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精诚——纪念国医大师李今庸教授

  

  讣 告

  当代著名中医学家、内经学泰斗、国医大师、中国高等中医教育的奠基人之一、湖北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李今庸,因病于2022年4月27日18时12分在湖北省武汉市逝世,享年97岁。

  遵照本人遗愿和家属意见,丧事从简。

  李今庸教授遗体告别仪式定于2022年4月29日上午8时30分在武昌殡仪馆德荣楼举行。

  特此讣告。

  湖北中医药大学

  2022年4月27日

  李今庸教授字昨非,1925年9月5日生于湖北省枣阳县(今枣阳市),国医大师,当代著名中医学家,全国十大“国医楷模”之一。他幼承家学,熟记经史,医文俱精,早年侍父临诊时即名震乡里。1957年开始从事中医教育事业,首创中医治经学研究方法整理研究古典医籍,发掘并完善中医经典理论体系,为《内经》学科泰斗,在20世纪60年代初即奠定中医学界巨擘地位,被誉为“经典王”、“《内经》王”、“活字典”,曾为中医教育奔走呐喊,无奈写下“吾人生性太愚钝,发展中医愧无能,卅年教学工作苦,培养自己掘墓人”。

  在湖北中医药大学建校之初,李今庸教授即设帐授徒。60余载时光里,青松伴月、辉映杏林。今日满园桃李,许多已成为中医药事业中流砥柱。他是学校《内经》学科创始人,更是全国《金匮》学科开拓者。他注重教材建设和经典教学,倡导读书和写作习惯,为学校建立高素质师资队伍奠定了坚实根基。他主张择人而教、因材施教,形成了个人完整的与中医药特征相适应的教育观与教学方法。

  李今庸教授, 人民永远怀念您!

  附李今庸教授相关文章:

  李今庸:须向旧卷索新知

  李今庸,第二届国医大师。熟谙中医经典,深入研究中医考据学,纠正古医书中的错误和偏差。他精通书本又能跳出书本,在数十年的临床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选药用方主张方不在大、对症则效;药不在贵、愈病则良。

  尽管年事已高,听力下降,但当记者凑到他的耳朵边,大声问起“学习中医应该读哪些书”,这位94岁的老人仍会不假思索地说:“《金匮要略》,东汉的著作,现在仍需要研读。还有《内经》……”

  他便是著名的中医药学家和内经学家、湖北中医药大学教授李今庸。虽然已过鲐背之年,这位第二届国医大师仍然时刻关心着中医学术和事业的发展。除了中医药学及临床中医学,李今庸尤以在古典医籍上的研究成就卓著,被誉为中医训诂校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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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经典不能马虎

  上世纪90年代初,国家组织编撰《中国医学百科全书——中医学》,李今庸被特邀为编委。一次,有人问起《内经》中一条原文,李今庸脱口而出,并指明出处。大家拿出原著一对照,一字不差,不禁感慨:“活医典”名不虚传。

  1925年,李今庸出生于湖北枣阳唐家店乡。他的父亲悬壶乡里数十年,在当地是一位颇有影响的中医。受父亲的影响,李今庸7岁入私塾,学习四书五经等传统典籍。13岁开始随父学医。

  “我13岁那年,日寇入侵,家乡沦陷。我就辍学在家,给父亲当助手,跟着他学习中药炮制、切片、处方用药等知识和技能。”李今庸说,在父亲的指导下,他还广泛阅读了《黄帝内经》《伤寒论》《针灸甲乙经》等中医经典,为后来深入研究中医药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新中国成立后,李今庸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参加医疗卫生防疫工作,并在家乡以父亲的诊所为基础组建了“联合诊所”,给乡亲们看病。1954年,李今庸来到湖北省中医进修学校(后更名为湖北中医学院,现为湖北中医药大学)学习,后成为该校的一名中医教师。

  执教不久,他便展露出熟谙经典的功底。只要有人提到《黄帝内经》中的某段话,他都能凭着记忆很快指出是在书中的哪一篇。这一切都被时任湖北中医学院副院长蒋笠庵看在眼里。1961年,蒋笠庵送给李今庸一本学术杂志,里面登载了不少关于古书校勘、训诂类的文章。

