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林丨寻找祝英台

  原标题:俞国林丨寻找祝英台

  寻找祝英台

  文丨俞国林

  年少时伏处乡野,对村子以外之事,所知甚少。在村子里第一台电视机进入之前,村民最大的娱乐可能就是越剧班子下乡演出了。很多戏文,是女人们作为茶馀饭后的谈资的,比如宝玉黛玉、五女拜寿、孟丽君、何文秀、王老虎抢亲等等,当然,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后来在北师大中文系读书,“民间文学概论”列入基础课程,所谓四大民间传说,即 《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也。可惜当时只是学了些表象,也没作任何思考。直到中华书局工作,负责顾颉刚先生著作的编辑出版, 读了《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以及关于孟姜女故事演变的考 证,感觉有非常的趣味。自那时候起,逐渐关注起“梁祝”来,因了这个故事有着浙江的因素, 以及残存的年少时的模糊记忆。

  然据《梁祝戏剧辑存》、《梁祝故事说唱集》、 《梁祝文化大观》、《“梁祝”的起源和流变》、《历代梁祝史 料辑存》 等相关图书,可以了解,除地志记载与文人题咏外,就剩传奇戏曲为要了。地志或有脱讹与附会,文人或多增饰与凑句,传奇戏曲则是民众喜闻乐见之需求尔。

  经过千馀年的口耳相传与文本演绎,复经戏曲、影视、音乐的广为传播,今日之中国,民间似已无有不知有梁祝者。梁山伯,或曰会稽人,官鄞县令;祝英台,或曰上虞人,或曰宜兴人,两地各说各理。予长而好游,也曾过甬上,访阳羡,凭吊遗迹,感怀故事。博稽史料记载,探索遗迹风貌,徵问老者印象,拟通过文献著录与实地考察之比勘,寻找祝英台之本来与本事,以及梁祝故事在历史叙述与民间传说之间 的细节交织,一探究竟。

  一、 地志的层累与南北之重叠

  百年前,顾颉刚、钱南扬、钟敬文、冯沅君诸先生始着手祝英台资料 (包括传奇、戏曲) 的搜集,进而探讨梁祝故事之源起、增饰、附会与流传。早期的典籍资料其实非常有限。无论是《搜神记》的“化蝶”,还是《华山畿》的“合葬”,都只为这个故事增添一种古老(东晋时期)的可能尔。然梁祝之起源地,或曰四明(宁波鄞县) ,或曰毗陵 (常州宜兴),百年来聚讼不已。兹就地志之载 记,梳理两者之关系。

  

  图 01 宁波梁圣君山伯之墓

  1.四明系

  直到今天,我们发现将“祝英台”作(传)为一女子出现的,是宋代知明州事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卷二及其所转引唐代的文献:

  义妇冢:即梁山伯、祝英台同葬之地也。在县西十里接待院之后,有庙存焉。旧记谓二人少尝同学,比及三年,而山伯初不知英台之为女也。其朴质如此。按《十道四蕃志》云:义妇祝英台,与梁山伯同冢。即其事也。

  《十道四蕃志》又称《十道志》,唐代武周 (684—705) 前 后梁载言撰,惜已散佚。清代王谟、王仁俊有辑本,未见此条。朝鲜半岛高丽时代《十钞诗》(据考成书在1300年前后),释子山注唐罗邺《蛱蝶》诗,引《梁山伯祝英 台传》 长诗故事后,复曰:“《十道志》:明州有梁山泊冢。注:义妇竺英台同冢。”南宋金华人王象之 (1163— 1230) 《舆地纪胜》 卷十一“古迹”:“义妇冢:在鄞县西 十里接待院之后,即梁山伯、祝英台之冢也。”

  据此可知: ①义妇冢在宁波鄞县西十里;②义妇 冢即梁山伯、祝英台同葬墓;③祝英台是“义妇”;④《十道四蕃志》只著录同冢一事;⑤梁祝“少尝同学,比及三年,而山伯初不知英台之为女”之说,出自“旧记”。

