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院士”、“背心院士”、“up主院士”......那些火遍全网的中国院士,都
在芯片被卡脖子的时候,任正非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修桥、修路、修房子,我们已经习惯了,只要砸钱就行了,这个芯片砸钱不行的,得砸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
中国要踏踏实实在数学、物理、化学、神经学、脑科学各个方面努力地去改变,我们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站得起来。”
每个科学领域的突破,都少不了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几十年的钻研,这其中不仅包含物质上的匮乏,还有坐冷板凳的孤独。此种艰辛,非弘毅之士不能承受。
但好在,我们身边就有这样一群可敬的科学家。他们极简质朴的生活方式,和一心一意的科研追求,或许是身后高高的荣誉的最好注脚。
今天这篇文章,我们细数了三位中国院士的人生历程:爱喝二锅头、爱穿布鞋的中国遥感界泰斗李小文院士,穿“5块钱”背心的中国激光陀螺奠基人高伯龙院士,82岁下潜深海、全网有百万粉丝海洋地质学家汪品先院士。他们有的还健在,继续在中国科学界发光发热,有的已经驾鹤西去,但是倾尽一生栽种的科学之树长青。以下,Enjoy:
2014年4月18日,中科院院士李小文在中科院大学开讲座,因一张光脚穿布鞋做报告的照片而火遍全网。
照片里的李小文清癯瘦削,华发蓄须,身着不起眼的黑色套装,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最显眼的是脚上一双黑色老北京布鞋。这种如同“扫地僧”般的姿态一反人们对学术泰斗的刻板印象。
后来,这张照片甚至成了华为的广告: “物欲横流,世态浮华,我们应该坚持什么精神?”
在他所任教的北师大地理学与遥感科学学院(以下简称“地遥学院”)的学生们看来,老师本就是这样子的人,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李小文的学术成就远比他的外表瞩目得多。
1979年公费留学去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UCSB)进修,6年内,他不仅获得了地理学博士学位,而且修了电子工程和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
他1985年创立的“Li-Strahler”几何光学模型,是遥感领域最常使用的模型之一,入选了1997国际光学工程学会“里程碑”系列。
Li-Strahler模型的基本应用是,根据传感器接收到的信息,反演地表植被冠层情况。其在解释复杂地表的反射特征时,具有可逆的特点,大大超越了之前的模型。
他的学术引用数据令人叹为观止, 38篇研究论文被SCI引用了557次 。
导师兼好友,波士顿大学地理系主任Alan Strahler教授对李小文赞不绝口: “李小文是遥感基础研究领域最顶尖的两三位科学家之一。”
1986年回国后,李小文来到中科院工作,担任遥感应用研究所图像处理室主任和遥感信息科学重点实验室研究员。
1995至2005年,是中国遥感科技的“爆发期”,中国遥感水平迅速追赶美国,在技术与设备上几乎并驾齐驱。有学者认为: 如果没有李小文,中国的遥感卫星研究将要推迟很多年。
回国之后,李小文仍积极投身科研项目之中。他先后主持了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国家攀登计划,国家973计划等重大遥感基础研究 ,还在1998至2000年主持了 NASA的“热辐射方向性模型”项目 。
荣誉也接踵而来,1994年李小文获得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一等奖。2000年他又获得中国高校科学技术一等奖。在2001年,他当选中科院院士。
这段时期里,李小文 不惜把自己的长江学者的津贴拿出来资助硕博生 ,每年10万。后来他拿了特别成就奖, 又把100万的奖金也都拿出来做基金 。
但他自己依旧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 布鞋、坎肩、衬衫,布兜里装着纸笔和手机 。
李小文的学生说,他几乎不会为一个特别的场合去穿一件特别的衣服。 “名士风流大不拘”,他的精力全投注在科研上。 一次在一个给院士颁奖的场合,其他人都穿着正式,李小文仍是一袭布衣,脚踩布鞋,和校长上台时,别人都以为校长才是获奖的院士。
李小文还是一个 喜欢在网上“冲浪”和抒发观点 的知识分子。Strahler说,李小文在国外的时候就喜欢写文章。有个华人的编辑群落,在Unix系统上做华夏文摘,他投稿了不少简短的文章,记录诸如“自己在稻田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的个人情志。