  “许多中医古籍在流传的过程中,经过千百年传抄,难免存在错漏和难以理解的地方,成为学界的一大难题。”李今庸说,读罢这些文章,顿时领悟了老院长的良苦用心,决心学好校勘训诂知识,逐字逐句读懂古典医籍。

  从跟着父亲临床问诊到埋首于浩如烟海的中医典籍、深奥难懂的古文,李今庸从此步入了一条漫长而艰辛的治学之路。“学好中医没有捷径可以走,就是要老老实实学习中医经典,一字一句都不能马虎。”李今庸说。

  0 2

  考据背后人命关天

  在中国传统学术体系中,“小学”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包括分析字形的文字学,研究字音的音韵学,解释字义的训诂学。而李今庸的治学之路,正是从研究小学开始。“汉语言考据学和中医药学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关乎对古医书的正确理解,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李今庸的女儿、传承人李琳说,老祖宗留下的中医典籍中,蕴藏着古人总结的大量关于生理、病理、诊断、用药等方面的经验和知识,这些是中医的基础。研究中医考据学,正是要纠正古医书中的错误和偏差,恢复原旨原意,以更好地指导中医临床。

  从上世纪60年代初开始,李今庸就阅读了《说文解字注》《说文通训定声》《尔雅》《广韵》等古代的“工具书”,掌握了分析字形、字义、发音等治学的基础。

  在此基础之上,他将清朝乾嘉时期所兴起的治经学方法,引入古医籍的研究整理之中,运用古文字学、历史学、避讳规律等有关知识,对中医古籍中一些悬而未决、聚讼未已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一组数据显示他的涉猎之广:仅在他的代表著作《古医书研究》中,考证所引用先秦、两汉、唐宋时期的书籍达257种,其中医学类75种,其余经史子集类达180多种。

  不唯书本、敢于质疑。从上世纪60年代至今,他发表了诸如“析疑”“揭疑”“考释”“考义”类文章200多篇,不仅提出了独到见解,有些甚至使千百年来的疑窦顿消。

  “每写一篇文章,父亲都要头痛数日,然而他仍乐此不疲。”李琳说,有时为了一个词的考究,他可以花一个月的时间查资料。精通书本又能跳出书本,在数十年的临床实践中,李今庸对补泻治法有着很深的研究,尤其在内伤杂病的补泻运用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80余年的临床证治生涯中,李今庸以深邃的理论功底为基础,诠释辨证施治真谛,主张“方不在大,对证则效,药不在贵,中病即灵”。同时认为:“中医药学应以东方文化的面貌走向现代化”。著有《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李今庸》《古医书研究》等数10部专著,独立编写教材、教学参考用书多部,发表学术论文300余篇。

  0 3

  言传身教培养队伍

  在大半个世纪的执教生涯中,李今庸也十分注重经典著作的教学,他曾语重心长地告诫后学,莫谓故纸无今用,须向旧卷索新知。

  早在1958年,他就率先在全国中医学院校的本科教学中开设《金匮》课,独立编写了《金匮讲义》。1963年,又主持编写了全国高等医药院校第二版试用教材《金匮要略讲义》,将《金匮》这一学科推向了全国。1978年,他恢复和主持湖北中医学院内经教研室工作,主编《内经选读》供中医本科专业使用。

  在《黄帝内经》《难经》《金匮要略》等古医书上的深入研究和独到见解,奠定了李今庸在中医学术界的地位。在主持教研室工作期间,他提出了“知识非博不能反约,非深不能至精”的思想,要求教师培养读书和写作习惯,言传身教培养出一批高素质的中医教研队伍,成为中医药学的传播者。