  乾道(1165—1173)是南宋第二个皇帝宋孝宗的年号,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完成于乾道五年 (1169)。其所谓 的“旧记”,是否为北宋徽宗大观(1107— 1110) 年间知明州事李茂诚所撰写的《义忠王庙记》,不得确定,虽《义忠王庙记》谓梁祝同学三年,梁不知祝为女子云,然此《庙记》似多小说文笔, 且乾道、宝庆、延祐、开庆四志俱不载。按, 明杨寔 (1414—1479) 《成化宁波郡志》卷六“梁山伯庙”条:“今有司立庙,宋大观中知明州事李茂诚撰《记》。”然成化志未录《庙记》,嘉靖、康熙二志亦失载。清鄞县人闻道性《康熙鄞县志》卷八“职官”:“梁处仁,字山伯。……李茂诚撰 《义忠王庙记》,历志俱缺。”文载卷九“义忠王庙”条下。从《成化宁波郡志》 “今有司立庙”五字,再导入“李茂诚撰《记》”之意,疑《庙记》出当时伪托。

  

  图 02 张津《乾道四明图经》,清咸丰四年徐氏烟屿楼校刻本

  换言之, 如果说高丽时代释子山注罗邺《蛱蝶》 诗所引《十道四蕃志》来源是可靠的,则祝英台在唐朝初年,是作为“义妇”的形象被著录于地志的;以后出之梁祝化蝶故事注罗邺《蛱蝶》诗内容,显为附会之甚者也。宋孝宗乾道五年 (1169) 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引“旧记”,谓是“朴质如此”;宋理宗宝庆三年 (1227) 罗濬《宝庆四明志》,依循乾道志,谓“旧志称曰义妇冢,然祝英 台女而非妇也”。自唐初至此,五百年间,义妇祝英台隶属鄞县;罗濬仅是辨“妇”与“女”之别耳。后元仁宗延祐七年(1320) 袁桷《延祐四明志》所记梁祝故事,也只是依乾道、宝庆二志,然谓“旧志曰义妇冢,然此事恍忽,以旧志有,姑存”,则事属恍惚,姑存而已。《寰宇通志》 (明景泰七年〔1456〕刻本)、《大明一统志》 (明天顺五年〔1461〕刻本) 所述基本一致。张时彻 (1500— 1577) 《嘉靖宁波府志》 卷十七“冢墓”:“梁山伯祝英台墓:……旧志称‘义妇冢’,然英台尚未成妇,故改今名。”可知在明嘉靖三十九年 (1560) 之前,一直称 “义妇冢”,然因祝英台是在出嫁途中殉情,时“尚未成妇”,故将“义妇冢”改作了“梁山伯祝英台墓”。

  杨寔《成化宁波郡志》卷六 “祀典考”:

  山伯,东晋时人,家会稽。少游学,道逢祝氏子,同往肄业。三年,祝先返。后二年,山伯方归,访之上虞, 始知祝乃女子,名英台也。山伯怅然归,告父母求姻,时祝已许马氏,弗遂。山伯后为鄞令,婴疾弗起,遗命葬于鄮城西清道原。又明年,祝适马氏,舟经墓所,风涛弗能前。英台临冢哀恸,地裂而埋璧焉。马氏言之官,事闻于朝,丞相谢安奏封“义妇冢”。

  

  图 03 杨寔 《成化宁波郡志》,明成化四年刻本

  至此时,梁祝故事基本成型。同时及其后黄润玉(1389—1477) 《宁波府简要志》、张时彻《嘉靖宁波府志》、马明瑞《万历新修上虞县志》因袭之。他若陆容(1436— 1497) 《菽园杂记》、田艺衡 (1524—1574后) 《留青日札》、陈耀文(1524— 1605)《天中记》、朱孟震(隆庆二年〔1568〕进士) 《浣水续谈》等皆有梁祝记载。至若明末清初徐树丕(1596—1683) 《识小录》与清中期翟灏 (1712—1788) 《通俗 编》记梁祝事,内容基本一致。徐氏谓事载梁元帝《金楼子》,翟氏谓事具唐张读《宣室志》,今二书内实未见梁祝文字,其一时误记欤?抑乱人耳目欤?

