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种就业真香还是“天坑”
2022年第11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侯隽 | 北京报道
“舌头一卷，黄金万两”。
与其他专业不同的是，小语种专业头上自带光环，风度翩翩的外交官、叱咤风云的驻外企业高管、时尚的地球村人……这是在招生时很多考生和家长们心中描绘的人生蓝图。
但是另一方面，在社交媒体上，“小语种毕业生就业难”也是吐槽最多的话题，仅在豆瓣小组“大学后悔学小语种”的成员就达32998人，在近百个豆瓣“大学后悔学xx”系列小组中，小语种位列前五。
小语种毕业生就业，到底是真香还是“天坑”呢？《中国经济周刊》采访了几位相关毕业生，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
谯利娟和当地人合影
四川农村女孩走进非洲看看世界有多大
“我已经来非洲4个月了，毕业答辩是在网上，和同学们也是云告别。”谯利娟在非洲加蓬共和国利伯维尔市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说道。
利伯维尔（法语：Libreville），是加蓬的首都、最大城市和第二大港口，也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交通枢纽，河口省省会。“利伯维尔”之意是自由城。它离北京超过10000公里，坐飞机至少要12个小时，离谯利娟的家乡四川省巴中市南江县的直线距离更是超过12000公里。
“我大学专业学的是法语，我是我们家的第一代大学生。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能帮到我的有限，对于第一份工作我除了希望薪水待遇不错更想要学以致用，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我就来了。”谯利娟说。
1999年出生的谯利娟今年才23岁，讲话非常温柔礼貌。在她的朋友圈，有很多自己拍摄的风景照片，是一个非常阳光快乐的女孩。
“我的家乡民风淳朴，当地人祖祖辈辈都是务农为生，对子女教育是这两年才重视的。但我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别人都认为女孩子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顺其自然了，我的父母没有那样，对我说只要能考上，就会一直供我读书。”谯利娟告诉记者。
她是自己家族的第一代大学生，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女大学生，考取了广西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
从家乡的小县城来到省会城市，谯利娟不仅认真读书，业余还参加了CYOT （China Youth of Tomorrow）等公益组织，感受了丰富多彩的生活，也开阔了眼界。
和其他语言类大学生一样，从大三开始，就要开始选择就业方向。
根据国家公务员网公示的岗位信息，在2021年公务员报考岗位中，语言专业可报考岗位总体招考专业集中在英语专业，小语种对口的公务员岗位比较少，主要集中在几大部委和海关，地方的几乎没有。
此外，全国各地对小语种毕业生的需求不均衡，主要与地理位置和当地的文化氛围有关，特别是取决于当地对外资投资需要程度。
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张西平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我国东北地区对俄语的需求量很大；广东、广西等南方省区，由于地域因素边境贸易发达，对越南语、泰国语需求量很大；西北地区如宁夏、甘肃、陕西等，对阿拉伯语人才的需求较大；北京由于有外交部、商务部、新华社、国际广播电台等机构，需要的语种很全，基本上吸纳各个语种；沿海大城市对于西欧语种需求较大。
小语种毕业生的考研也一年比一年卷。
以上海外国语大学为例，2021年英、法、日、德、西、俄、阿和朝鲜语的口译硕士报考中，报录比最低的是西班牙语口译，仅为5.5%；最高的是阿拉伯语口译，高于30%，因为全国报考此专业的人只有14个。
“我们是二本院校，就业肯定不如北外、上外这样的一本院校吃香，我的师兄师姐们基本都是在南方做电商，月薪4000～5000元。因此，我申请到一个外派到非洲的实习机会就决定去试试，这里的月薪是国内的3倍。我希望能赚点钱，不依靠家里，将来能让自己的父母享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谯利娟说。
于是，她以实习生的身份申请到一个外贸公司外派的职位，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在4个月的实习期里，她不仅仅要克服环境的不适，还要一下子完成从学生到专业人士的心态转变，适应各种挑战。
