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的故事 ｜ 笔之漫语
中国的笔，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经过工业化的洗礼，近一个世纪里取得了快速的发展。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作为书写工具的笔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巨变。
时光追溯到20年前。在1991年评选出的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奖者名单上，路遥和他的《平凡的世界》赫然在目。
写出一部真正的文学巨著是路遥毕生的目标，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仅耗费6年的时日，甚至可以说消耗了自己的生命。
据说他在文稿上写下最后一笔之后，挥手便将那支圆珠笔奋力扔出窗外。那支笔对路遥来说意味着什么，恐怕谁也说不清，甚至包括他自己。次年，这位注定与笔结伴的作家离开了人世，终年42岁。
笔，本是人们用来书写的工具，但它同时又是一个载体，承载了人们几多苦楚、满足与希冀。路遥如此，他人亦然。而时下，承载更多的恐怕是回忆。
笔之情愫
蹒跚学步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接触笔了。没错，就是“抓周”。
大人们为“抓周”准备了这样或那样的东西，这些东西的样式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所不同，但“笔”是无论如何不能缺少的。随着孩子的小手在笔的周围晃动，为父母的、尤其是“老尖儿”的心也随之七上八下。若是抓到了笔或书，自然是举家欢喜。
笔在孩童的抓周物件中必不可少。
到了孩提时，古时人们便要经历“开笔”。唐黎标在《老来能不忆私塾》一文中是这样讲述的：“先生把学童带去的红字纸铺在桌上，教学童握笔。一支新笔，蘸上浓墨，先生的手掌握在学童的手背上，扶着学童的手在红字上填写笔划，这就是开笔。”而日后，孩童们也少不得因为毛笔弄脏纸张而恐遭先生的戒尺“伺候”。
时值当下，自是另一番情景。首先是说法改了，用到毛笔时称“上大字课”，但那至多也只是某种体验。要说早些时候学童们还只是为削铅笔所“困”，现在却是被各色自动铅笔弄得眼花缭乱，买了一支又一支。
上了中学后，人们手中的笔丰富了起来。钢笔、圆珠笔、签字笔，一应俱全。
先说钢笔，这几十年不断进化，父辈与子辈所用的钢笔，工艺已然有所不同。现如今，有磁吸笔帽、抽拉式吸入、独立笔囊……更别说所用的材质和夺人眼球的设计了，名堂多得很。
然而，就方便而言，人们更愿意也更习惯用签字笔。签字笔也有很多讲究，例如油性的和水性的、子弹头型和针管型，等等，品牌也是五花八门。
铅笔依然会用到，特别是2B铅笔。但凡参加过高考的人大概都记得，高考前班主任老师是怎样的一再强调。
待到步入社会，情况又有所不同。“青年里面，当然也不免有洋服上挂一支万年笔，做做装饰的人，但这究竟是少数，使用者的多，原因还是在便当”，这是鲁迅先生在《论毛笔之类》一文中描绘的情景。
的确，有那么几个时代，人们很爱在上衣口袋别上一支钢笔。情侣之间、朋友往来，以笔相送的也大有人在。说到底，那时候笔的社交属性还很强。如果这支笔既精美又好用，自然令人爱不释手、乐于示人。
上世纪50年代，人们佩戴钢笔合影。图/7788收藏网
中国的笔，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经过工业化的洗礼，近一个世纪里取得了快速的发展。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作为书写工具的笔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巨变。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同样身为笔之先驱的芦苇笔，也在经历了不断的进化后，以其强大的工业属性，繁荣了笔的家族、进而引领了笔的发展方向。
而今，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用笔的机会大大减少。社会上见到用笔最多的场景，恐怕是会议上做记录，再就是签名的时候。除此之外，哪怕作家、记者这类靠笔杆子吃饭的人，也大都以键盘等各种电子科技产品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笔。
这当然愁坏了那些笔的生产制造厂家。其实，笔的生产制造一直在不断演进，演进的结果自然是优胜劣汰，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相传秦始皇的大将蒙恬“用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外衣)”发明了毛笔。自那时起，毛笔表面看上去变化不大，但用料、工艺还是有很大改进，否则也没有“宣笔、湖笔、水笔、诸葛笔”这四大名笔之称了。
国外的笔，最初用的是芦苇笔，为了用起来更便捷和美观，也才有了不断向钢笔的过渡。
