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文物探探探”第52期：昔日宫阙今何在？秦砖汉瓦书风流

　　未央宫、长乐宫的宫殿及重要建筑遗址，汉长安城考古出土的大量文物，让人们依然能感受到汉长安城宫城内建筑的庞大规模和恢弘气度。但历史改变了一切，万间宫阙如今都已不复存在。当年这些宫城的地面建筑是什么样的风格？中国古代宫殿和官署建筑有多么气派？它们蕴含了古人什么样的思想情感和文化理念？

　　

　　近日，“陕西文物探探探”来到汉宣帝杜陵遗址园区内的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探寻中国古代建筑的遗韵和秘密。本次直播邀请瓦当研究专家、西安市文物认定专家委员会委员、西安碑林博物馆研究员陈根远先生，和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馆长任军宜先生作为主讲嘉宾，结合博物馆内展陈的三千多块藏品，为网友们做了深入讲解。220.7万人次网友观看了本次直播。

　　1、瓦当是什么？

　　 它是保护椽子的瓦头，历史和艺术价值都很高

　　博物馆展厅入口，透明玻璃地板下放置着多块汉代御道砖。

　　

　　任军宜介绍，上面是十六字砖，底下六块是四字砖。十六字砖的文字内容是“海内皆臣，岁登成熟，道无饥人，践此万岁。”意思是四海之内皆为皇帝的臣民，年年五谷丰登和平盛世，道路上没有饥饿的人。“践此万岁”意思就是踏过此砖万寿无疆、社稷永固。“它相当于2000年前的红地毯，我们这样展陈是想让游客从进展厅开始，就能体验一下两千年前皇帝的待遇。”任馆长幽默地说。

　　

　　陈根远讲，秦砖汉瓦和商周青铜器、明清景泰蓝等一样，都是中国古代最优秀的物质文化代表。后人对秦汉瓦当有所认识是在北宋时期。当时有乡人在宝鸡挖池子，挖出了“羽阳千岁”瓦当，认为这是秦羽阳宫的东西，瓦当由此进入了人们的视野。现在来看，秦宫殿在秦覆亡后西汉还在使用，所以这其实是西汉的瓦当，但以前的人就不太知道了。因为瓦当有记载宫殿名称的，有记载吉祥语的，既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又有特别高的艺术价值，所以从北宋一直到今天，一千年来中国人都在不断的搜集、研究瓦当。

　　

　　△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收藏的“羽阳千岁”瓦当（该照片来自网络）

　　

　　△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收藏的“羽阳千秋”瓦当

　　新世纪以来应该是中国瓦当艺术受到人们关注研究的第四个最繁荣时期。瓦当艺术受到的关注度之高、影响之大，是一千年瓦当收藏史上不曾有过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的老馆长任虎成先生把自己收藏的瓦当慷慨奉献给社会，成立了中国最早的瓦当专题艺术博物馆，专门展陈瓦当。所谓秦汉瓦当，指的就是战国秦、秦代、西汉时期，那时候关中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在秦汉故都成立秦砖汉瓦博物馆也具有别的地方难以比拟的优势。

　　

　　中国有句老话叫“出头的椽子先烂”。古人是怎样保护椽子的呢？被习惯称为椽子的檩条，就在房顶上两块板瓦中间的下面。那板瓦中间漏水怎么办？古人从上面用筒瓦倒扣下来，筒瓦最前头垂下一个圆瓦头或半圆瓦头，来保护椽子头，这个瓦头就是瓦当。

　　博物馆内展陈有一块连着瓦当的完整筒瓦，长1.2米，瓦当上的文字是“长生未央”。任军宜说，从保存如此完好来看，应该是做出来以后还没上过房。

　　

　　

