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浪潮过处泰国贫困学生“何以为学”？

　　设想一下：假如你住在小村庄地下室，室内潮湿、空气不流通，这个偏僻的家中仅有的电视只能看几个频道。你每天要步行到村里唯一的小学去上课，学校条件落后。整个学校所有年级老师加起来超不过十个人，学校里的学生都来自单亲家庭或其他困难家庭，又或者是父母外出务工的留守儿童或孤儿。这时突然接到发布的“因为新冠疫情，所有学校转为线上学习”的通知。你疑惑了，“什么是互联网”“什么叫做线上学习”“我又要怎样上这个线”。你想问爸爸，但是他在外地打工；你想问奶奶，但她上了年纪也不懂；你想问哥哥，可没比你高几个年级的哥哥也一头雾水。这时你该怎么办？这不是来自非洲某国，而是来自东盟发展较好的国家——泰国的二年级学生“考芳（????????）”遇到的问题。

　　图 1 考芳

　　考芳的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在外府打工，她与62岁的奶奶布恩?克莱桑（??? ??????）和上中学三年级的哥哥住在一起。当BBC泰国分台新闻记者赶到时，祖母布恩正发愁怎么让孩子们上网课。对于一个以卖烧炭为生的老人来说，这太难了。祖母的月收入只有600泰铢养老费、300泰铢贫困补贴和四处打工的孙子们寄来的钱。即使以后接入互联网，她也支付不起每月数百泰铢的网费。疫情时代激增的远程学习发人深省，像考芳一样的学生“何以为学”？

　　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教育数字化进程大大加速，线上教学成为推动教学工作的主要方式。截至2022年10月泰国已经历了六轮疫情，泰国为应对新冠疫情提出“在线学习理念，挑战数字时代”理念，网课政策进行动态调整，由全国所有学校停止线下上课，到根据疫情风险等级颜色分区采取“线上+线下”相结合，到2022年5月全面线下复课。网课政策的实施也暴露出泰国教育不平等的惊人现状。为此，泰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帮助贫困学生完成网课学习。

　　一、疫情期间泰国教学政策的调整

　　始于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如泰国湾的浪潮般多次袭来，泰国为“停课不停学”做出多番努力，该国教育部提出“在线学习理念，挑战数字时代（????????????????????? ???????????????????）”[[1]]的口号。

　　（一）泰国疫情及教学政策

　　1.2020年3月—7月：第一轮疫情全国各级学校关闭

　　2020年3月17日，泰国教育部宣布从2020年3月18日起关闭所有各级公立和私立学校，以防止疫情蔓延。[[2]]此阶段至5月中旬处于泰国学生的假期，对学生没有很大影响。5月18日，教育部规定5月18日至6月30日期间从幼儿到高中试行远程学习和在线教学。学校通过皇家卫星远程教育基金会频道在线系统（DLTV，?????????????????????????????????）开展在线学习。5月23日，卫生部和教育部共同制定了开学指南，明确了“入学前筛查-始终戴口罩-勤洗手-保持距离-清洁公共接触空间-减少集体活动”的要求。学校举办“卫生知识”教师培训，6月中旬，学校根据泰国Thai Stop COVID+平台进行自我评估，为7月1日开学做准备。

　　2.2020年12月—2022年5月：根据疫情风险实施分区管理

　　2020年12月下旬至2021年3月第二轮疫情，12月24日泰国新冠肺炎病毒病疫情管理中心(CCSA)通过决议，对新冠疫情危险级别区域实行红橙黄绿四种颜色代码分类管理（见下表）。

　　表 1 第二轮疫情分区①

　　2021年4月泰国第三轮疫情爆发，5月1日起，CCSA将泰国划为6个深红色区（单日确诊病例超过100例的最严格管控区），45个红色区，26个橙色区。②“新学期最初订于5月17日开学，但因担心疫情恶化，教育部在4月底宣布开学日延后至6月1日。此次决定将再推迟2周，新学期将延后至6月14日开学，深红色区学校则用在线授课的方式。”[[3]]

