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的私人日记之六:编织晚清官场关系网
#头条创作挑战赛#晚清官场错宗复杂、人情事故如织、各种规矩繁多,如果不注意处理好同上司、同僚、下属、地方士绅等关系,可以说寸步难行,更别说“天下宦途险恶之首”的广东,轻者丢官、重者性命不保。
比如杜凤治初入官场时,虽然精明能干,但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地方官,经验不足,因征粮问题与广宁士绅产生尖锐矛盾,引发上控和“闹考”事件,差点丢官。更比如官大如广东巡抚蒋益澧,年轻气盛,向潜规则挑战,因田赋折价问题(见《县长的私人日记之三,真实记录晚清官员捞钱途径》),站在了全广东官员对立面,结果一年多点就被赶出广东。
因此,处理好官场关系是做官的头等大事。根据杜凤治日记,其在十多年官场生涯中,主要的关系有下面几种:
一是同年,就是同一年过科举考试的。
晚清官场十分注重同年关系,甚至几乎上升到伦理道德高度。“同年”初期,因都是初入官场,根基较浅,一般会通过参加一些官方或私人宴会,加深彼此认识,这也是抱团取暖并发展自已关系网的需要。待站稳脚跟后,除了一些利益联结紧密或趣味相投者,其他“同年”关系都会逐渐转淡。
杜凤治也不例外,其重要的几个同年为李鸿藻(后任尚书、军机大巨)、广东巡抚张兆栋、布政使邓廷楠和杨庆麟等人。比如张兆栋、杨庆麟曾与杜凤治同一时期在广东为官,给予他很多关照,特别是在升任罗定知州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是同宗亲戚。
杜凤治日记里记载最为重要的同宗是学政杜联。杜联,号“莲翁”,浙江会稽人,是杜凤治较远的亲戚,早年曾在其门下读书,后在京候补时又结下极深情谊。在杜凤治刚赴广东为官时,杜联以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出任广东学政,在省里地位仅次于将军、督抚,高于藩、臬两司,是从二品大员。所以靠着杜联的关照,杜凤治为官初期几次失误都化险为夷,并逐步站稳了脚跟。比如前面提到刚到广宁时引发的动乱,就是在杜联等官员帮助下,才没被罢官,还调署四会继续当知县。
但杜联没多久就回京了。没了最大后台,杜凤治境况急转直下:署理按察使蒋伯超无故挑他毛病,总督瑞麟对其冷落,其他官员也有意避之,杜凤治经历了宦粤十余年最“黑”的两年时期,差点想弃官回乡,一度哀叹:“何苦如此,所为何来”?但因债务未清,除了硬着头皮把官当下去别无选择。
三是师生关系。
杜联跟其有师生关系,但杜凤治最关键的老师是潘祖荫。潘祖荫官至礼部尚书、京筵讲官,原本是杜凤治的“荐卷师”(科举考试中选荐试卷的人),杜凤治就是利用这层关系,通过钻营,最终赢得潘的信任并正式拜其为师。而正是潘祖荫的重要作用,使杜凤治在多如牛毛的晚清候补中脱颖而出,就任广东知县实缺(见《县长的私人日记---真实记录晚清官场送礼规矩》)。这个案例也形象说明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四是趣味相投者。
确却的说是利益相同、观点相近、志趣相吸的官场圈中人。据杜凤治日记记载,他在广东官场也结交了几个较为聊得来的“虎朋狗友”,并在不同场合给过其帮助。
如广粮通判方功惠,杜与其交情较好,两人相互欣赏,方向杜提供了大量广东官场高层信息,两人还毫无顾忌地议论各级上司。同时方功惠还是瑞麟亲信,杜在几年间得到瑞麟信任,方起了一定作用。
再比如肇罗道方濬师,两人于同治九年的广东乡试期间认识,当时杜凤治为外帘官(指科举乡试、会试时,在负责考场外各项事务、考试纪律等工作的官员),方濬师为提调(统筹安排考场内外各项事务),两人在工作中建立了良好关系。后方濬师在布政使王凯面前为杜说话,不久杜凤治就接到回任广宁的札文。再任广宁后,杜注意处理好同地方绅士及各级关系,工作较好,加之广粮通判方功惠推荐,于第二年就调署南海知县,迎来仕途的辉煌时期。
五是北京关系。
杜凤治非常注意编织各种关系网,除了上述几个较为重要的关系人,还常年维系着早年在北京时同吏部、刑部、兵部的办事官员和书吏建立的交情,这些关系成为他来粤后重要的人脉资源,上司也要通过他打通北京关节。