　　陈根远讲，此前考古人员在宝鸡岐山县凤雏遗址和周原召陈遗址发现了板瓦、筒瓦和半瓦当，人们认为瓦当在中国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后来考古人员在距今4000年前的陕北芦山峁遗址、石峁遗址，和宝鸡市陈仓区的桥镇遗址等又发现了筒瓦、槽形瓦、板瓦残片等。这些遗址都属于比夏代还早的龙山文化时期。从考古发掘结果分析，在龙山文化时期，板瓦和筒瓦已经用于较高等级的建筑之上，并且分布范围比较广泛，制作工艺已比较成熟。由此推断，瓦出现的年代可能比龙山文化时期还要早。

　　2016年-2018年，陕西的考古人员在对西安马腾空遗址的居址和墓地进行考古发掘时，在一座仰韶晚期半坡地穴房址的清理中，出土了三件可辨为筒瓦形制的器物。而在与西安马腾空遗址同处于一个地区的西安蓝田新街遗址，考古人员还发现了砖的雏形，年代也是仰韶文化晚期。可以说，马腾空遗址和新街遗址的发现，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早的“砖”和“瓦”形器。

　　虽然新石器时代晚期就有了砖瓦，但那时候也是星星之火。即便到商代已经能造出司母戊大方鼎了，但从殷墟遗址的发掘来看，商王还是坐在草房里发布命令，还没有用上瓦当。古代帝王大概是从西周起才住上了瓦房。古人认为，秦汉时期的瓦当最好。其实在秦汉时期，砖瓦是非常贵的建筑材料，是聚集了当时最优秀的工匠精工制作的，可以说是官窑货，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2、镇馆之宝有哪些？

　　 三块大瓦当寓意“日月同辉、天人合一”

　　展厅入口两侧展陈的四块瓦当，被称为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陈根远介绍，首先是吉祥语“益延寿”瓦当，看起来富丽堂皇。中国的文字一直都是方块字，无论在甲骨上、青铜器上都是方块字。但到了圆形、半圆形的瓦当上，它基本上是扇形的。所以中国文字最重要的对称、平衡等就被打破了，必须大规模挪让。这种对文字的改造，形成了一种特别优秀的艺术。

　　

　　

　　任军宜介绍，除了益延寿瓦当，还有大飞鸿瓦当、蟾蜍玉兔瓦当。它们出自同一个宫殿。“益延寿”瓦当，寿字占一边，希望人长寿，代表的是人；蟾蜍玉兔是月宫之物，代表着月亮；大飞鸿瓦当上的大飞鸿，学名金乌神鸟，是太阳的图腾。这三块是我们的镇馆之宝。

　　“我们博物馆藏有很多孤品，这三个虽然都不是孤品，但也只有到这里才能同时看到。据记载，这三块瓦当最早出现是在甘泉宫，而馆藏的这三块可能出自建章宫附近，汉武帝希望以此和神仙对话，祈求长生不老。作为博物馆镇馆之宝，其寓意是日月同辉、天人合一、多福长寿、益延年。”

　　

　　“因为咱们中国有对称的理念，所以又放了一块最大的‘长乐未央’瓦当。这四块瓦当比别的都略大，一般瓦当直径16-17厘米，这四块都是22厘米。长乐就是高兴，未央就是没有尽头，高兴得没有尽头了，自然就会‘益延寿’了。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的祝愿吧。”

　　3、瓦当如何制作？

　　 起初泥条盘铸，后来用模范制作

　　博物馆内还展陈有许多制作瓦当的模范。陈根远讲，西周最早的瓦当上经常是没有纹饰的，即所谓的素面。后来人们觉得瓦当在房檐上的位置这么显著，那就画个鸟、写句话表示一下美好的期望吧，于是慢慢有了花纹。在西周时，还是在湿的筒瓦表面用竹片刻画出纹样，到后来就变成了模制。模制就需要用范，这些做瓦当的模范非常难得。

　　

　　

　　这些陶范上的文字有“上林”、“黄山”、“甘林”等。上林指的就是汉长安城附近的上林苑，黄山宫位于咸阳的兴平，甘林应该指的是甘泉上林苑，甘泉宫在今天咸阳的淳化县，是一个宫殿群。这些陶范也可以作为甘泉宫、黄山宫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博物馆还展陈有比较早期的瓦当。当时制作瓦当是用泥条盘铸，用泥条像绕水桶一样绕起来，底下有瓦当，上面一切就变成了两个。