“虽然刚来就得了疟疾这个初来乍到者都会感染的病，但是这4个月成长非常快，从翻译到人力资源到文员，感受到各个岗位的锻炼，这和我之前的实习完全不一样。特别让我开心的是，实习期满我就转正了，不用再经过见习期的锻炼，就这样真正开始走进非洲，开始新的生活。”谯利娟如是说。
学了越南语，我经历了不同的人生
“我是阴差阳错学了越南语，调剂来了这个专业。”来自云南的阮新新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
他说选择专业的时候，因为身边的人都说“小语种好啊，据说出来能很好就业啊，还可以进某某部啊”，然而准备毕业了发现这些东西和自己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
资料显示，全国开设越南语专业的院校并不多，主要有云南大学、广西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等，其中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越南语专业只在广东、广西、四川等南方省份招生，广西大学在实行专业大类招生之前，越南语专业也只在广西、贵州等个别省份招生，而且这些高校的越南语专业招生人数很少，基本都未超过20人。
“我大一大二那会儿沉迷社团，至于学习嘛，真是不上进，就是想着赶紧麻溜地毕业吧。结果就业的时候遇到招聘，一下子就被PK下去了。”阮新新表示说。
他告诉记者，毕业后在国内工作了一年，但薪资一直比较低，而且作为冷门语言类的学生在竞争中一点优势都没有。
“我刚毕业的时候转了行，感觉像白过了4年。但是第二份工作去了一个外贸公司工作，后来又阴差阳错被外派到了越南胡志明市，就是在出差的那一个月我又开始重新学会了越南语。”阮新新表示。
那次的越南之行让他明白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后悔这件事，只有感觉不对的时候果断采取补救措施，立马行动才能挽回一些损失，或者说才能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我用两年的时间考上了广西越南语岗位的公务员，虽然远离家乡，但还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在异乡安家了。我之前还在知乎上回帖说我的专业是天坑，千万别进去踩雷，但我现在想说的是，那4年总会在生命中刻下最深的痕迹，在校的师弟师妹别总是看抱怨和吐槽帖子，要么利用好自己的专业，要么从另一个专业从零开始。可能是年龄稍大后，知道有很多东西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马上开始改变自己能改变的东西。”阮新新说。
非洲夜景
从西班牙语专业到互联网企业的转行之路
目前我国高校招收的小语种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欧洲语系，主要包括俄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捷克语、荷兰语、瑞典语、匈牙利语、意大利语、塞尔维亚语等；另一类是亚非语系，主要包括日语、朝鲜语（韩语）、蒙古语、越南语、泰语、菲律宾语、柬埔寨语、阿拉伯语、印度尼西亚语、波斯语等。
相对于亚非语系，欧洲语系更加热门，就业范围也更广。
在中国制造网工作的张琦越就是学习西班牙语的学生，他的研究生生涯也是在西班牙度过的。
“西班牙语作为世界上第二大语言,约有4.37亿人作为母语使用。同时也是联合国六大官方语言之一，所以严格意义上西班牙语并不能算小语种。” 张琦越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他的同学们的发展路径也不一样，有去考政府机关公务员，也有去外企和中外合资企业，还有的像他一样加入国内的各种外贸进出口公司和电商平台，做互联网的海外运营工作。
“电商互联网大厂运营岗，是近些年新火起来的一个就业方向，尤其男生居多。语言专业进入到这类企业，不但可以学以致用，还能多掌握其他技能，现在不是需要复合型人才吗，语言就是敲门砖，修行则是靠自己。” 张琦越说。
在网上流传的各种“小语种赛道毕业生自救指南”，虽然千篇一律吐槽人才市场的饱和，再加上近两年疫情冲击，外事活动、国际会议、入境旅游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毕业生苦于找工作，考研考公又都异常激烈残酷，不乏“劝退”的声音。
但正如一位网友的留言：“语言专业本身不是坑，若闭着眼睛往里跳，那它才会变成坑。语言带给我们的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和开阔的视野，它像是一个跳板，我借助它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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