他不仅喜欢分享自己的思想,而且希望通过这种分享来影响他人。
科学网的博客是李小文纵横捭阖的一方天地。在博客上,热爱武侠小说的他自称是“黄老邪”, 7年多里,陆续发表了1878篇博文 。既有对专业问题的有趣解答,也有对社会现实的认真评说,充满机锋但不冒昧。
这样 随性率真、直言不讳 的李小文,吸引了一众真性情的科学家和网民与他一起漫谈历史、探讨科研。
就在他去世前不久的2015年1月5日,他还在网上认真回答一位网友关于“逊克农场人口”的提问:“首先在全球尺度卫星遥感图上基本能找到;其次80年来,它经历了农-牧-农的转换……博主十年来跑了三趟东北,不容易啊。希望能指点一下可能的历史数据源。”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李小文仍然奔波在自己的学术热爱里,沉浸在对宇宙、社会和人生的思考里。
2008年开始,“老邪”会在北京、成都、济南等地请博友们吃饭,对青年科研工作者倾囊相授,后来还组建了一个名为“桃花岛”的QQ群,群员分享会议活动、师兄师姐提供最新就业信息,这个网络社群成为了一个以李小文为纽带的学术共同体。
李小文是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受邀帮母校建设遥感学科。在北京和成都两地往返不易,李小文在网上用QQ和用网易的泡泡就把队伍带了起来。
对学术,对生活,李小文都秉持“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他说: 科学本身就应该追求简单性原则,任何事情都是越简单越好,够了就行。
2015年1月10日,李小文消化道出血,在67岁的年纪溘然长逝。当天悼念的人群集结了300多米。“ 他的学术是真正达到深刻的地步,是真正在思考怎么改善自然和民生,有一流的见解 ”,一个网名叫“呆一”的老科研工作者,掏出兜里的一瓶红星二锅头,说,“想和他喝酒呐。”
2014年,我国激光陀螺创新团队首次走入公众视野。宣传片里高伯龙院士那几秒钟的镜头,给人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85岁高龄的高伯龙穿着白背心,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两根弯曲的手指慢慢地一丝不苟地敲击着键盘,时不时在满是笔迹的稿纸上演算着什么。如果不加标注,他更像是一个邻家爷爷,而非 国防科技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激光陀螺奠基人” 。
有网友对此评论:“ 高伯龙院士穿着五块钱的背心,干着上亿元的大事。 ”
他是“背心院士”,常年身着87式作训服。他也是当年清华大学物理系的尖子生,是一间清华学生宿舍诞生四位院士的“传奇人物”之一。与高伯龙同期的周光召、何祚庥、杨士莪等四位著名院士,当年在清华园中刚好住同一个宿舍,成为一时美谈。
但大学专业是理论物理的高伯龙,却帮助我国成为全世界第四个能独立研制激光陀螺的国家。这其中的 从理论向应用转型,不能不说是苦难辉煌。
1951年,刚从清华毕业不久,决心在理论物理领域干一番事业的高伯龙,迎面遇上一纸调令——刚刚成立的哈军工急需教师骨干。面对国家号召,高伯龙成了“哈军工”的一名物理教师。
当时时代背景是,1960年代,美国研发出世界首台激光陀螺实验装置。
激光陀螺,又叫环形激光器,可以在加速度计的配合下感知物体在任意时刻的空间位置。它依赖的物理机制是物体在惯性空间转动时,正反两束光随转动产生的频率差。
在船舰自主导航系统中,激光陀螺扮演着“心脏”一般的角色,是导弹等实现精准打击的核心。 这个只有手掌大小的仪器极难研制。
然而当时国外对这个具有战略意义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技术封锁。在国内,钱学森捕捉到了激光陀螺的巨大价值,于是1971年,他秘密将两张写着激光陀螺简单原理的小纸条,交到了国防科技大学,并指示学校加强研究。
然而,要依据原理描述造出激光陀螺,这无异于让一个从未见过火箭的人去设计火箭,让一个只见过图纸的人去造楼。这两页纸堪称世界级“密码”。
谁是那个能破译钱学森“密码”的人?是高伯龙。 得益于深厚的数理功底,高伯龙成功反推出了激光陀螺的关键理论,并提出了史无前例的四频差动陀螺研制方案。可以说, 高伯龙是激光陀螺从0到1的奠基人。
理论问题解决后,工艺难题又接踵而至,几乎每一个攻关都是从零开始,直到1984年,根据该理论完成的实验室样机才通过鉴定。
同年,在全国激光陀螺学术交流会上,进入该领域不到一年的高伯龙一鸣惊人。他提出:依照我国目前水平,如果继续仿制美国,想在十年内有所突破都不可能,只有我国独创的四频差动陀螺,因为降低了工艺难度,最有可能实现。看到美国彻底放弃同类型激光陀螺研制,有人便议论:“国外有的你们不干,国外干不成的你们反而干?”