　　瓦当有图案的，比如网纹、云纹的图案；有图像的，比如各种各样的动物等，描绘有具体形象。此外还有文字的。

　　

　　

　　

　　“早期的瓦当相对比较小，比如战国的云纹瓦当直径是14-16厘米。而西汉时一般的长乐未央瓦当是16-17厘米。这说明随着历史发展，建筑水平越来越高，建筑也越来越恢弘。”

　　到了东汉以后，过去在檩条上铺板瓦、扣筒瓦，最前头用瓦当和滴水来保护的建筑方法，变为了在檩条和瓦片之间有苫背层。也就是说有别的办法可以保护椽子了，不再需要瓦当来保护了，所以东汉以后对瓦当乐此不疲的刻画就少了，瓦当时代在东汉以后就逐渐过去了。

　　尽管此后瓦当一直到明清甚至在现代还使用，但瓦当时代是在战国秦汉，秦汉瓦当上的图案和文字也是那时候的美术和建筑技术最高的凝结，所以称为秦砖汉瓦。

　　4、时代地域有何不同？

　　 秦燕齐宫殿瓦当各具特色，从战国到秦汉风格大不相同

　　陈根远讲，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百花齐放的时代，那个时候诸侯国很多，各国文化有很大的地域性。在战国七雄中，文化最发达的是秦国、齐国、燕国，他们的宫殿瓦当都具有自己鲜明的特色。

　　■战国秦动物纹瓦当

　　秦人原来是给周天子放马的部落，后来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成为诸侯。秦人进入陕西后，首先把雍城做了近300年的首都。后来实力强了有了经略东方的雄心，把首都搬到了今天阎良地区的栎阳城。把栎阳城做了33年首都之后又搬到了咸阳，做了140多年首都。

　　

　　△双獾纹瓦当

　　

　　△母子鹿纹瓦当

　　公元前677年，秦德公定都雍城后，接受周人的影响开始使用瓦当，那时候秦人的瓦当主要是动物纹圆瓦当，比如单獾、双獾动物纹瓦当。秦人过去是游牧民族，所以对动物有天然的兴趣。这些瓦当也说明当年雍城附近草木丰美有很多动物，比如说鹿和獾。双獾瓦当上的两只獾，很亲密的交颈，足是钩形的。两个单獾瓦当上，一只獾的身上有V字形的纹，这是战国时期北方草原民族特有的纹饰，是很悠远的一种记忆，这种拙朴和悠远，距今已有2500年了。再比如子母鹿瓦当，鹿妈妈旁边有个小鹿，很深情地、无拘无束地依偎在妈妈的脖子旁边，展现出一种温情。

　　

　　△回头鹿纹瓦当

　　

　　

　　在雍城豆腐村有个制陶作坊，这里出的蟾蜍纹瓦当、鹿纹瓦当堪称中国瓦当中的明星。这些鹿纹瓦当中有卧鹿、有站鹿，还有奔跑的鹿。而到了秦人定都咸阳时，距离这种游牧生活已经比较久远了，对动物的刻画也就很少了。

　　

　　△战国后期秦咸阳分四区的动物纹瓦当

　　战国后期秦咸阳的瓦当，已经明确出现了分四区的现象。可以看到几组动物纹瓦当中，鸿雁、乌龟、鹿，很明确地分为四区，而且中间圆饼旁有类似绞索一样的纹饰，这都是当时很鲜明的时代特征。

　　

　　秦人在涡纹（也称卷云纹）图案类瓦当上也取得了最高成就。这些涡纹瓦当虽然满眼看去都差不多，其实都是变化的，没有一个长的是一样的。

　　在战国时期，跟秦人的动物纹瓦当、云纹和葵纹瓦当鼎足而三的，是燕人的饕餮纹瓦当，以及齐人的树木双兽纹瓦当。它们也是战国时期三个主流的瓦当体系。

　　■战国燕瓦当与饕餮纹

　　

