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盛纲:两次受邀为诺贝尔奖提名

  

  2012年3月19日,刘盛纲参加四川省人才座谈会。吴小川摄

  1980年,刘盛纲与物理学家朱国瑞合影。

  上世纪70年代,做课题研究的刘盛纲。

  和老师们在一起。        

         

  ●他被称为“国际太赫兹先驱”、“中国太赫兹之父”。

  ●他是中国高等教育部特批的首位副博士。如今,已发表论文近300篇,获得多项物理学大奖。

  ●他引领自己的领域成为我国在世界上处于领先水平的少数应用物理学领域之一。

  ●鲜为人知的是,他在国内首先倡导和发起研究生授位仪式。

  华西都市报:作为电子科技大学的老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2012年,已近80岁高龄,刘盛纲还在《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文章,并获得美国《自然》杂志的专版评论。作为新中国第一代自主培养的工学博士,刘盛纲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钻研电磁波科学,并逐渐引领这一学科在国际上保持先进水平,两次受邀为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

  已经81岁高龄的刘盛纲,对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采访时间并不长,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要订机票去北京、去韩国开会,实验室也有事,都是老先生在夫人的协助下亲自操持。

  他没给自己规划退休生活,“科学家是不会休息的。”他只有点遗憾,感觉已经渐渐有点力不从心。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工学博士,刘盛纲见证了中国物理电子学走到世界前沿,还曾两次受邀为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

  我的愿望就是安安静静做学术,做到我实在没法做了,那就没办法了。

  ——刘盛纲

  自学俄语

  嘴里含着水天天练发音

  从1951年考入浙江大学电机系算起,刘盛纲专攻物理电子科学已经超过60年。在这60年里,他一步一步参与并见证了中国电磁波科学走向世界前沿水平的过程。

  对刘盛纲来说,人生的第一次学术际遇出现在1956年。那时,他刚因院系调整,从南京工学院毕业并留校任教。那一年春节刚过,刘盛纲被通知去北京接待苏联专家列别捷夫。接到任务时,刘盛纲不懂俄语。那时,南京还没有俄文学院,一些外语培训机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专业翻译的人才。

  学校安排他到俄语教研室脱产学习,但教研室主任每周只能给他答疑一次,其余时间只能靠一本一寸多厚的教材。正常情况下,学完教材需要两年时间。幸亏刘盛纲英语基础好,可以有一定的借鉴。“单词没什么诀窍,就是天天背。最难的是发音,有一个音老是发不出来,请教别人后,用水含在嘴里天天练,才成功。”

  回忆起那段岁月,刘盛纲讲了一个笑话:为帮他练口语,学校一开始为他找了一名年轻的外国姑娘陪他聊天,但姑娘每次都把刘盛纲拖出去玩。练了两次,刘盛纲就要求换人。学校又找了一位白俄罗斯老太太,每周帮刘盛纲练一次口语。5个月后,刘盛纲到北京接到了列别捷夫。之后的2年,他成为列别捷夫的研究生和专职翻译。

  列别捷夫来到成都发展超高频电子学。正是跟着列别捷夫,刘盛纲成为中国高等教育部特批的首位副博士,正式展开了自己在等离子体物理学这一领域的研究,使其在国防和科研事业等领域有了广泛的应用。

  在成为副博士之前,刘盛纲并没有取得硕士学位。“那段时间,凌晨两三点钟睡觉算早的,硕士、博士论文是一起硬搞出来的。”刘盛纲说。

  1979年,聂荣臻元帅划拨80万元专款给成都电讯学院。利用这笔钱,刘盛纲建了一个高能电子学研究所,完成了自己学术生涯的第二次转折。

  正是在这个后来成为我国唯一拥有整套微波真空器件先进工艺设备的高能研究所里,刘盛纲和同事一起,制造了我国第一支回旋管,对解决21世纪的新能源有巨大作用。1977年,发展高能物理成为我国科技发展的八大重点项目之一。“他从来不去追热点,而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研究,坚持了60年。”同为中科院院士的周炳坤教授评价刘盛纲说。

