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冬天,拼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1980年下半年,我工作了一年半,十八岁。在一个研究所,最低学历是高中。作为极少数的初中生,处境艰难,可以想像吧。当然,如果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是今天很多人爱说的话,当年没听过。
单位工资高于当时扬州大多数人同龄人,有一点小优越。假如自己觉得好,便是真的好。但是,假如自己觉得不好呢?这样的大环境,我得寻找改变的机会。
1980年深秋,晚饭后在单位院子里散步。当时住单身宿舍。溜达到大门口时,正好遇到几位同事骑车出去。打招呼后得知,他们去扬州市政府听讲座。我跳上他们其中一位的自行车后座,跟过去听了一课。
授课的是当时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张泽民老师。张老师的讲座很有趣,深入浅出。后面连着去听了几课,着迷了。有一次临放学,张老师布置了一篇《达芬奇画蛋》作文。这是当年的高考题,很切合我当时的状况。回来认真思考,作文切题进入。
交出作业,张老师非常欣赏。听讲座的人,大都是成年的干部,鲜有十几岁的女生。何况没有约束的讲座,完成作业的人不多。他将我的作业当作范文在讲座上介绍。课后叫我到他面前。他说:扬师院即将开办汉语言文学中文专业夜大班,让我抓住机会赶紧补习迎考。
第二天,我请假去扬师院,买回一套四本教材开始学习。艰涩的古汉语、文言文,对我犹如天书一般。每次畏难时,便督促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过年放假,宿舍同事回家了,我一个人裹着被子每天用功到深夜。功夫不负有心人。开春后入学考试,我顺利成了扬州师范学院夜大的一名学生。
拿着扬师院的校徽,像正规同学一样昂首挺胸进入大学的门。这是参加工作时绝想不到的可能。通过夜大高考,极大地提升了自信。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愿意,舍得对自己狠,没有干不成的事情。
学习时间为每周三次:周一周三晚上,周日下午半天。从单位到扬师院,漫长的一段路。当时没通公交。我没有自行车,也没有门路买到自行车。开学后,每天下班到食堂买两馒头,急急忙忙往师院赶。包里背了书本和用酱菜瓶装的一杯水。
真的很辛苦。春秋冬三季还行,夏天很难受。我这人特招蚊子,带了汗味坐在阶梯大教室,成了蚊子的美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但每堂课不缺,还从不迟到。我的书包里多了一盘蚊香一盒火柴。
遵守纪律,对自己设了硬规定,绝不允许破坏。三个月后,与一位同事熟悉了,他经常用自行车带我一程。第一学期结束时,我母亲请求在常州武进的舅舅,帮我买了一辆长征牌28英寸大扛男式自行车,彻底解决了上学赶时间问题。
夜大三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转眼到1983年底毕业考试。那个寒冬,必须比三年前应考时更狠。老师说,会有一定比例的人不能毕业。我不能成为其中之一。夜大同学们,比我年长,比我条件好,都是高中毕业,工作了好多年。他们中有的已经有了一亩三分地,就等毕业文凭提干。
我没有这方面压力。却有另一个压力:下一届夜大办不办不知道。即便再办,也没有等同在校生的待遇。如果毕业考不过去,三年白忙活不谈,还有可能再没有机会了。那个寒假,每晚都窝在宿舍看书。年假时,整栋宿舍楼只我一人,像三年前备考一样。
饥饿或寒冷难忍时,煮个鸡蛋。有一个晚上,两个两个地煮,一晚吃掉十个煮鸡蛋。这是有工作的好处,经济自由。
毕业考了。我顺利毕业,在三百多名同学中,排名不错。1984年春天刚刚来临,我已经正儿八经大专毕业。边工作边学习,我成功了。相对我的中学同学,82或83年才参加高考。我在拥有了五年工龄的同时,拥有了正规大专生学历。
毕业两年,文凭没有改变什么。三年学习,却养成了有时间便看书学习的好习惯。那时候图书馆没有关系搞不到借书证。我托熟人找朋友,找来各种各样的书。不因为考试,看书更多因为兴趣。我几乎看遍了文革前十七年所有文学作品。用工资买回很多种文学期刊,让自己无意间成了一位“文学青年”。
毕业一年半后,夜大搞了一次同学聚会。我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场面活动。懵懵懂懂地被同学推到台上,抖抖索索地唱了人生中第一首“卡拉OK”《酒干倘卖无》,并赢得热烈掌声。聚会使我得知国务院对“五大”毕业生专门发了文件,要求相关单位参照大学同等学历毕业生使用。
几个月后的1986年,赶上最后一批工转干。我从工人转为干部二十三级。工作岗位从工厂工人调转到单位科技档案室。在这个岗位三十多年,初职、中职、高职,都需要面对没基础的英语考试。每当遇到难题想退缩,便用八一年冬天应考的经历来鞭笞自己。
如今,退休在家,码字消闲。高职的退休工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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