　　博物馆内陈列着不少燕国的饕餮纹瓦当。其中一件看上去是牛头上有两个大眼睛，中间是鼻梁，底下是嘴。但若翻过来看，牛角实际也是两条龙。多种动物复合，是商周艺术很重要的特征。饕餮纹是商周青铜器上最重要的纹饰，但当燕国人在瓦当上使用饕餮纹时，饕餮纹实际上从中国艺术特别是青铜艺术中已消失了几百年了。这到底是为啥？有人总结，可能是燕国人过去被戎狄包围，它自己的历史很悠远，也比较封闭，所以保持了一些比较原始的东西。过去用饕餮纹表示一种威猛，希望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秦人的瓦当，即使是动物纹瓦当，也是偏平面的、圆形的。而燕国的饕餮纹瓦当全部是模印的、浮雕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半圆形。此外，燕国瓦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筒瓦上都装饰着非常精美的花纹，而秦国的筒瓦上只是弄了点绳纹。

　　“燕国早期的首都是蓟，即今天的北京。后来他们把都城搬到了武阳，即今天的河北易县。当年荆轲来咸阳刺杀秦王时走过了易水，史书记载当时朋友们都来唱歌送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这是中国人对远古历史的片段记忆，实际上离今天特别远。但当年荆轲就是从这种瓦当底下走过的，他来刺杀秦国的领导人，结果被秦人给办了。历史很远吗？这么一想蛮近的。”

　　■战国齐瓦当

　　齐国过去非常厉害。纵横家说，齐国有几十万人，“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赶集的时候，车轱辘都碰到了一块，人群摩肩接踵。如果大家都把衣服都脱下来挥汗如雨，那听着就像狂风暴一样，说的也是齐国人多非常繁荣。这是两千四五百年以前的事了。

　　

　　

　　历史已经远去，但齐国留下来的树木双兽纹瓦当还可以让我们还可以对当时的文化繁荣有一些印象。而他们这种特征鲜明的瓦当到了秦以后特别是西汉，也慢慢开始使用云纹，跟首都长安的云纹逐渐一样了。所以小小的瓦当，也折射着齐国由雄居东方、割据一方的大诸侯国，转而变成大一统中国一部分的波澜壮阔的历史演变轨迹。

　　■秦代瓦当

　　战国秦瓦当无论是云纹或者是葵纹瓦当，都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边轮比较窄，且宽窄不一，筒瓦上的细绳纹一直到瓦的最前端。而到了西汉，边轮比较宽且很均匀，筒瓦上的绳纹比较粗，一般距离前头留有两寸，很少直接拍到瓦的最前端。从陶色上来说，战国秦瓦青黑色居多，西汉瓦当青灰色比较多。

　　

　　秦代瓦当还有一个特点：云纹跟网纹组合时，网纹在中间，云纹在四边。到了西汉后期也有云网纹组合的，但网纹是在边边上。

　　■西汉瓦当

　　过去的瓦当图案一定是有意义的，但有时候看瓦当的人不一定能理解这些寓意。到了西汉景帝时，直接就用文字来表达含义，比如“长乐未央”、“与天无极”。景帝时期的文字瓦当是中国瓦当艺术的一个经典。

　　

　　西汉后期，特别流行的是长乐未央瓦当。它的特点是大，雍容，堂皇，边轮比较宽，而且很均匀，瓦心比较大。瓦心旁边有一圈旋纹，外面是连珠纹。这是它的一个设计特点。但即使总的特点是这样，也是各式各样的，大家设计的样子都不一样。

　　■新莽瓦当

　　到了西汉后期尤其是新莽时期，阴阳五行学说特别流行，出现了四神瓦当。这种瓦当如果追溯源头，也许在武帝时的长杨宫就可以看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瓦当。人们今天比较熟悉的四神瓦当是中间带圆瓦钉的，这是王莽时期在汉长安城南郊建王莽九庙时用过的。