  如今,刘盛纲已发表论文近300篇,获得多项物理学大奖,引领自己的领域成为我国在世界上处于领先水平的少数应用物理学领域之一。但他说:“我20多岁就开始获得各种荣誉,已经很累了。其实我只想安安静静做学术,一直做到我不能做了,就没有办法了。”

  高瞻远瞩

  进军应用物理的“处女地”

  刘盛纲曾3次向国家提出重大科学技术发展建议:第一次是1980年,向国家建议发展自由电子激光研究工作;第二次是1988年,向国家提出发展高功率微波研究工作;最后一次,建议我国大力发展太赫兹领域研究。

  太赫兹波是一种处于特殊频率范围的波段,可以用在宽带移动通讯、高分辨、反隐身雷达、反恐检测、无损工业检测、食品安全检测、医疗和生物成像等众多领域,甚至有可能借此解开人体内DNA转化的生命密码。

  虽然人类早在上百年前的天文学中就发现了这一波段,但由于技术原因,在这一领域的研究却长期处于停滞阶段。上世纪末,太赫兹成为物理电子学最后一块未被进军的处女地。从1992年开始,刘盛纲就多次写信给相关部门,希望加大对国内太赫兹研究的支持和投入。

  “这一波段有奇特的特性,吸引了我,我很想研究它。”刘盛纲说,1991年,他去德国参加学术会议,第一次接触这一领域时,就被深深迷住了。“也许有一天,这门技术能应用到老百姓的生活中。比如做食品检测,一个小小的仪器,扫一下,几秒钟时间就能发现食品中是否有毒害物质。”谈到自己从古稀之年开始为之奔走的这一科学技术,刘盛纲充满憧憬。

  在向有关部门写信报告的同时,刘盛纲已在电子科技大学率先开设太赫兹研究中心。2001年,从电子科技大学校长一职卸任后,他更是亲自加入研究。当时,太赫兹研究中心在学校只是一个科以下级别的单位,他跟学生开玩笑说:“我原本是校长,现在是股长,但我不计较,大家都不计较,我们只搞研究,做工作。”彼时,美国、日本等国的相关研究也刚刚起步。

  2005年,日本宣布将太赫兹技术列为“国家支柱十大重点战略目标”之首,举全国之力进行研发。受国家多个部门委托,刘盛纲在北京主持召开第270次香山科学会议,终于确定了我国太赫兹科学技术的新发展。

  在此后的时间里,年过古稀的刘盛纲始终坚持在实验室第一线,亲自进行公式推导,亲自撰写论文。2012年,刘盛纲年近八旬,他在世界顶尖物理杂志《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了论文,公开自己的新发现。在论文尚未公开发表前,美国《自然》杂志就对其进行专版评论。

  如今,电子科技大学太赫兹研究中心已是四川省的重点实验室。刘盛纲本人更是被国际太赫兹领域的专家称为“国际太赫兹先驱”和“中国太赫兹之父”。至今,他仍奔走在实验室一线和国内外的各种学术会议上。

  治学严谨

  两次受邀为诺奖提名

  2000年,一封来自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委员会的邀请函,送到了电子科技大学,收信人是刘盛纲。

  邀请信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委员会主席、专家们和秘书手写签名的,特邀刘盛纲为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推荐名额不得超过3人。收到这封信后,刘盛纲很诧异,但他最终没有回信,因为他实在无法在自己的领域内找到合适的科学家人选。

  第二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再度来函。盛情难却的刘盛纲左右为难,但一番慎重思考后,还是回信放弃推荐,称在中国物理电子领域还没有合适人选。

  “我要提名的话,肯定是提名中国的科学家。但是,即使(现在)10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感觉到,或者发现我们国家在应用物理,特别是在物理电子学这个领域里面,有任何人能够作出符合诺贝尔奖标准的(成就)。”刘盛纲说。

  对刘盛纲来说,虽然获得了包括诺贝尔奖提名人、陈嘉庚信息科学奖、英国皇家巴顿奖在内的诸多荣誉,但他最看重的,是1980年被评选为学部委员(即后来的中国科学院院士)。

  那一年,中国科学院第一次民主评选新的学部委员,刘盛纲才47岁。知道被评选为学部委员,刘盛纲还是通过报纸才知道的。名单公布当天,他和大儿子刘朝宇在学校散步,刘朝宇提醒他报上有他的名字。他去看,才发现自己被增补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并且是中科院最年轻的学部委员之一。