　　2021年6月至12月第四轮疫情，CCSA延长全国紧急状态令，6月1日生效，为期两个月。12月16日起，疫情好转，CCSA取消全境内的深红色区，新设8个蓝色区（旅游试点区）。[[4]]泰国实行“学校沙盒计划”[[5]]，寄宿学校或其他通过评估、实行严格防疫措施（确定学校进出人数标准、教职员工新冠疫苗接种覆盖率达到85%以上等）的学校率先恢复线下教学。2022年1月第五轮疫情，CCSA将橙色区调整为69个。虽然这轮疫情出现大学爆发的疫情，如东方大学（Burapha University）出现集群疫情，但教育场所无关闭计划，仅建议相关工作人员增加居家办公时间14天。

　　2020年12月下旬至2022年5月随着疫情变化，颜色分区进行动态调整。总体上泰国采取“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教学方式，疫情风险低的地区转为线下开学，疫情风险高的地区仍采取线上教学。

　　3、2022年5月至今：泰国学校全面开学线下复课

　　泰国教育部2022年5月17日宣布全国学校全面重新开放，恢复现场授课。这是自2020年新冠大流行以来，泰国首次允许学校全面重新开学。泰国已准备好过渡到“共存”的后疫情时代，尽管7月出现第六轮疫情，但9月21日,泰国副总理兼卫生部长阿努庭在泰国传染病委员会会议上宣布,自10月1日起，将新冠肺炎由“危险性传染病”调整为“需检测性传染病”，取消自2020年3月颁布的《紧急状态令》，并撤销多条防疫措施，全国各级学校全面恢复线下授课常态。

　　（二）网课政策暴露的教育不平等问题

　　教育体系的变革是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与金融体系相比，教育体系应对突发危机的反应较为迟缓。新冠疫情突然爆发，大部分国家尚未具备全面数字化学习的条件。充足的电力供应、稳定的网络环境、流畅的网课设备是上好网课的基础。疫情期间然转为线上学习，使得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网都上不了的学生面临难以求学的困境。

　　1、“零辍学”③项目任重道远

　　根据2017年泰王国宪法第54条规定④，泰国教育改革独立委员会设立公平教育基金会（?????????????????????????????????，???），旨在促进教育公平。该基金会官网公布的数据显示，“贫困导致约50万泰国儿童已脱离教育系统，另有约200万泰国儿童缺乏优质教育机会”[[6]]，这也显示出泰国目前存在的教育差距问题。新冠疫情使得公平教育基金会推进的“零辍学”项目受阻，很多学生连学都上不了，更别说上网课了。

　　2、家庭互联网和电脑配置率有待提高

　　据泰国国家统计局2016—2020年相关数据显示虽然泰国越来越多的家庭配置互联网（图2），但2020年还有14.8 %的家庭未配置互联网。泰国家庭电脑配备率增长速度远低于家庭互联网配备率，2020年配备电脑的家庭只有19.3%。以考芳所在的瓦德班格拉吉特学校（?????????????????????）为例，在130多名学生中，只有一半的学生可以使用电视和互联网进行远程学习。网络是网课的输送通道，电脑是网课的视频终端。“家庭信息化设备短缺落后，不仅手机屏幕小，不方便，在线学习的平台系统也主要设计用于在电脑上运行。”[[7]]疫情导致失业人数激增，很多家庭收入来源中断，难以支付网费和购置电子设备。

　　图 2 2016-2020年泰国家庭配备互联网和电脑情况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泰国国家统计局官方数据统计而成，数据访问链接为：https://view.officeapps.live.com/op/view.aspx?src=http%3A%2F%2Fstatbbi.nso.go.th%2Fstaticreport%2FPage%2Fsector%2FTH%2Freport%2Fsector_16_201031_TH_.xlsx&wdOrigin=BROWSELINK