  2.毗陵系

  就在《乾道四明图经》后一百年、《宝庆四明志》 后四十年,鄞县人史能之于宋度宗咸淳二年(1266) 升为知常州事,四年(1268) 续成前任宋慈未竟之《咸淳毗陵志》。卷二十七著录曰 (标点据通行者):

  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藓庵。昔有诗云:“胡蝶满园飞不见,碧藓空有读书坛。”俗传英台本女子,幼与梁山伯共学,后化为蝶。其说类诞。然考《寺记》,谓齐武帝赎英台旧产建,意必有人,第恐非女子耳。今此地善酿,陈克有“祝陵沽酒清若空”之句。

  

  图 04 宜兴善权山英台阁

  按,因是“俗传”,故“其说类诞”。然此时梁祝除了同学之外,另有化蝶故事矣,盖从昔人诗“胡蝶满园” 而生。然则史氏以《寺记》有“齐武帝赎英台旧产建”, 且唐咸通八年(867)李蠙《题善权寺石壁》曰:“常州离墨山善权寺,始自齐武帝赎祝英台产之所建。”周必大(1126—1204) 于乾道三年(1167) 游善权寺:“敕额曰广教。……按,旧碑:寺本齐武帝赎祝英台庄所置。”推测此地“必有人”,只是恐怕祝英台并非女子之名耳。臆 史氏当知故乡有“义妇”名祝英台者,或作此推测欤?

  

  图 05 史能之《咸淳重修毗陵志》,清嘉庆二十五年赵怀玉刻本

  明谢应芳《洪武常州府志》、朱昱《成化重修毗陵 志》、陈沂《嘉靖南畿志》、唐鹤徵《万历重修常州府志》、王升《万历重修宜兴县志》等, 文字皆无出《咸淳毗陵志》之右者。他若沈敕(嘉靖十五年〔1536〕选贡)《荆溪外纪》、王圻(1530—1615) 《三才图会》、曹学佺 (1574—1646) 《大明一统名胜志》、陈仁锡 (1581—1636) 《潜确居类书》诸书,亦基本相同。

  嘉靖间(1522— 1566)宜兴县令谷兰宗有《祝英台近》词并序,序曰:“阳羡善权禅寺,相传为祝英台宅基;而碧鲜岩者,乃与梁山伯读书之处也。予省郊两舍于此,见其岩势巍耸,壁立数丈,真是文娥仙境。但竹石陆离,花芝凄冷,有可伤耳。”一曰“祝英台宅基”, 一曰“与梁山伯读书之处”,是两相混言也。

  综上四明、毗陵两处方志而言,鄞县系为今所见文献最早之记载,其自“义妇冢”发端,经同学、访友、求婚、梁卒、祝嫁、临冢、地裂、投坟等,逐渐丰富;宜兴系因“读书处”而有“女子”祝英台,遂引入鄞县梁山伯,并以化蝶终场。复经元以后戏曲之播演 传唱,梁祝自同学以致化蝶,演绎一场千古悲剧。

  宋释北山绍隆(1078—1136) 作《梁山伯墓》、元释明极楚俊 (1262—1336) 作《祝英台墓》诗,明极诗有“罗裙劈碎成飞蝶,依旧男儿不丈夫”句;明末清初鄞县人陆宝 (1581—1661)《英台墓》有“分明石隙留裙片,化作双飞蝶绕枝”句,则复将化蝶故事,移入鄞县矣,实现了两地传说的汇融。殆至清中后期宜兴人邵金彪 (道光三十年〔1850〕岁贡) 作《祝英台小传》,引入鄞县系故事,铺演梁祝传说,收入吴景墙《光绪荆溪县新志》,作为宜兴系的宣言书,昭告天下,后被广为引述,影响甚巨。

  二、 句读的错断与诗文之助澜

  当史能之修《毗陵志》时,四明已有两志。史能之本鄞县人,且史氏为四明望族。乾道、宝庆两志,或有流传至毗陵者,因“祝英台”三字,遂附会出梁祝故事,亦未可知也。

  然就文本言,《咸淳毗陵志》卷二十七“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藓庵昔有诗云 胡蝶满园飞不见碧藓空有读书坛”四十一字之句读,实为枢纽,古人今人大皆断作:

  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藓庵。昔有诗云:“胡蝶满园飞不见, 碧藓空有读书坛。”

  据此, 则:①祝陵在善权山,②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③巨石上所刻文字为“祝英台读书处”,④祝英台读书 处又号碧藓庵,⑤昔人诗句云云。盖若不作此读,则后文“俗传英台本女子”便无着落。北宋僧仲殊《云霁游善权寺》:“相国亲题离墨石,女郎谁筑读书台。” 永嘉人薛季宣 (1134—1173) 《游竹陵善权洞》有“万古英台面”句,自注曰:“寺,故祝英台宅。”是皆以“英台”作女郎矣。故谓此句读自宋人始,即将“祝英台读书处”等同于“碧藓庵”。