但高伯龙用扎实的理论和计算说服了与会的众多专家。他说: “外国有的、先进的,我们要跟踪,将来要有,但并没有说外国没有的我们不许有。”
10年后,1994年,全内腔四频差动激光陀螺工程样机通过鉴定。 高伯龙在冷板凳上苦坐20年,终于完美破译了钱学森“密码”。
此时,高伯龙早已到退休的年纪,但他又盯上了新的疆域——新型激光陀螺。该型陀螺能消除损耗和温度敏感性等不利因素,这正是瞬息万变的战场环境所需要的。
但国外对此型陀螺的技术依旧严格封锁,国内资料有限,高伯龙所见到的只有一张图片。这张图片又让高伯龙陷入思考。他伏案写算,倾尽心力,为了符合当时我国制造力的现实,再次设计出一种降低工艺要求的全新方案。
在研究新型激光陀螺的同时,高伯龙将目光投向激光陀螺最主要的应用领域—— 惯性导航系统 。这要求在原有的导航系统上加装转台,使其旋转起来,使导航系统满足长时间、高精度的惯导需要。
这个方案 又是一个无经验借鉴的“中国特色” ,与1984年似曾相识的情景再次出现。在一场专为旋转式惯导系统召开的专家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大多对此持否定态度。
对此, 已经70多岁的他义无反顾带领学生从零开始建设惯导系统 。几年后,具有一定工程化的双轴旋转式惯导系统面世, 精度国内第一 。如今,旋转式惯导系统已成为我国惯导界主流。
单看高伯龙的履历,51岁晋升教授,69岁评院士,典型的大器晚成。当年清华物理学尖子生,高伯龙念念不忘的是理论物理研究,但为了现实,已过了不惑之年他毅然投入了应用物理的前沿。
“搞激光陀螺,对我来说是一次艰难的选择。因为,你生活在高山上,必须学会爬山而不能想着去游泳。一个人的志愿和选择应当符合国家的需要。” 高伯龙如是说。
提起中科院院士、同济大学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教授汪品先,人们可能会惊讶于他在耄耋之年火出圈的事实: 他在全网有超过200万的粉丝(哔哩哔哩148万粉,抖音近60万粉),累计获赞超过600万, 今年初还获得了 B站“百大up主” 称号,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科普大V”。
但在这位富有影响力的“up”主的前半生,海洋地质学都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学科,而 他也和海洋科学,一起坐了很长一阵子的冷板凳 。
1953年得到公派留学机会,在北京学了2年俄语之后,1955年他来到苏联莫斯科国立大学。为了响应全国的“找矿”政策,原本喜欢文史哲的他选择了地质系学习,并很快爱上了地质专业。
1960年回国后,汪品先被分配到华东师范大学的地理系,72年随华师大“海洋地质联队”被合并到同济大学。等到1975年学校才终于有了“海洋地质系”。
在70年代末期,为了解释大庆油田储油层的河成砂岩,需要比较研究汾西长江三角洲的沉积模式,此时同济的海洋地质系才开始受到国家重视。在这之前,研究条件艰苦,汪品先的日常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厂车间里做实验,用饭碗在厕所淘洗化石样品,用一架不能对焦的显微镜观测。研究条件不能保障,研究结果无人问津,遑论什么“研究课题”、“研究基金”。
所以,汪品先才有种 “人生是倒装的” 之感—— 1991年当选中科院院士,他觉得五十五岁的自己甚至还没有开始做“值得称道的工作”。
1999年2月12日,汪品先作为首席科学家,随航了中国海区的首次大洋钻探。站在这个首次由中国人设计和主持的大洋钻探航次的甲板上眺望时,他才感到“自己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海洋地质学家了”。那年他已经63岁了。
汪品先记得,南海第一筒岩心被取上甲板后, 一位英国科学家问他,这一筒岩心,你等了多少年?汪品先答,三十年。
而在2018年,汪品先随”深海勇士号“在南海三次下潜至1400余米处, 以82岁高龄在9天内完成三次深潜,直接刷新了世界高龄潜水记录。
在西沙海区1000多米的深海底,汪品先意外发现了一片深水珊瑚林。
面对在南海首次发现的珊瑚林,汪品先仿佛沉浸在童话故事里:“深水珊瑚高的像乔木,矮的像灌木,这就是一个黑暗世界里的树林啊!” “我就像爱丽丝漫游仙境去了,我刚从仙境回来……”
从1978年参加中国石油代表团到法国、美国考察时第一次知道”人能潜到海底,到“美梦成真”,亲自看看深海,中间竟 跨越了40年的岁月 。
而从“一块舢板船都没有”,到自主研制“深海勇士”号载人深潜器在南海完成首航,汪品先见证了中国海洋探索的征程。他始终走在中国海洋探索的潮头。
