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头条】 朱鸿：我能靠的，唯有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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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 13 期
《济宁看点 ? 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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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村》
本期作家
朱鸿
作家简介
长安朱鸿，散文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师范大学长安笔会中心主任、文学院教授。30余部散文集行世，具代表性的有思想求索类散文集《夹缝中的历史》、文化表现类散文集《长安是中国的心》、心灵倾诉类散文集《吾情若蓝》和长安叙述作品《朱鸿长安文化书系》。作品收录于中学语文教科书和高职语文教科书，见诸语文试卷，入选百余种散文版本。
《西部心情》一书进入“希望书库”，是中国青少年素质发展论坛工作委员会推荐读物、中国青少年读写大赛指定读本;《夹缝中的历史》教辅版入选“上海著名中学师生推荐书系——影响我高中时代的一本好书”。获首届冰心散文奖、第二届老舍散文奖、首届陕西图书奖和陕西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大型学术著作《中国散文通史》对其置有分论。
作家寄语
创作谈——
散文作品是灵魂的一种投影
我写作散文四十年，没有一日不处于求索状态。一个词语，一个句子，一个主旨，一种结构，我都会久久沉思。我希望理顺纲目，臻于满意之境。不过这些也还是术的方面，远远不够。
我以为，散文作品终究是作家整个灵魂的一种投影。这涉及道，高于术。归根结底，散文属于思想者化的作家的文学形式。人生、人性和人情，充满困惑，然而这正是散文作家要认真探究并表现的。不仅如此，还要在庸常且并不精彩的日子里发现美，发现哲学般的见解。
不管做术的功，还是做道的功，皆要至诚，因为灵魂是什么样子，它的投影就是什么样子。世无奸佞的灵魂而有公义的投影的，也无污浊的灵魂而有高洁的投影的，当然也无猥琐的灵魂而有傲岸的投影的。灵魂无所藏匿，它准确地对应着散文作品。
我现在努力的，欲在灵魂中扩大怜悯，扩大恻隐，扩大宽恕，扩大爱，并让人道主义的精神充满。食物下肚容易，变为营养难，流入血液更难，这也是我知道的。虽然如此，也应该努力。语言创造的空间也很大，这也是应该努力的。
我的写作并没有什么可以依赖，我能靠的，唯有至诚。
舒放的日子（节选）
朱鸿
穿梭于天地之间，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理解天地的伟大和神奇。
农民套着马犁地，明锐的铧钻进去，黄土便翻到两边。黄土翻着翻着，遂形成一条向前慢慢延伸的沟渠。一晌下来，就犁半亩，一天下来，就犁一亩。几个把式一齐上阵，金盆一带的百亩地便犁完了。农民把种子扬下去，几日之后就是青翠的麦苗。辄想随犁抓一把黄土，或是掘出黄土里的种子看一看，难免受到喝斥，然而这有什么呢？一个人或约上几个伙伴在田野割草，也充满乐趣。凡是不长庄稼的坎、梁或垅上，都长白蒿、蒺藜和狗尾巴草，这是黄土的慷慨。
夏日的下午，正在场里捉迷藏，忽然电闪雷鸣，我和几个伙伴还未跑到村子里，雨便大如瓢泼，劈头盖脸。不过刚刚换了衣服，就发现一道彩虹从东至西，沿着终南山悬挂着。冬日虽然狂风扫叶，尘埃劲吹，不过仍会半遮着眼睛，看树枝断裂，柴门猛撞。下雪了，少陵原上一片宁静，仿佛黄土及其生长着的麦苗全睡了。爷爷也禁不住，奶奶也挽不住，我根本不怕冷，坚持出门，往田野里有坡的地方去踏雪。
小学一年级还怯生，三年级以后混熟了，便发现同学之间是一个风味十足的世界。那时候作业少，老师总是在下课以后，于黑板的一角留两道或三道题，无非为了巩固知识而已。也没有什么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班或别的什么补习班，完成半页纸的作业后，就剩下玩了。
所有的项目都很传统，抽猴、打嘎、滚铁环，还有怼仗、摔跤、掰手腕。锻炼了身体，也培养了感情。感情可能是积极的，偏向亲爱；也可能是消极的，偏向怨恨，这也无妨。
那时候各家各户都不设防，串门遂天天发生。班上有32个学生，我无不跨其槛，入其屋，浏览他们的贫穷，也阅视他们的温馨或生分。交游女同学，开始是糊里糊涂的，渐渐地也便羞涩了。男同学，当然无所顾忌，甚至恼了还会打架。不仅在生我养我的焦村串门，因为认识了邻村的同学，我还会串门至邻村。
并没有多少信息要交流，也没有什么计划要沟通，十岁左右，常常是在沉默的空隙出现一句或两句简单的叙事。我会分享出半块馍，偶尔会分享出一颗糖。同学分享出的往往是红苕，或树上的枣子、柿子。
每家每户都是土墙、土灶和土炕，吃饭就端碗蹲着吃。如果有爷爷奶奶，且不能劳动了，他们会静静地坐在房檐下。难辨他们的家庭关系。偶尔会碰到一个妇女，坐在窗子里纳鞋底或缝衣服，并不招呼我。黄昏不降临，鸡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啄食虫子。碰到夫妻拌嘴或妯娌吵嚷的，也不回避我。我和同学耍自己的，不知道什么念头一闪，也会一起串门寻找别的同学。几年下来，不仅熟悉了焦村三个队的所有巷子，也熟悉了通往邻村的小路、小路两边的白杨树或绚丽的晚霞。
1973年，春节以后，我上杜陵中学了。5个班的205个学生集合起来，接受校长的训诫。一个女生还戴着红领巾，遂遭到另一个女生的讥讽：“ 你以为自己还小啊，中学了！”女生红着脸，急忙解下红领巾，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我忽然意识到，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变得有一点凝重了。
我曾经一再咀嚼那些舒放的日子，虽然没有像当代的孩子这般孜孜于书本学习，所掌握的书本知识显然也颇为贫乏，不过置彼此于广阔的人生背景，到底孰强孰弱还不可轻率论定。吾辈通过自己的体验区别了人类和动物，并充满感情地建立了人类与动物应该有的一种关系。吾辈降临于这个世界，就生活在自然之中，大地的形势与星空的深邃，是看见了，听见了，而 且把对自然的感受永久地留在了灵敏的手指上和脚掌里。吾辈从小就在人际之中，不怕人，不远人，是因为一直就没有离开人，也没有任何伤痕使自己要疏弃人或拒绝人，虽然过去也有矛盾和冲突，不过人际总之是健康的。
更重要的是，吾辈始终保持着对事物的兴趣，求真也已经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吾辈的知识一直处于积累状态。不仅如此，吾辈还努力使知识增值，这就是保持思想的活力。
也许没有那些舒放的日子，吾辈的心理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也已经萎靡不振。若如此，何以建设人生并享受人生！
内容节选自《全国优秀作文选 美文精粹》2023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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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生
监制/宋恩学 主编/周中祥 编辑/王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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