

  她评价自己在《色戒》里的演出时,说过这么一句话:“生活延续着它自己,用残酷和友善催化你成熟,沉淀所有人生经历,你就觉得自己是无敌的。”

  她也磨练出了执着和勇气。

  1998年,她第一次当导演,执导《天浴》。

  由于题材敏感,她当时没有获得拍摄许可。但又不愿放弃创作热情,于是采取了地下拍摄的方式。

  每天都担惊受怕,每天都活在高压里。

  但她还是成功了,《天浴》提名当年金马奖七项大奖,还把新人李小璐捧成了影后。

  当然也要付出代价。

  影片在国内被禁止上映。她自己也被禁三年不准拍戏。

  但她不后悔。回想起来,这段经历依然让她陶醉。

  所有的苦难,最后都变成了她的养分。

  但变成养分的过程,并不轻松。

  许知远要她评价年轻时的自己,她看着年轻时的照片。眉间轻蹙。

  最后说了一句:“都没事的,都没那么紧要。”

  出走的那些年,对她意味着什么?

  有沉默的痛。

  有沉浸式的创作。

  但更多的,是在时代的洪流缝隙之中,重建人生的维度。

  如她所说:“我出去挣扎的这些年,的确拓宽了我的地平线。”

  对她而言,岁月只是岁月。

  不是衰弱,不是褪色,也不是停滞。

  人生半百,她仍然不知足。

  她重拾导演身份,指导《英格力士》。

  仍要表达,

  要创造。

  仍要追求一种物质以外的、升华的境界。

  “这样的精神不弃我而去,所以今天我仍然能够爱我身边的人,爱自己,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