　　

　　当时国力已不太行了，王莽为建九庙拆毁了包括建章宫在内的很多宫殿。他征发几十万人建九庙，建好大概不到一年，农民起义军就杀到了长安，王莽退到了长安城里头。农民起义军把汉代帝王陵墓挖了，把王莽九庙烧了。九庙烧掉后从来没重建过，所以这些瓦当实际上在房檐上没多长时间就掉下来埋到土里了，保存得非常好。四神瓦当除了王莽九庙出土的，在西安炕底寨出土的四灵瓦当也很好，但因特别少，很多人不知道。

　　

　　

　　

　　

　　总而言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些图像类瓦当，是在中国的瓦当时代即将结束时发出的艺术的洪钟巨响。四神瓦当之后，中国的瓦当时代就落幕了。

　　■东汉以后的瓦当

　　

　　 

　　东汉以后因为佛教的传入，莲花纹瓦当成为瓦当最重要的一个门类。佛教是沿着丝绸之路来的外国的文化，但它进入中国后，逐渐跟中国本土文化结合，成为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一个外来文化，成为了跟儒家和道教并称“儒释道”的中国古代最重要的思想文化，说明我们祖先是非常开放的，不拒绝任何优秀的文化。而这种历史的巨变，在瓦当上也留下了痕迹。东汉以后很显著的变化是：莲花纹瓦当非常多，另外就是兽面纹瓦当。这两种成为主流。

　　

　　

　　宋代以后，瓦当艺术还有一些比较世俗化因素的呈现，比如花卉纹瓦当，看起来富丽堂皇。但总体说来，东汉以后瓦当艺术的主体时代结束了。

　　5、小小瓦当揭开了哪些谜团？

　　 确定了差点改写中国历史的蕲年宫位置

　　很多人说研究瓦当有啥用呢？陈根远讲，过去很多秦汉宫殿，史书上有记载，但不知道在哪儿，瓦当却可以帮助确定具体位置。比如竹泉宫当、蕲年宫当、橐泉宫当，这三个宫都是秦人的旧宫。

　　

　　

　　

　　蕲年宫是一个几乎让中国历史为之改写的宫殿。嬴政十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他继承了王位。但因为他还很小，朝政是他母亲领着，由吕不韦帮着打理。他母亲那时候和一个叫嫪毐的男人关系特别好。倚仗太后是他情人，嫪毐很嚣张。有一次跟大臣下棋，大臣不小心把他给赢了。嫪毐很生气：我是当今国王的假父啊，你都敢赢我？后来秦王政长大要执掌国家大权了，嫪毐特别担心嬴政会收拾他，所以就准备在秦王政到蕲年宫接掌国家权柄时发动兵变。但秦王政不是一般人物，他提前布置好，把嫪毐消灭了，把嫪毐跟他妈给他生的两个小弟弟也干掉了，把他妈也直接给“双规”了。

　　这个几乎改变中国历史的蕲年宫到底在什么地方？史书上只记载在雍城。雍城大了，到底在哪？后来考古学家在凤翔的孙家南头村发现了蕲年宫当。蕲年宫到底在哪儿的问题最终就解决了。所以说，瓦当对于研究历史是非常有价值的。

　　

　　

　　

　　

　　6、文字瓦当内容有多丰富？

　　 不仅记录宫殿、官署、吉语，甚至可展示整首汉赋

　　

　　文字瓦当分为宫殿类、官署类、吉语类等。陈根远讲，西汉时篆书已基本结束，逐渐进入了隶书时代。也就是说，旧的书体已不太使用，但新的书体还没有完全成熟进而僵化，所以在这个艺术转型期创作者心态很自由，欣赏的人心态也非常自由。所以说，转型期的艺术往往是非常生动的，瓦当文字也是汉代篆字书法艺术非常经典的作品。

　　■官署类瓦当

　　

　　 