至于竞争，当然是来自方方面面的。若想在竞争中生存乃至取胜，除了更为精进或独辟蹊径，恐怕别无他法。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
相信许多人对派克笔都不陌生。上个世纪中叶，已成为钢笔市场王者的派克公司就曾遇到过来自匈牙利的贝罗兄弟的挑战。针对兄弟俩生产的圆珠笔进行研究后得出的结论是“从实用、价格等方面看，我们绝无取胜的可能”。
面对销售额急剧下滑的局面，派克公司领导给下级下达的指令是：一是不跟圆珠笔比销售量，同时大幅削减了派克笔的产量；二是不比价格，同时大幅提高派克笔的销售价格。
不言而喻，派克公司选择了走高端路线。1960年，派克公司获准成为英国皇室书写用具的独家供应商，派克钢笔成了伊丽莎白二世的御用笔。仅此一笔，便已续写了派克笔神话多少年。
1934年，拍摄的上海英雄金笔厂生产场景。图 /上海普陀政务号
说到派克笔，就不能不提及我们国家的著名钢笔品牌“英雄”。不少读者朋友或许已经发现，“英雄”笔的广告今年突然多了起来。广告词上说得明白：百年纪念。
那还是在1931年，英雄金笔厂的前身华孚金笔厂在上海诞生，但那时生产的是华孚、新民牌金笔，“英雄”这个品牌的诞生还是在1955年其与另一家大同的英雄金笔厂合并之后。自此，“英雄”钢笔在几十年里，一直是民族工业的骄傲和象征，也是中国最早上市的品牌之一。
人们以拥有“英雄”钢笔为荣，仿佛不在上衣口袋中插上一支“英雄”钢笔，不足以显示出身份与气度。以至于“英雄”钢笔后来还成为了国家形象的代表，国家领导人凡是签署文件，手边准备的必然是“英雄”钢笔。这些，足见其牌子之响亮。
而这一切的源头，恐怕要归结于上个世纪50年代，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英雄”赶超“派克”的热潮创造了奇迹。
2017年“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使用的英雄牌签字金笔。图/澎湃在线
据资料表明，“1959年新研制成功的‘英雄100’型金笔在12项指标中有11项赶上甚至超过了‘派克’。1980年代后期，美国派克公司派人到中国访问，曾经到英雄厂参观，派克公司的人认为，英雄厂有许多的设备已经超过了美国派克，例如当时的不锈钢笔套的抛光技术。”
如今，“英雄”钢笔头上的光环已经褪去，除了自身发展理念、市场定位、决策失误等内在原因外，时代变化这一大的背景也不能不看到。
令人唏嘘的是，现在连笔本身的光环似乎也已褪去，那些动辄成百上千甚至万元一支的笔也只能博博人们的眼球。如果说人们对笔还存有那么一丝执念，恐怕也越来越需要靠人们的那份情结维系着。
笔之过往
笔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怎么估量也不会过分。那么，笔究竟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仅凭考据，怕是很难有准确的答案，毕竟人类文明史走过了数千年。
对于考据学，梁启超在“概论”中有几句扼要的话：其治学之根本方法，在“实事求是”“无证不信”。
既然是“证”，那么在历史上记载最多的蒙恬制笔的故事，在时间上就离源头存在着距离，因为根据出土的文物和有关的历史记载，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一些花纹用肉眼就能看出用毛笔画花纹的笔锋，这说明那个时代就出现了毛笔。而实物方面，目前发现最早的毛笔则是战国时代的毛笔，出土于战国楚墓。
清末在路边用毛笔为人代写春联的一位老者，拍摄于山西运城。图/旧影阁
中国以外的地方，据说公元前1200年埃及人从浆果、植物和矿物中提取天然染料和色彩制成墨水，而用于书写的工具是细芦苇，也是西方长期使用的鹅毛笔的前身。但据考证，这种作为书写工具的芦苇笔历史非常久远，远至美索不达米亚时代，那个时代的楔形文字便是用芦苇笔在粘土上写成的。
现在的笔，种类也繁多。虽然都是从毛笔和芦苇笔这两条主干繁衍而来，但要说清究竟有哪些，恐怕也得不到准确答案。
有人尝试列举了一番，如毛笔、钢笔、圆珠笔、铅笔、中性笔、原子笔、水性笔、投影笔、牛奶笔、美工笔、铁笔、蜡笔、自动铅笔、半自动铅笔、水彩笔、粉笔、水笔、电笔、工业用炭笔、电刻笔、电脑手写笔、扫描笔、录音笔、勾边笔、记号笔、眉笔、唇线笔、油画笔、眼线笔、排笔、胰岛素笔、卡通笔、鹅毛笔、签字笔、马克笔等等，实在是数不胜数。
即便如此，人们探索笔之过往的努力从未懈怠过。下面这“三阶段”的认识，不无启迪。
第一类别：以杆代笔
虽然树枝、木棒、骨头简单，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笔，但能够用它画出符号，人类最古老的文字也由其画出。此后，出现了两个发展方向。
为了适应甲骨和石板等载体，随之出现了刀笔。起先用的是尖利的石头，之后随着青铜器的出现，慢慢地出现了金属刀笔。这种刀笔沿用至今，所谓的篆刻笔便是最好的写照。
铅笔是我们现在普及度最高的用笔之一。
另一方面，古时候的人们发现用木炭棒可以涂写文字，后来又发现了石墨这种东西，制成棒状也可以拿来书写，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的铅笔，只不过后人在其外面加上一层木质外衣，以免弄脏手指。