  

  图 06 杨守阯《碧藓坛》(沈敕《荆溪外纪》,明嘉靖二十四年刻本)

  明代如鄞县人杨守阯(1436— 1512) 有《碧鲜坛》诗,自注:“即碧鲜庵,相传祝英台读书处。”且于“苟 焉殉同学”句自注:“旧传英台与梁山伯共学, 后化为蝶。”王世贞 (1526—1590) 《游善权洞记》曰:“至三生堂,观祝英台读书处。”王稺登 (1535— 1612) 《祝陵逢史户部俄而别去》有“临歧一吊祝英台”句。邹迪光 (1550—1626)《入善卷寺》第二首自注曰:“寺是祝英台读书处。”李流芳(1575— 1629)《潘克家蒋韶宾邀游善卷寺酒后偶成》:“君不见祝娘遗迹今荒台,当年读书安在哉。”自注:“寺相传为祝英台读书处,今有台尚存。” 清代如宜兴人陈维崧 (1625— 1682) 《碧藓庵》诗序,曰:“碧藓庵,相传为祝英台读书处。”洪亮吉 (1746— 1809) 有“善权寺访祝英台读书处及三生堂故址”诗题。或谓善权寺是祝英台读书处,或谓碧藓庵是祝英台读书处。此种认识,皆因梁祝传说而反向作用于对文本之解读与再次之书写者也。

  然则岩前巨石上所刻者,为“祝英台读书处”六 字欤?抑 “碧藓庵”三字欤?

  

  图 07 释方策辑《善权寺古今文录》,清嘉庆九年钞本

  宋末元初苏州人顾逢有《题善权寺》,有的版本于 “旧刻字犹存”句末注“即碧鲜庵”,则所刻者为 “碧鲜庵”三字。明代苏州人都穆 (1458—1525) 于弘治十六年 (1503) 四月作《善权记》,有“右偏石壁,刻‘碧鲜庵’三大字,即祝英台读书处”。慎蒙 (1510—1581) 于隆庆六年(1572) 十月游善权洞,记曰:“堂右偏石室, 刻‘碧鲜庵’三大字,李曾伯所书,乃祝英台读书处,与梁山伯同事笔砚者。”曹学佺 (1573—1646) 、陈仁锡(1581—1636) 等钞掇史料,所著书内具谓“南齐建元二年,建碧藓庵于其故宅,刻‘祝英台读书处’六大字” 云。清代海宁人吴骞(1733—1813) 于嘉庆元年(1796) 四月与胥绳武、陈经游善权洞,观摩崖石刻,曰:“碧藓庵:右三字在小水洞东。正书,大径三尺。”并将三捶拓,寄与金石学家翁方纲 (1733—1818)。此与《咸淳毗 陵志》著录者同。宁楷《嘉庆增修宜兴县旧志》卷九曰:“史《志》云: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藓庵。……今石刻六字已亡,惟‘碧鲜庵’长碑三大字,字形瑰玮。”所谓“石刻六字”即 “祝 英台读书处” ,今者“已亡”矣,惟“碧鲜庵”三字石刻犹在。如是则有两石刻矣,此盖调和之论也。

  于此可知,《咸淳毗陵志》四十一字之句读,或可断作:

  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藓庵,昔有诗云:“胡蝶满园飞不见,碧藓空有读书坛。”

  如此,则: ①祝陵在善权山,②善权山岩前有巨石,③巨石上刻有 “祝英台”三字,④读书处号碧藓庵,⑤昔人诗句为咏碧藓庵暨读书处者也。然此与巨石上所刻“大径三尺”之“碧鲜庵”三字又相违矣,复当作何解释耶?