　　比如官署类瓦当中的“百万石仓”瓦当，篆字写得非常好。这个粮仓瓦当应该是在咸阳的两寺渡南村出土的。两寺渡过去是周勃、周亚夫父子屯兵的地方，就在渭河边建有粮仓。

　　

　　官署类瓦当中的“澂邑漕仓”瓦当，过去是没见过的。它证明了汉代首都长安城除了主要靠华山脚下渭水入黄河河口处兴建的京师仓从关东运粮，北部今天位于蒲城县的澂邑漕仓也是能给首都整点粮食的。

　　

　　博物馆还展陈有华山脚下的京师仓和集灵宫用的“与华无极”瓦当，瓦当上的文字希望这个粮仓和宫殿包括汉朝的政权，要像华山一样长久无极。

　　

　　“宗正官当”也是官署类瓦当，宗正官是管皇家事务的，瓦当特别少，难得的是保存特别完整。

　　

　　博物馆内还展陈有一块“单于天降”瓦当，是内蒙古出土的。同样出土于内蒙古出的瓦当，博物馆里还展陈有“四夷尽服”瓦当，这也是中国人的理想，四夷尽服、万邦来朝。

　　

　　■都城瓦当与地方瓦当

　　西汉时期国家的大瓦房主要都在首都，但别的地方也有官署，也有个别巨富。比如一块“雒”字瓦当就出自四川广汉的雒城遗址，篆字写得很堂皇。

　　四川的汉代文字瓦当有个特点，一般是三个字，瓦心中间的圆坨坨上还有字，三个字的顺序是从头到瓦心再到下面。

　　

　　而山东出的一块“千万富昌”瓦当，上面的区域写了“千万”两个字，中间是富，下面是“昌”。可见即便在大一统时期，瓦当也有地方特色。

　　■有颜色的瓦当与瓷瓦当

　　过去的瓦当有很多实际上是有颜色的。一块“宫”字下面有朱雀形象的瓦当，可能出自周至县东南的长杨宫，瓦当上还保留着朱砂，极为难得。

　　

　　

　　一块三角形带“昊”字的滴水年代相对晚一点，有蓝釉，应该是明代的。有釉的瓦当主要是唐代以后才有，但早期也非常零星地有。而整个西汉，带釉的瓦当都极少出现。后来因为一要漂亮，二要不掉色，三要导水利，就用上了蓝釉或青釉，成了瓷瓦当了。

　　■成组的文字瓦当

　　博物馆内有个区域展示的全是“长乐未央”瓦当，旁边另一区域全部是“长生无极”瓦当。还有一些瓦当，比如千秋万岁、与天无极，一块上面是千秋，一块上面是万岁；一块上面是与天，一块上面是无极。陈根远说，“无极”单独用意思完整，“与天”怎么能单独用呢？这说明这些瓦当过去在房檐上成组形成了共同内容。应该第一块瓦当上是“与天”，第二块上是“无极”。

　　

　　

　　西汉武帝时是汉赋非常发达的时期，那个时期流行四字韵语，比如“咸况承雨”、“醴泉流庭”瓦当。这种瓦当比较小篆化，不太图案化，时代风格非常显著。瓦心旁边没有连珠纹，整个布白、大小都很接近，而且基本上没有重复的。这说明当年在瓦头上是有一整首的汉赋，所以很少有重复的。而极个别重复的，可能是正面把这个内容来一遍，背面再来一遍。

　　■陵墓用瓦当

　　有一些瓦当是陵墓相关的。比如咸阳北坂有很多西汉帝王陵，好多陵的旁边都建有陵邑，陵邑里住的都是迁过来的富户。过去找陵邑挺困难，能发现瓦当是很重要的指标。路东之先生在北京开设的古陶文明博物馆，有相当一部分藏品是瓦当，其中就收有一块“泾置阳陵”瓦当（注：袁仲一先生认为应为“阳陵泾置”，“置”为驿站，“泾置”是设于阳陵邑的驿站名），这对于确定阳陵邑非常有意义。