如肇庆府知府蒋立昂之子,军功保举并加捐同知,但名字被搞错,乃托杜凤治致函“京友”设法办妥。
肇罗道道台王澍与杜凤治同乡且有亲戚,杜曾拜其为师,王澍调任后大计得“卓异”(清朝三年一次大考察中,获才能优越评价的官吏),按例须引见,吏部应调取。而赴京引见要花费很多银两,又未必能升官,王不想去,杜凤治通过北京关系,不仅办妥,还使其每年200两的免调取费减为100两。
为维持这些关系,杜凤治日记中也详细进行了记录。
常规的炭敬、冰敬
具体见《县长的私人日记---真实记录晚清官场送礼规矩》,杜凤治每年乐此不彼,但也费时费力。
日常的结交
杜凤治在省城时也没闲着,一有时间就去拜客、结交关系,平日送礼馈赠、问候应酬、书信往还,都不会疏忽。该送的银两只少不多,该巴结逢迎的功夫做得很足,对同寅、下属,在涉及银钱的事情上做得也比较漂亮。
例如,同治七年春,杜凤治调署四会,按“规矩”给道、府两位顶头上司各送100元“到任礼”,其时正是旧肇庆知府郭式昌和新知府五福交接之时,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官员只送给后任,但杜凤治“新府一份,旧太尊一份,一切门包小费均照例”。
两广总督瑞麟病故后,官员所送奠仪,都是按位置“肥瘦”所定,杜凤治其时署理罗定州知州,按例应送400元即可,但因瑞麟赏识自已,让其当上南海知县,少送会有“物议”,就送了500元,以表示自已不是“忘恩负义者”。
投其所好。
潘祖荫是藏书大家,喜爱善本,杜凤治平时不仅收罗广东各地真本,还花重金为其购买《公羊春秋何氏注》,潘得后大为高兴,叹之“此世罕见本,得之足矣”。
北京翰林周星誉,自负贪财,不甚爱惜羽毛,但有才气且交游广泛,作为京官有一定政治能量。杜凤治就不断慷慨地对周予以“资助”,周也因此经常向杜凤治提供各种政坛、人脉信息和建议,并为杜疏通各种关系。
要周旋于官场各种复杂局面中,光会花钱不行,还需要一定的政治智慧和手腕。
初任广宁时,两广总督瑞麟与广东巡抚蒋益礼,署理布政使郭祥瑞与署理按察使蒋伯超都水火不相容,藩臬矛盾还直接与处置杜凤治任上的广宁士绅控案直接有关。蒋益礼、郭祥瑞被视为杜的袒护者,但后来相继离职。杜凤治为避免列入蒋、郭一派被打压,多次通过好友广粮通判方功惠讲情、自已登门拜等方式,不仅消减了总督瑞麟和按察使蒋伯超对自已的敌意,保住了官位,还逐渐得到赏识,被任命为广东首县南海知县。日记记载,他对此事结果甚为自豪,总结出“欲不大黑,切不可大红”的作官要决。此后十多年间,杜凤治做官进退有度,尽量避免卷入高官斗争当中,使对立双方都接受他、重视他。
郑绍忠是总督瑞麟特别信任的武官,杜凤治心里对郑却不大看得起,但仍处处尊重迎合,加以笼络,赢得郑的尊敬和好感。
例如同治六年十月,郑绍忠招抚盗匪黄亚水二,打算把将其斩首,找杜凤治商量。杜认为这样做违背了原先免死承诺,还会吓跑其他有投诚意愿的盗匪,建议先杀黄的一些羽翼,待几个月后,随便寻一事再杀之。郑大为叹服,完全按照杜凤治所说的办,一年以后才杀掉黄亚水二。
有时,杜凤治也会抓住一些机会在官场中表现自已不畏权贵的风骨,赢得好名声,得以在社交关系中加分,利于进一步巩固关系网。
如在南海知县任上,翰林潘衍桐兄弟与某户争夺沙坦涉讼,尽管潘衍桐早有信来请求关照,但杜凤治实地勘查后没有按潘氏要求做出判决。杜凤治知道潘衍桐未必能直接为难自已,偶尔不给翰林林面子,以体恤小民的面目出现,反而有利于在官场和民间提高自已的声望。
以上就是杜凤治私人日记中关于官场关系网的一些记录,虽然系统性不强,都是每日点滴记录,但杜凤治出身于官宦家族,小时候曾在伯父杜金鉴的浏阳县衙度过一段进间,成年后又在京城历练,结交的都是官场人员,早就熟谙官场规矩和运作。因此,他的诸多关于官场关系记载应是时下普遍做法,也是晚清官场关系网的真实写照。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150多年了,但中国式关系大体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