  三、 重要的人事与文本之脱讹

  噫!人们心里,都因坐了“祝英台”这一女子,故与“读书处”三字连读为“祝英台读书处”,遂致“号碧藓庵”四字孤独地游离在句读之外。然巨石上所刻 之字,自《咸淳毗陵志》有著录以来,实可断定为“碧藓庵”三字;则所谓之四十一字,疑有脱漏或讹误。

  《咸淳毗陵志》所载涉祝英台、祝陵者,录如下:

  广教禅院:在善卷山,齐建元二年以祝英台故宅建。唐会昌中废,地为海陵钟离简之所得。至大和中,李司空蠙于此借榻肄业,后第进士;咸通间赎以私财重建,刻奏疏于石。崇宁中,傅待制楫家以恩请为坟刹。宣和改为崇道观,建炎元年诏复为院。(卷二十五“寺院”)

  傅待制楫墓:在祝陵。(卷二十六“陵墓”)

  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鲜庵,昔有诗云:“胡蝶满园飞不见,碧鲜空有读书坛。”俗传英台本女子,幼与梁山伯共学,后化为蝶。其说类诞。然考《寺记》,谓齐武帝赎英台旧产建,意必有人,第恐非女子耳。今此地善酿,陈克有“祝陵沽酒清若空”之句。(卷二十七“古迹”)

  李司空山房:详见寺院。(卷二十七“古迹”)

  碧藓庵:字在善权寺方丈石上。(卷二十九“碑碣”)

  此五条文字,除“傅待制楫墓”、“李司空山房”、“碧藓庵”三条较为简短外,“广教禅院”、“祝陵”二条,文字虽也不多,然所叙时间,前后似有矛盾,著录文字,上下或有错乱,其背后实关乎唐代重要之人物与文化之运动。

  1.时间与事件

  广教禅院原名善卷寺,齐高帝或齐武帝时建造,避南齐东昏侯萧宝卷讳,“善卷”改“善权”。经过三百五六十年发展,渐至繁庶,且成东南一方名刹。唐会昌二年(842)下敕限制僧众,续而在全国毁佛寺,勒僧尼还俗,史称“会昌法难”。志言善权寺“会昌中废”,即指此事。随后,寺产为海陵(今泰州市下辖)钟离简之买得,成为个人私有。

  会昌(841—846)是唐武宗年号,会昌六年三月武宗崩,宣宗继位,五月即下敕恢复佛寺,各地被废弃的 寺院,纷纷得到复建。至唐懿宗咸通八年(867) 五月,昭义军节度使、中散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李蠙上奏朝廷,请求收赎善权寺,六月五日得敕同意。李蠙复于六月十五日,再次上奏,详列收赎理由,愿“自出俸钱,依元买价收赎,访名僧住持教化,同力却造成善权寺。其连寺田产,收赎之后,并却舍入寺家,永充供养”,以及寺院重建之具体措施。六月三十日,中书门下将敕牒发与浙西观察使,“宜依所奏”,由地方政府准此操办。

  

  图 08 李蠙《请赎废善权寺重建奏状》,清嘉庆九年钞本

  那么,远在昭义节度使任上的李蠙,为什么对于恢复善权寺如此积极?且收赎的费用,又全部由个人的私俸承担呢?李蠙在第二次的奏疏里写到:

  臣大和中,在此习业。……今以古迹灵境,恐游玩喧哗,居人亵渎,肸蠁无依,神祇失所,尚令官中收赎,复置寺宇。岂有此灵异古迹,兼是名山大川之数,今为墓田,理必不可。

  臣怀此冤愤仅三十年,傥不遇陛下睿思通幽,圣虑彻古,特降敕命,尽许却收,即难特有论请。

  李蠙于会昌元年(841)中进士。前此的大和(827—835) 年间,曾在善权寺“习业”。自会昌二年后寺毁,迄今二十五年左右,所谓“怀此冤愤仅三十年”,可知重建 善权寺是李蠙心中的理想。足见少年时所处环境对于个人的成长,在其心中之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善权寺的收赎与复建,使用的是李蠙的私俸,所以他对重建工程以及后期的管理,都颇为重视,且亲自发布了《榜善权寺》、《再榜善权寺》两篇规制,包括寺院组织规程、僧人检选、寺产经营、戒律严守。

  刻字上石,榜示僧众。而收赎善权寺的第二封奏状和中书门下的敕牒,亦镌刻入石,俗称“赎寺碑”。参见朱昱《成化重修毗陵志》卷三十九“碑碣”:“善权寺奏状,唐司空李蠙撰。在本寺。”

  李蠙于咸通十年(869)调兵部侍郎判度支,次年任凤翔节度使。僖宗乾符三年(876)分司洛阳,时为司空。晚年曾有《题善权寺石壁》诗:

  四周寒暑镇湖关,三卧漳滨带病颜。

  报国虽当存死节,解龟终得遂生还。

  容华渐改心徒壮,志气无成鬓早斑。

  从此便归林薮去,更将馀俸买南山。

  