　　

　　

　　

　　中国人有个重要理念叫“慎终追远”，认为自己先人走了，要非常敬重地待他们。所以过去的陵墓旁常常建有祭祀的房子，也会用瓦当。比如“杨氏冢舍”、“张是冢当”等，“是”应是“氏”在古代的通假字。

　　■吉语类瓦当

　　虽然宋代以来人们就开始注意到瓦当，但到清代时才达到了一个瓦当收藏的热潮，其中很重要的阶段就是毕沅到陕西来做巡抚。当时毕沅的手下、陕西按察使王昶也是一位金石学家。因他们极其饱学，对于和文字有关的文物极为喜欢。其幕僚中也有很多对瓦当很有研究的，比如宋保醇、钱坫、张埙，他们到处去收集瓦当。

　　

　　△“长毋相忘”瓦当

　　其中宋保醇收了一个“长毋相忘”瓦当，词义很美好，而且小篆写得非常飘洒。据说是在淳化的汉武帝钩弋夫人的云陵一带出的。当年宋保醇把这个瓦当拓了拿到北京去，许多文化名人一看纷纷题跋，一时掀起了文化热潮。

　　陈根远介绍，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是中国人的人文精神。“换成今天的话，我觉得就是两点：一个是敬业，一个是乐群。乐群就是要常勿相忘，珍视友谊是人类的普世价值。”

　　

　　△“延寿长相思”瓦当

　　博物馆展陈的吉祥语瓦当中，还有“延寿长相思”。汉代艺术铭文中有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相思、长勿相忘、延寿长相思。这五个字把两个最重要的祝愿都表示完了，词义特别美好和简洁。

　　■悬针篆与鸟虫书

　　瓦当文字主要是篆书。但篆书也有些不一样的，比如博物馆内有一块“千秋万岁”瓦当的字体类似悬针篆，笔画末端都是针尖尖；而另一块京师仓出的“千秋万岁”瓦当则是鸟虫书，千字是一只鹤的形象，很生动。还有一块“永奉无疆”的瓦当，也是鸟虫书。

　　

　　

　　△两块“千秋万岁”瓦当，上为悬针篆，下为鸟虫书

　　

　　△“永奉无疆”瓦当，鸟虫篆

　　“千秋万岁”是在西汉中期特别流行的瓦当，它的特点是瓦心比较小，旁边没有连珠纹，赋予了书写意味。而西汉晚期的长乐未央瓦当，文字就比较图案化了。“虽然就是个瓦片，它集中了我们祖先的聪明才智，由此也可以看出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时代，他们的精神是多么富有。”

　　

　　△“永受嘉福”瓦当，鸟虫篆

　　7、一块瓦当上最多可以有多少字？

　　 以前认为是12个，现在发现有21个

　　博物馆还展陈有非常有名的十二字瓦当，其文字内容是“维天降灵 延元万年 天下康宁”。陈根远介绍，因为秦李斯的小篆非常有名，这十二字瓦保留着书写的小篆意味，过去人们都以为是秦代的瓦当，是李斯的小篆，传说是秦阿房宫出的。后来考古学家刘庆柱先生在汉长安城武库做考古发掘时，在西汉中期的地层中发现了这十二字瓦当，证明了它是西汉的瓦当，并让大家第一次知道了其准确的出土地点。

　　

　　△“维天降灵 延元万年 天下康宁”十二字瓦当

　　中国人认为什么是武？武是由“止”和“戈”两个字组成的，止戈为武。中国人认为，最高的武力是不让武力发生，即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里是武库，但我们的理想是天下康宁，希望这些武器永远也不要用。瓦当上的文字表明，我们希望这个国家延元万年、天下康宁、不要打仗，永远也不要把这武库打开，这个逻辑是一以贯之的。有赖于刘庆柱先生的贡献，我们非常准确地知道十二字瓦当是在汉长安城武库出土的。据说建章宫某个著名的宫殿遗址也出过这种十二字瓦当，但目前没有考古学证明。