  作为中医发展史上著名的“十老上书”者之一,李今庸毕生关注中医发展,为中医药事业振臂呼吁、鞠躬尽力。20世纪80年代,李今庸即同国内齐名的中医界有识之士一道上书进言,建议成立国家中医药管理总局,受到中央领导重视和采纳。在担任湖北省政协常委及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中医药学会理事长等职务的三十年间,他深入基层考察调研,思考中医药事业的发展。从上世纪70年代至今,共写下提案、建议、信函200余篇,为落实各项中医药方针政策奔走呐喊,推动了我国中医药事业的改革进程,受到各界尊崇。1978年以来,他先后参加了全国科学大会、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全国代表大会等全国重要会议,多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

  李今庸生活简朴,饮食顺精粗,衣服随美恶,不尚奢靡,惟以读书、购书为一生嗜好。走进他的书房,除了浩瀚书海,满墙都是他自己书写的诗词,其中一幅尤为醒目,“书,善读之,可以医愚”。他禀性刚烈正直,对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他学深术精,本可借此获取丰厚利益,但始终恪守勤耕谨养之道,心若明镜,不为世俗所染。为了中医药事业后继有人,他总是不计名利,尽力推举年轻人担任更多的社会兼职,承担更重的学术任务。

  云烟深处昙华林,古柏苍苍翠参天。直到90岁,李今庸仍在读书、思索、研究、写作。李今庸曾自云:为人之寿考兮,掘中医之宝藏;扬中医之特色兮,为民族而争光!此情此景,为李今庸光辉人生之写照。

  有一年,李今庸到缝纫店制作衣服,师傅给他量尺寸后,记述体征为:“背驼,胸凹,肚大。”他据此写了首自嘲的诗:“背驼胸凹心尚正,耳聩目瞀神未昏。肚大难容奸邪事,势利场合懒钻营。笃守岐黄性鲁钝,半生舌耕在医林。肩作阶梯扶人上,锦衣从未入方寸。”

  也许正是这种乐观平和的心态,让他矢志杏林,初心不改。

  本报记者 范昊天

  《 人民日报 》( 2019年11月27日 13 版)

  为什么中医博士不会看病?

  日前,李今庸就中医教育问题撰写了一份建言,上呈教育部。文中,他语重心长地提出了一个让人尴尬的事实:如今培养的大批医学硕士生、博士生不会看病。“我认为这不是学生出了问题,而是我们的中医教育出了问题。”

  名字与武侠小说泰斗金庸谐音,李今庸教授的行事做派也有一股子任侠之气。虽近鲐背之年,他仍步履稳健,从不要人搀扶。

  他从医近80载,侠名远播:心系中医事业,两度给党和国家领导人上书建言并被采纳;一生坚持给慕名而来的求医者免费诊治,至老不休。

  他想患者之所想,一生不开大处方,也不收取报酬。对于社会上的“医闹”,他深感不解,“如果好好治病的话,他们为什么要闹?”一句反问,道出医道正途。

  如今,这位著作等身的新晋国医大师,又将纸笔化刀,对准中医教育的痼疾下手。他起草了一份中医教育改革方案,文中质问:“为何现在的中医教材越编越厚,医学生的学历也越来越高,但很多硕士生、博士生却不会看病?”

  01

  仗医行侠迄今不休

  “医人活命是一辈子的事。”

  李今庸1925年出生于枣阳市唐家店镇一个中医世家,名字中的“庸”取自《三字经》,“中不偏,庸不易”,意为立定志向,永不改变。他7岁入私塾,13岁随父行医,32岁任教湖北中医药大学,从医77载,对中医事业矢志不移,迄今不休。

  “为良医者,随在可以活人。”清代名医陈修园的这句格言,被李今庸当做从医信条,让他至今保持行医活人的热情。他说:“医人活命是一辈子的事。”

  虽然年事已高,但面对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患者,每天上午9时,他还是准时上班:义诊、授业、做学问。

  国医大师李今庸办公室的门白天总是半掩着,有时风将门关上,他会再次打开。“半掩房门是为了隔音,也是告诉来者我在。”即将迈入91岁高龄的李今庸,视力严重衰退,一只眼睛接近失明,对话要靠助听器,但求医者仍络绎不绝。他说,他的工作、生活仍将一如往昔,“看病救人不仅是助人,也是我长寿的秘诀。”