1980年,他撰写的《中国海洋微体古生物》在国际发行,法国一本学术刊物评价道:“中国觉醒了”。
1985年,由各国出资执行的“大洋钻探计划”开始实施,而汪品先立志要让中国人主导的钻探船开到中国海区来。于是十年后,他于1995年提交了中国南海的钻探机计划书,1997年该建议书在各国计划书中名列第一。
2010年,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支持下,汪品先主持的“南海深部计划”立项。这是中国组织的第一次大规模深海基础研究,研究成果对源自北大西洋的“共识”提出了挑战。
自此,南海的研究变成了以中国人为主导。 而在之前的近20年,我国的研究一直都是以和欧美国家合作的形式开展的。
这其中有历史和文化的种种原因,“华夏文明是一种大陆文明,自古以来缺乏海洋元素”,加上20世纪以来的种种历史原因,中国的海洋科学研究远远滞后于西方。但汪品先相信: “中国近一两百年的败落,从海上开始;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必须从海上立足。”
为此,汪品先 评院士、做up主、写书,争分夺秒地为海洋地质研究摇旗呐喊 。
对于做网红这件事,他说:“科学家不是歌星影星球星,科研工作本身就是‘躲起来’做的。特别是那些还在成长中的科学家,在他凭借成果走到台前之前,人们不需要认识他,不需要耽误他的时间。
但是,如果我没有影响力,我说话就没有人听。有些人会把知名度兑换成钱,而 我希望把知名度兑换成影响力、话语权,让我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做成一些之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
现在, 86岁的汪品先仍保持着每天14小时的工作节奏 ,只是讲课兴奋了会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负担过重”。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也让汪品先对自己的时间安排更加苛刻了。
“我已经86岁了,别的都不在乎,只在乎时间,我要把我想做的事情做完。”
一个月前,菲尔兹奖首位华人得主、数学皇帝丘成桐从哈佛大学退休,受聘清华大学讲席教授。丘成桐在自传《我的几何人生》里说:相信求知和修身比赚钱重要。生命中除物质欲望外,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 而对于科学家,学问做得好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小事。
的确,这些平凡而伟大的中国科学家,盼望的不是万两黄金,而是永恒的真理,是科学和人文精神的汇聚。
其实,我们不止有李小文、高伯龙、汪品先,还有无数个甚至都没有流量和目光的科学家,在默默耕耘。而国家正是靠这样一群纯粹踏实、甘坐“冷板凳”的人才能不断向前。
在这样一个流量为王的时代,那些安贫乐道、大隐于市的科学家,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1)《李小文:科学就是追求简单》作者/晏礼中,《经济观察报》
2)《李小文院士:中科院士也是“追剧网民”,每日一斤二锅头,上课带酒壶》作者/月明觅燕,慧天地 (ID:geomaticser)
3)《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布鞋院士”李小文与他所信奉的生活哲学》作者/商界杂志,华夏基石e洞察(ID:chnstonewx)
4)《激光陀螺:科技之光照亮强军之路》作者/赵娜娜,国防科大(ID:gfkdzzb)
5)《“背心院士”、清华老学长:一手奠基国庆阅兵先进武器“激光陀螺”》作者/朵拉,文汇教育(ID:wenhuieducation)
6)《“背心院士”高伯龙:穿着5块钱的背心,干着上亿元的大事》作者/王通化、王握文、张琳、孙伟帅,共青团中央(ID:gqtzy2014)
7)《院士汪品先的“老人与海”》作者/冯雨昕,剥people (ID:boyangcongpeople)
8)《汪品先:大洋钻探与中国的海洋地质》作者/汪品先,溪流之海洋人生(ID:xiliu92899)
9)《86岁、百万粉丝!对话汪品先院士:科学家为啥不敢“红”?》作者/李晨阳,科学网 (ID:sciencenet-c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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