　　

　　

　　早年大家认为，十二字瓦当可能是中国瓦当中文字数量最多的。近些年任军宜馆长又收集到了“程氏富贵”瓦当，它跟汉代铜镜装饰接近，边边一圈用文字来装饰。从圆疙瘩开始读，一圈共二十一个字。

　　8、重要宫殿所用瓦当有多特殊？

　　 燕国宫殿一下雨就“龙飞凤翔”，秦宫用瓦当直径最大可超半米

　　博物馆还特别展陈了燕国重要宫殿上的筒瓦和构造特殊的大板瓦。筒瓦上满是精美的浮雕，连着的瓦当也是浮雕的饕餮纹。大板瓦瓦头有凤鸟的造型，水可以从瓦头所留的洞洞流进凤鸟的嘴里。可以想象，装着成排的这种瓦当和板瓦的屋檐，一下雨会是什么情景？不仅看起来龙凤飞翔，凤鸟的嘴里还全会吐水。这是多么雄伟、美妙且富有诗意的景象！

　　

　　

　　

　　秦代宫殿上用的大半圆形的瓦当，和燕国瓦当展陈在一起，任军宜馆长称之为“瓦当王”。陈根远介绍，其直径为三十几到五十几厘米，除了陕西兴平的黄山宫、临潼的秦始皇陵，包括远在辽宁的秦始皇巡幸过的行宫碣石宫，秦人最重要的宫殿上横脊的两头垂下来的部分，用的都是这种大半圆形的瓦当。上面的图案，跟当时的青铜器是一样的。

　　

　　

　　

　　博物馆内还展陈有珍贵的秦汉空心砖，其中一块是秦咸阳城的空心砖，浮雕非常漂亮，凤纹中间有灵芝，距今已两千二三百年了。“在那么久远的过去，在物质那么匮乏的时候，我们的先民也没有忘记对美的追求。所以中国有一句老话叫‘道在瓦甓’，就是说道无所不在，在瓦上都有。我们研究瓦当研究砖，也可以对遥远的古代有一个很真切的印象，对先民的智慧才思有一个很真切的感受。它激励我们要生活艺术化，要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要睦邻友好延元万年天下康宁，要长相思勿相忘，同时也要心态好。”

　　9、这座博物馆是如何建成的？

　　 父子两代接力收藏，已经坚持数十年

　　任军宜介绍，博物馆之所以能有这么多藏品，主要是依赖于他的父亲。

　　

　　“我们老家在长安细柳，细柳号称泥瓦之乡，我父亲一直是搞古建的。因为搞古建，他对砖瓦有特别的爱好。1996年第一批民营博物馆开馆的时候，父亲说这触痛了他。他说，我们陕西是秦砖汉瓦的故里，却没人收藏这个。人家北京人能做到，咱陕西人为啥做不到？从那时候他就开始大量地收。一开始他搞古建，改革开放挣了钱以后全部换成了书画，最后用书画全部换成了瓦当，前前后后坚持了30多年。”

　　“我以前是做书画开画廊的，十二年前我真的不喜欢瓦当。我父亲从开始喜欢这个东西后，聚集所有资金全部投入到这里面。当时我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用那么多钱来搞这个事，甚至做得负债累累。但是等博物馆开馆了，我开始慢慢地进入到这个领域。这十几年，可能也就是这种气氛、这个文化感染了我，让我开始喜欢上它了。”

　　陈根远说，民营博物馆是公有博物馆的有力补充，“就瓦当而言，因为民间收藏家的努力，瓦当收藏在民间已经超过了国有博物馆。因为民间收藏家的不遗余力，这些可能被扔掉的、可能被填沟了的东西都被拿出来，被人们视为珍宝。即使是故宫博物院，其实有很多藏品都是民间收藏家贡献的，所以我认为应该支持民间收藏家依法积极地去收藏。”

　　华商报记者 马虎振/文 赵彬 马虎振/图（部分藏品照片由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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