  图 09 李蠙《题善权寺石壁》,清嘉庆九年钞本

  今据国家图书馆藏清嘉庆九年(1804)《善权寺古今文录》钞本 (明善权山住持释方策辑,弘治十七年〔1504〕书成),该诗题 后小字曰:

  李相公留题并序:常州离墨山善权寺,始自齐武帝赎祝英台产之所建,至会昌以例毁废。唐咸通八年,凤翔府节度使李蠙闻奏天廷,自舍俸资,重新建立。奉敕作十方禅刹,住持乃令门僧玄觉主焉。因作诗一首,示诸亲友,而题于石壁云。

  按,该诗另著录于沈敕《荆溪外纪》(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刻本),无题后小序。观序中“唐咸通”、“李蠙闻奏天廷” 诸语,似非李序原文,殆综述李序文字而成者欤?该诗诗意较为显豁,前俸已赎建善权寺,故以“馀俸买南山”,作归隐之计矣。

  李蠙最终是否退居宜兴,是否卒葬善权山,文献无稽,不得确定。明沈周(1427—1509)于弘治十六年(1503) 游宜兴善权寺,有《唐李丞相墓》诗,此与《咸淳毗陵志》之“李司空山房”,盖皆如后世之衣冠冢、 纪念馆云尔。

  2.书写与因循

  毗陵修志,始于北宋淳熙、绍熙间邹补之。邹氏,浙江三山(今开化)人,受业朱熹、吕祖谦之门。淳熙二年(1175)进士,十二年(1185)为常州教授;绍熙四年(1193)知休宁县。其任州学教授期间,纂修《毗陵志》十二卷。未刊。

  淳祐元年(1241),宋慈(1186—1249) 调任知常州事。史能之亦于同时任常州武进县尉。宋慈曾与史能之说起,谓邹氏本《毗陵志》不无简略之憾,准备召集一班人马,“增益之”。谁曾想人事播迁,宦海沉浮,兜兜转转,二十五年后的咸淳二年(1266),史能之升迁为知常州事。“取而阅之,则犹故也”,于是发了一通感慨,曰:

  嘻!岂职守之遵绌不常,而郡事之轇轕靡暇,是以久而莫之续耶?抑有待而然耶?

  史氏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沛然而至,“乃命同僚之材识与郡士之博习者,网罗见闻,收拾放失;又取宋公未竟之书于常簿季公之家,讹者正,略者备,觖者补”。经过十个月的订补,终于纂修完成了《毗陵志》,共三十卷,史氏于咸淳四年(1268)序而付刻。

  梁任公曰:“最古之史,实为方志。”方志编纂之体,昉于《华阳国志》;隋唐之际,稍具规模;两宋之间,基本定型。后此者,大皆承续前志,累代增益而已。故曰:《咸淳志》(三十卷)基于“宋公未竟之书”,而“宋公未竟之书”实又本乎邹氏草创之稿(十二卷)。今者邹氏稿、宋公书已不可复睹,可见者惟史氏之《志》,其增删改易、钞辍誊录间,或音形相近而成笔误,或前后同文以致脱漏,其于祝陵与碧鲜庵者,也许有之矣。

  祝陵之“陵”,陵墓欤?若是,必当载诸《咸淳毗陵志》。今检志书卷二十六“陵墓”,仅列武进“泰安 陵”(曰:“南齐高帝所葬。……今隶丹阳县境,在武进之西。”),馀者皆墓也。又,卷三十“傅待制楫墓”,曰:“在祝陵。”若祝陵是陵墓,则不宜在陵上再葬墓。且祝陵著录于卷二十七“古迹”,则非陵墓也必矣。既非陵墓之名,且全书仅此两处出现,并据“在善权山……今此地善酿”可知:祝陵者,原为一古迹之名,即当时一小小之地名耳。按,江南地名冠以“陵”者多矣,如金陵、延陵、海陵、晋陵、毗陵等,《尔雅 ·释地》:“大陆曰阜,大阜曰陵。”疏引李廵注曰:“土地高大名曰阜,最大名为陵。”