　　3、缩小城乡数字差距不可忽视

　　泰国国家统计局2016-2020年相关数据显示（图3），泰国电脑和互联网配置城乡差距仍较大。2020年城市人口电脑占有率为32.76%，农村人口的电脑占有率则仅有21.17%；虽然泰国农村人口互联网连接率增长速度高于城市，但城市人口的互联网连接率为83.56%，农村人口的互联网连接率则为73.15%。“对于山上的社区来说，每天都停电……”[[8]]泰国很多山区，电力供应尚未稳定，难以保障网络宽带和电子设备的使用。“会不会很贵……一百泰铢能学多少天？”这是偏远地区学生的父母打有线电话咨询问的最多一个问题，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连互联网是什么、可以用来做什么都不知道。基本应用程序和必要技术的不可访问性使得贫困地区学生接受数字教育困难重重，教育资源加速向更富有的学生群体倾斜。

　　图 3 2016-2020年泰国电脑和互联网配置城乡对比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泰国国家统计局官方数据统计而成，数据访问链接为：https://view.officeapps.live.com/op/view.aspx?src=http%3A%2F%2Fstatbbi.nso.go.th%2Fstaticreport%2FPage%2Fsector%2FTH%2Freport%2Fsector_16_201021_TH_.xlsx&wdOrigin=BROWSELINK

　　二、泰国如何解决贫困生的“何以为学”

　　面对新冠疫情这种全球公共卫生紧急事件，泰国应该采取更为主动的措施，保障来自贫困家庭或地区的学生在疫情期间平等接受教育的机会。

　　（一）提供补贴：增强教育公共服务保障力度

　　泰国应加大教育财政支出，增加教育公共产品供给，以弥补贫困学生面临的教育机会劣势。可以通过和互联网提供商合作，发放或提供租赁电子设备来解决贫困家庭设备短缺的问题。泰国教育公平基金会发布的《因为教育不能停止：新冠肺炎期间外国是如何学习的？》[[9]]，总结了其他国家帮助贫困学生上网课的政策。例如：新加坡2021年底完成为所有中学生提供平板电脑或笔记本电脑的目标，韩国向贫困学生免费提供租赁数字设备和无需互联网连接的学习系统等。

　　同时，泰国还需要增加线下复学后采购卫生物资的支出，如在课桌和餐桌安置透明塑料隔板，采购口罩、消毒液等防疫物资。泰国规定所有教育机构保持公共区域和公共设备清洁，并提供公共酒精凝胶用于消毒。

　　（二）适当放权：允许学校灵活调整教学政策

　　对于泰国目前的贫富差距情况来说，恢复线下教学更有利于保障贫困地区学生接受教育的权利。因此泰国积极呼吁教职员工接种疫苗以及开学前14日尽量不前往疫情风险区，来推动恢复线下教学。泰国也同中国、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文莱一样采取分批开学的方法，毕业年级学生最先返校，低年级的学生依次推后一周返回，这有助于减少拥堵和传染风险。在存在疫情风险的地区，泰国允许该地区的学校能够以社区护理中心的方式管理教学。

　　图4 克伦托伊社区的学生围在老师身旁复习泰语

　　每班学生人数小于10人的小型学校，应该像往常一样开放。泰国不少学校采取一半学生今天去学校上课，明天换另一半去学校上课的方式，来减小疫情传播风险。同时应向亚太经合组织成员国澳大利亚和新加坡一样，允许弱势和贫困学生在学校进行面对面学习。

　　（三）加强合作：与其他国家共同应对

　　泰国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在全球信息社会指数（ISI）的排名中位于东南亚国家第四，但也出现了上述窘迫的情况，东南亚其他经济发展水平更低的国家的情况相似甚至更糟。菲律宾在亚太经合组织编制的反映成员国受新冠肺炎影响情况的《亚太地区对新冠肺炎的教育回应——挑战与解决方案》报告中说，（菲律宾）在提供在线学习材料方面特别困难，尤其是在“最后一英里学校”（Last Mile Schools⑤）。

　　图5 《亚太地区对新冠肺炎的教育回应——挑战与解决方案》（Education Response to COVID-19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 Challenges and Solutions）