据说铅笔在中国汉代就出现过，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推广。如此说来，铁笔、蜡笔、勾边笔、粉笔、眼线笔、工业用炭笔乃至美术生所用的炭条等，都是沿着这个路径派生出来的。
第二类别：蘸水书写
书写工具的变迁，与文字载体的变化有着直接的关系。随着竹简、布料特别是纸张的出现，原始的以杆带笔的方式逐渐被蘸水书写的方式所取代。这种书写方式所用的笔，首推我们祖先创造的毛笔。
毛笔通常以竹节做杆、动物的毫毛为笔头，吸水力强、运笔自如。有观点认为，毛笔的起源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根据在1980年陕西临潼姜寨村发掘出的那座距今5000多年的墓葬，据说从出土的文物彩陶纹饰花纹，可辨认出毛笔描绘的痕迹。
不可争辩的事实是，早在东汉时期，蔡邕就著有《笔赋》，这是中国制笔史上的第一部专著，对毛笔的选料、制作、功能等作了评述。由此，足见毛笔的历史之悠久。
一支好的毛笔应具有“尖、齐、圆、健”的特点。
另一方面，蘸水书写方式还有一个发展分支，那便是羽毛笔，亦作鹅毛笔。羽杆是中空的，刚好可以蘸取墨水, 加之质地较硬、适合于手握，用来作为书写工具也是一种上佳的选择。
不过，羽毛笔也存在着缺陷，最大的缺陷在于水量不易控制、字迹粗细不好掌握，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钢笔。当然，之前先有蘸水金属笔尖的过渡。照此说来，油画笔、水彩笔、排笔、眉笔等均属此类。
第三类别：便携取向
众所周知，20世纪主要的书写工具是钢笔，也称自来水笔，是在羽毛笔的基础上发明创造出来的。
钢笔的原理毋庸赘言，它确实体现出书写流畅、持久耐用等特点，有效克服了羽毛笔的诸多缺陷，更为重要的是它便携性突出，深受人们的喜爱。
随之，书写时间更长、更轻巧、更方便、更经济的圆珠笔发明出来，并与钢笔抢占起市场份额来。此后源源不断问世的中性笔、原子笔、水性笔、签字笔、马克笔等等，虽然设计有别，但也基本同理。
有趣的是便携式毛笔，它有许多称谓，如“自来水毛笔”“吸水式毛笔”“钢笔式毛笔”等等，究竟应该将其归到何类，还真不好说。
由国产不锈钢新型材料制造的圆珠笔笔头。图/新华社记者 曹阳 摄
值得一提的是，专利制度是在欧美国家创立的。围绕着钢笔、圆珠笔的发明，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曾几何时，新华社的一篇有关圆珠笔珠的文章也曾引起过广泛关注。
有关专家表示，“实际上，万宝龙、派克等国际知名制笔企业在中国都有代工厂，这证明就工艺水平来说，目前国内一些知名企业的产品不比国外的差。但由于核心技术缺失，我们从生产加工到国际标准制定都缺乏主动权。”
无怪乎人们会抱有这样的疑问：作为世界制造业大国，为何我们却无法实现一个小小零件的完全自主研发和生产？
笔之未来
今年的金秋时节，尽管疫情的威胁依然存在，第八届中国笔业博览会仍在“中国制笔之乡”杭州桐庐分水镇如期举行。同期还举办了“2021中国制笔行业品牌出海论坛”和“自来水笔、记号笔、墨水专业委员会2021年度联合会员代表大会”。据说展会首日共达成合作意向8000余项，较往年提升近一倍。
近年来，制笔行业着实不易。受国内外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影响，2020年行业企业普遍遭受了较大的经济损失。
据统计，除部分龙头企业影响较小，多数中小企业第一季度销售额同比去年下降幅度较大，后续订单严重不足。2020年1月至10月，我国规模以上制笔行业营业收入为118.04亿元，同比下降10.03%；利润总额方面，同期规模以上制笔企业利润总额为5.26亿元，同比下降12.47%。
无怪乎，本届笔博会同期举办的专委会把会议的主题定为“凝心聚力迎难上·矢志发展砥砺行”。会议聚焦品牌、创新、绿色、人才等内容，也足见其用心之良苦。
新世纪以来，随着科技发展对信息存储和传播的影响重大，笔的形态与功能也发生了新的改变。在中国制笔协会于2008年发布的行业标准《QB/T 2992笔类产品术语》（图中蓝色部分）的基础上，新的品类（橙色部分）是否也可以加入笔的分类？欢迎你来加入我们，共同探讨。
那么，未来之笔究竟是怎样的呢？
“未来的笔功能齐全。它使用起来方便而且还可以来回换样子：假如你写错字的话，你就说声‘写错了’，字迹就马上变没了；假如写作业时遇到难题的话，你就轻轻按下笔上的按钮，走进知识宝典；你要是写作业时不认真的话，这根笔会发出一种美妙的声音；要是你遇到了坏人的话，这根笔就会通知你的家人或警察局；如果天气突然下起雨来的话，这根笔的上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只要你轻轻按一下，这根笔马上就会变成一把大雨伞。”
这是一位名叫曾宪儒的四年级小朋友笔下的未来之笔。受其启发，笔者也随着畅想了一番：未来那个叫笔的东西，也许连笔的样子都没有了，但那个东西也许比笔还“笔”。果能如此，笔之未来倒也可期。
（ 编校：苑宝平， 审读：郭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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