  卷二十五“广教禅院:在善卷山”,卷二十七“祝陵:在善权山”,然卷十五“山水”里居然没有“善权山”之条目。不过,广教禅院与祝陵都涉及善卷寺。而善卷寺建造时间,一则曰“齐建元二年”,二则周必大引旧碑与《毗陵志》引《善卷寺记》俱谓是“齐武帝”。按,建元是齐高帝年号,然就史料来源议,宜从旧碑与《善卷寺记》,当在齐武帝永明(483—493)年间。至于建造的地方,一则曰“以祝英台故宅建”,二则周必大引旧碑谓“赎祝英台庄所置”,三则 《善卷寺记》 谓“赎英台旧产建”。按,“故宅”者,旧居也;而“庄” 为田地,与“旧产”意近,同理,宜从旧碑与《善卷寺记》。

  前曾论及,唐懿宗时李蠙上奏朝廷,愿“自出俸钱,依元买价收赎”善权寺,其原因是“臣大和中,在此习业”。以此反观广教禅院条“唐会昌中废,地为海陵钟离简之所得。至大和中,李司空蠙于此借榻肄业”,就会发现“至大和中”之“至”字,实为钞录李蠙奏疏内“臣”字而致错改,盖大和在会昌之前。

  

  图 10 薛季宣《浪语集》,清钞本

  祝陵之“祝”,姓氏欤?今检《咸淳毗陵志》,无一祝姓之人。前引永嘉人薛季宣有《游竹陵善权洞》诗,作“竹陵”。其后淳熙四年(1177)四月,杨万里出任知常州事。六年春,杨氏自常州归里,过长洲,夜宿浒墅,作《舟中晩酌》,有“竹陵春酒绝清严,解割诗肠快似镰”句;过杭州,作《晩憩富阳》诗,有“急唤清空竹陵酒,旋尝梅子与樱桃”。杨氏归里, 应该是满载了酿于治下宜兴县如清若空之“竹陵酒”,羁旅劳顿,可随时酌饮遣兴。此与志书所谓的“今此地善酿,陈克有‘祝陵沽酒清若空’之句”,若合符契。按, 陈克 (1081— 1137) 字子高,浙江临海人。此为其《阳羡春歌》诗中句。故曰:祝陵者,当为竹陵之讹也。按,《广韵》:祝,之六切。竹,张六切。之属章母,张属知母,是知“祝”、“竹”二字声近韵同。今观善权之山,有竹海之谓, 其千百年前已如此风景也哉!

  

  图 11 杨万里《诚斋集》,宋端平元年刻本

  碧鲜庵,卷二十九“碑碣”作“碧藓庵”。“鲜” 欤?“藓”欤?宁楷《嘉庆增修宜兴县旧志》卷九“遗址”于“碧鲜庵”条后按曰:

  碧鲜庵,一名碧鲜岩。……“碧鲜”本竹名,碑刻现在,无作“藓”者。王《志》误作“藓”,诗句平仄失粘,不可读矣。华诗作“碧仙”,亦属传闻之误。

  “王《志》”即王升《万历重修宜兴县志》,“华诗”指华察《游善卷碧仙岩》诗。所谓“诗句平仄失粘”,即所引“胡蝶”二句,或为绝句之第三、四句,或为律诗之尾联,依律作“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若是“藓”字,则仄声矣,不合平仄,故曰“失粘”。

  

  图 12 史能之《咸淳重修毗陵志》,清嘉庆二十五年赵怀玉刻本

  按,“‘碧鲜’本竹名”,语见西汉枚乘《兔园赋》:“修竹檀栾,夹水碧鲜。”吕向注曰:“玉润碧鲜,言竹色如玉碧之鲜润。碧,亦玉也。”西晋左思《吴都赋》:“檀栾婵娟,玉润碧鲜。”也是直接化用矣。

  又按,《广韵》:庵,乌含切;岩,五咸切。可知两宋时期,二字读音相似;今之环太湖地区,亦几无别。故作“碧鲜岩”者,盖同音而致讹者也。

  “碧鲜庵”碑刻于史能之重修《毗陵志》时,即已矗立在善权寺。如明代都穆、沈周与清代陈经、吴 骞游览时,皆曾得见,并著录于书;据吴景墙《光绪宜兴荆溪县新志》,善权寺“兵毁,同治六年寺僧复建房屋三楹”,所谓“兵毁”,指清军与太平军之战;战后即无该碑之记载。直到1921年,宜兴人储南强(1876—1959) 开发善卷洞,“始出碧鲜庵碑于寺后土中”,为“建碑亭”,以迄于今。