　　为保障贫困学生的受教育权，亚太经合组织成员国采取了各种措施：为贫困学生分发或出租学习设备，提供在线和离线教育相结合学习系统和通过投资信息通信技术来缩小数字鸿沟。

　　亚太经合组织一直重视教育的发展，2016年亚太经合组织教育部长会议通过《APEC教育战略》文件，到2030年亚太经合组织将建成以包容和优质为特色的教育共同体。泰国是2022年亚太经合组织会议东道主，泰国总理巴育强调数字化的重要性。为支持亚太经合组织2022年的主题“开放、连接、平衡”，泰国提议将“塑造具有数字化和环保意识的智慧公民”作为亚太经合组织人力资源开发工作组（HRDWG） 2022年的主题。举办APEC峰会给泰国带来从疫情中复苏，实现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发展的机遇，泰国需要把握主办APEC会议带来的机遇推动线上教育实现更高质量的发展。

　　虽然新冠疫情浪潮已基本过去，但浪潮所到之处无疑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泰国不断放大的教育公平差距宛如浪潮之后的沟壑。通过考芳的故事，我们也可以看到泰国教育数字化转型中巨大的城乡差距问题，帮助贫困学生解决“何以为学”的问题仍是“进行时”。

　　 

　　（作者：王晞蓓儿，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泰语专业本科生。本文系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首期“领潮行”写作营阶段性成果。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注：

　　①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 《新一轮疫情爆发 泰国对新冠疫情危险级别区域统一颜色代码》整理，泰国头条新闻网，2020年12月24日，https://www.thaiheadlines.com/86449/，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1月29日。

　　②     资料来源于 吕元媛、王涛：《外国人5月获批赴泰恢复14天隔离》，凤凰网，2021年5月3日，https://super.sina.cn/shequn/post/detail_530174214867062785.html ，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1月29日。

　　③    ??????-zero-dropout-?????????????, 泰国公平教育基金会实施的贫困学生补贴计划。

　　④    国家必须为所有儿童免费提供从学龄前到义务教育12年的教育（??????????????????????????????????????????????????????????? ?????????????????????????????????????????????????????????????????????????）,??????????????????????????????????? ?.?.2560 ????? 54.

　　⑤    即教室少于四间；无电；过去四年没有资金用于维修或新建资金项目；距中心1小时以上的通勤距离；教师少于5名，学生少于100名且其中75%以上是本地学生。

　　 

　　参考文献：

　　[[1]]???????? ?????????????.???????????????????? ????????????????????? ??????????????????? ，2020/03/26，https://www.thaigov.go.th/news/contents/details/27931。

　　[[2]]???????? ?????????????.???????????????????? ????????????????????? ??????????????????? ，2020/03/26，https://www.thaigov.go.th/news/contents/details/27931。

　　[[3]] 黄如旭：《泰国新冠疫情蔓延 各级学校开学日期延至6月14日》，2020年5月19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0168856625516936&wfr=spider&for=pc，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1月29日。

　　[[4]] 李敏：《泰国取消两个高级别疫情管控区 增加旅游开放先行区至26个》，央视新闻，2021年12月16日，https://m.gmw.cn/baijia/2021-12/16/1302723899.html，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1月29日。

　　[[5]]《泰国实行“学校沙盒计划”68所学校将率先恢复线下教学》，中国侨网，2021年9月11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0532932279529823&wfr=spider&for=pc，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1月29日。

　　[[6]]泰国公平教育基金会.https://www.eef.or.th/about/.

　　[[7]]‘????????????’ ??????? '????????' ?????????????? ???????????????????????????????-19 ，2020/05/26，https://www.bangkokbiznews.com/social/880578，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2月9日。

　　[[8]] ?????? ?????? ,“???????????? : ??????????????????????????? ????????????????????????????”，2020/05/23,https://www.bbc.com/thai/thailand-52766138，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2月9日。

　　[[9]]????????? ????????????，??????????????????????? ????????????????????????????????????-19，2021/08/08，https://www.eef.or.th/education-abroad-covid/，最近访问日期2022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