  “选上时自己不知道,材料表格谁帮我填的,一概不知道。非常严格地被选上,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所以我很高兴。心里头非常欣慰,从来没想到要有什么其他事情,什么房子、待遇、地位,从来没想到。老朋友见面就握个手表示祝贺,就这样。”说到这里的时候,刘盛纲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沉入了美好的回忆。

  和对待荣誉的态度一样,虽然曾有过校长、政协委员、各种协会会长等头衔,但在刘盛纲的名片上,他只列出院士、教授等不多的几个头衔。“美国的杰弗逊,在自己起草的墓碑碑文上给自己的头衔是:美国《独立宣言》的作者;弗吉尼亚州宗教自由法作者;弗吉尼亚大学创校人。他还是总统,但他不看重那个。我也一样,我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教授头衔。”刘盛纲说。

  桃李满园

  首先倡导和发起

  研究生授位仪式

  对刘盛纲的学生们来说,他就是个点子很多,又有点严格的老人。作为全国首批工学博士生导师及理科博士生导师,在50多年的执教生涯中,刘盛纲培养了200多名硕士、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

  除了平时的指导,学生的论文投出去前,他都要亲自看,亲自推导,指导学生反复修改。只要是为学生好,刘盛纲从来不怕麻烦。上世纪80年代,刘盛纲认识钱学森后,写信请钱老为自己的第一个博士生王俊毅评阅博士研究论文。刘盛纲也是严厉的,即使在外出差,他也会通过网络听取学生的课题进展汇报,对工作松散的学生进行严厉批评。

  对学生,刘盛纲最大的要求是学风严谨,不能急功近利。这一要求,最早来自列别捷夫。刘盛纲说,他师从列别捷夫为其担纲翻译时,拿到的讲义从来没有涂改,十分整洁。列别捷夫告诉他,教师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学生。

  2006年,电子科技大学50周年校庆,刘盛纲将列别捷夫接到家中,除向老先生汇报自己几十年的研究成果,他还率领自己的老中青三代学生向列别捷夫郑重地鞠了一躬。对刘盛纲来说,师道正是一种科学的传承。

  刘盛纲曾对学生开玩笑说:“等到我有一天走不动了,可能就说明自己没精力再进行科学研究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学生到我家来,我把好的想法告诉你们,你们继续工作。”

  鲜为人知的是,刘盛纲在国内首先倡导和发起研究生授位仪式。上世纪80年代,刘盛纲应邀到韩国浦项大学讲学,恰逢学生毕业。该校校长邀请他参加学生的授位仪式,在主席台观礼。授位仪式上,学生们身穿学生服、头戴学生帽,伴着钢琴曲走上主席台,校长亲自为他们颁发学位证书,仔细把学位帽上的流苏从右前侧拨到左前侧中部,并与学生握手祝贺,合影留念。

  回国后,刘盛纲向教育部学位办提出了在毕业生中举行授位仪式的想法。学位办当时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反对。刘盛纲决定在电子科技大学先行办起来。拍板后,研究生部的工作人员跑遍了成都的制衣厂、裁缝店,甚至剧院、电影厂,都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做学士服。刘盛纲派人到图书馆找来一本《大英百科全书》,在里面找到了各种学士服的照片。1988年6月,电子科技大学88届的8名博士穿着博士学位服,参加了授位仪式。

  对于教育,刘盛纲也有自己的遗憾:“我的老师花了几十年培养我成为院士,但我自己却没能培养一位院士。”华西都市报见习记者王海燕郝飞翻拍

  □刘盛纲简介

  刘盛纲,1933年12月25日生于安徽肥东,物理电子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电磁科学学院院士,国内外多所著名大学的客座教授,曾任电子科技大学校长。

  在电子回旋脉塞、自由电子激光与高功率微波、微波电子学及微波等离子体电子学等领域作出了开创性及奠基性工作。1999年获陈嘉庚信息科学奖。

  2000年、2001年,受邀为诺贝尔物理奖提名人,2000年被邀请为国际爱因斯坦奖提名人。

  2003年,获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的Kenneth J. Button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