  02

  讲求规矩坚守本分

  如果好好治病,就不会有“医闹”。

  

  在李今庸的办公室门背后,总是挂着一条毛巾、一个鸡毛掸子,每逢有人求医,他会先用毛巾净手、用鸡毛掸子拂去桌上的灰尘再看病。在他看来,看病是一件郑重的事,得讲规矩。

  不开大处方、不收报酬,也是李今庸的规矩。一名患者胸痛多日,李今庸仅用一副5元的药方就治好了;猴枣是他从医以来唯一一次开贵重药,是为了给一名肺癌晚期患者“续命”。

  “讲规矩”的李今庸,一生治病无数,与许多患者结下深厚友谊。对于社会上的“医闹”现象,他总是感到不解,“如果好好治病,他们为什么要闹?”在他看来,如果医生守好医道本分,就不会有“医闹”。

  当然,李今庸也有打破规矩的时候。古代中医为了规避医患纠纷,有“六不治”之说,但李今庸从未拒绝过任何一名求医者。曾有一名患上罕见的肌肉营养不良的病人,因为很多医生不肯为他开处方,找到李今庸救命。如果按照“六不治”的规矩,没有把握治的病,医生应该不治。但李今庸不仅治了,还治好了。“很多人怕治不好坏了名声,但他不,只要让他治,他就治。”李今庸的女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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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词之疑深研一月

  月月

  “为学者,说任何话都得言之有据”。

  李今庸不仅是一名医家,也是一名学者。他如今的学术地位,是他苦研医著,一个字一个字考证出来的。他曾对学生说:“为学者,说任何一句话都得言之有据。”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老先生为了一个词的考究,能深研一个月。”湖北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院长邹小娟回忆,她曾向李今庸请教过一个中医词条——戴阳证,博学的李今庸当时没有答复。一个月后,她收到李今庸的信件回复,让她深感震惊,“这个词的出处在哪、引申义是什么、后来又怎么讲、出现于哪些书籍、分别是什么意思……一个简单的名词解释,他写了满满一页纸。”

  有了这样的治学态度,不出成果都难。湖北中医药大学党委副书记李水清介绍,李今庸通晓中医内、外、妇、儿、五官各科,尤其擅长治疗内科和妇科疑难疾病;同时,李今庸还是《内经》学科的创始人,被全国中医学界誉为“《内经》王”、“活字典”;另外,李今庸独编、主编、参编教材、教学参考书近10部,出版学术专著数十部,撰写和发表学术论文5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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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系教育痛陈弊端

  月月

  “看着博士生不会看病,我着急啊”。

  说起李今庸,他的老伴如此评价:“中医事业是他的生命,他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中医事业中,心中永远只是想着中医方面的问题。”

  日前,李今庸就中医教育问题撰写了一份建言,上呈教育部。文中,他语重心长地提出了一个让人尴尬的事实:如今培养的大批医学硕士生、博士生不会看病。“我认为这不是学生出了问题,而是我们的中医教育出了问题。”

  他一一指出“病灶”:一、课程设置不合理,整个教学偏重通识教育,“学生学外语的时间比看医书的时间还多。”二、教材太乱太多,很多编者将不成熟的观点注入其中,让学生不知该相信谁。他以《伤寒论》举例,“这本书版本不下几十种,越编越厚,一家之言甚多。”三、中西医教育比例失调,中医学生学习西医的时间,远超学习中医,“本末倒置导致学生中医素养低下。”四、临床机会少,临床技能训练缺乏。

  对此,李今庸说,有些话不吐不快,“看着博士生不会看病,我着急啊!”

  据了解,这已不是李今庸第一次献诤言了。1984年,他同全国11位中医药专家联名上书党和国家领导人,建议成立中医药管理机构。1988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成立。2003年,他又给党和国家领导人写信,恳请制定保护和发展中医药法规,也引起重视并被采纳。

  本文选自《楚天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