  

  图 13 吴骞《阳羡摩崖纪略》,吴寿旸钞本

  经前所述,对《重修毗陵志》卷二十七“祝陵”条之文字,作如下推测:

  竹陵:在善权山。山有广教禅寺,旧名善卷,齐时以祝英台旧产建。前有巨石,刻云“碧鲜庵”,为唐李司空蠙读书处,昔有诗云:“胡蝶满园飞不见,碧鲜空有读书坛。”俗传英台本女子,幼与梁山伯共学,后化为蝶。其说类诞。然考《寺记》,谓齐武帝赎英台旧产建,意必有人,第恐非女子耳。今此地善酿,陈克有“竹陵沽酒清若空”之句。

  “竹陵”为一小地名,单言“在善权山”,稍觉宽泛,宜交代大体方位。点广教禅寺旧名,引入“齐时以祝 英台旧产建”,——可知“以祝英台旧产”句内“祝英台”三字,诚非女子之名,实为台名也,如黄金台、柏梁台、铜雀台、超然台之台耳。“巨石”者,方丈石也。刻“碧鲜庵”三字,四围多竹,“碧鲜”之谓“竹” 也。此地原为唐李蠙大和年间读书之处,后人作诗咏 之,“碧鲜空有读书坛”云者,意谓碧鲜庵里只剩有读书之坛,慨物是而人非。今此地善酿好酒,酒以“竹陵”名,品质一如清若空者。其时或已有梁祝幼曾同学、死而化蝶传说,史能之因感于故乡有义妇祝英台,遂于“胡蝶满园”二句后,补入数语,且改“竹”为 “祝”,以牵率祝陵、祝英台之关联也。

  

  图 14 宜兴善权山碧鲜庵碑

  故曰:梁祝之始也,盖因文本之脱讹,以至于地 志之附会,《延祐四明志》谓“此事恍忽”,《咸淳毗陵 志》 亦谓“其说类诞”。及经文人之改编,作小说以传观;曲家之铺演,登戏台而传唱。方志游记,云集景从,层累相生,积非成是,致以今日,妇孺皆知。民间文学,其类大皆如此;而地志之载记,“类诞”者又何其之夥焉,祝英台特其尤甚者欤?四明毗陵,彼时同属两浙,相距仅六百里耳,人物往还,商旅频仍,致本无相干之“冢墓”与“旧产”,经千馀年添枝加叶之演变,南北重叠,竟成合流。今天的寻找,只是为了寻找一种文本被层累的错读的可能;此与“夔,一足”、 “夔一,足”意实相似,诚如顾颉刚先生所说的:“既 有以上二事之相类,遂有并为一种之传说。”而文本的脱讹与句读之错断,或许恰是梁祝故事流传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附论一:碧鲜庵碑书者考 (略)

  附论二:祝英台近词调考 (略)

  附论三:南戏杂剧创作考 (略)

  附论四:别地流传载记考 (略)

  附记:《寻找》一文, 思之逾十载, 迄不敢落笔,盖传说固非真有其事,然民间亦自有其功用处。剥茧抽丝, 唯恐丝断,且不得丝, 即茧亦不存矣。犹忆数年前,曾与俞为民先生请益,得怂恿鼓励,爰取钱南扬、路晓农、王宁邦诸先生之著述文章,以及历代史籍之著录,反复推衍。后因疫情,逡巡三年,其间或趋俗务,或生旁骛,拖之又拖,不能再拖。幸藉学习之隙,稍作梳理,徵据多相似,按断或不同,盖亦铺叙一己偶然之思,以就正于博雅君子云尔。癸卯正月十八,个厂识于昌平十三陵水库南侧。

  又,文章构篇于正月初九,越九日而成第一、二节,至二月初九始有第三节之豁然悟。附论四则,稍记所见所虑,盖与梁祝事亦相涉者也。半月以来,运思俱在登榻之后,常致抖擞而不能入梦焉。二月廿四,个厂于仰顾山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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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简介

  

  俞国林,笔名个厂,浙西大麻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华书局副总编辑。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文献学、清初文学、近现代学术史。撰作、点校有《水村图索隐》《仰顾山房文稿》《吕留良诗笺释》《吕留良全集》《四书讲义》《贻安堂诗集》《冷庐诗全集》《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清代学术概论》《蜀道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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