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师实录|“不能上学”的外衣下包裹的是恐慌无助的灵魂
不久前,看到一个调查报告,说大数据显示,疫情三年,青少年焦虑、抑郁上升趋势惊人。
另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不能上学的孩子的确越来越多,基本涵盖了小学、初中、高中各个阶段。来到咨询室里的小学生群体略低于初中生和高中生,不过初中生和高中生的人数基本不相上下,男女生也无明显差异。
把孩子带到心理咨询室的家长们的苦恼异曲同工,核心思想是:“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就不能上学了,每天在家里过着昼夜颠倒的日子,晚上通宵达旦一直玩手机,白天浑浑噩噩睡到早午饭全省,和父母无话可说,水火不容......”
唯一的咨询目标是:
“
尽快让TA回到学校
而对于如何让“不能上学”的孩子回到学校,家长们早已狼狈到一筹莫展,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心理咨询师身上。
可是心理咨询师们何德何能,从哪里能找寻出一件法宝,稍一摇晃就能把孩子送进校园?
这两三年,咨询师们在团体督导时呈报的案例中,孩子不能正常上学的案例也明显增多,几乎每一个呈报的案例中都存在家长的咨询目标和孩子咨询目标不一致的矛盾。
而每一个或被动或主动来到咨询室里的孩子,只要和咨询师建立了比较好的信任关系,不能上学的困境背后呈现出来的几乎都是一首首令人唏嘘心疼的深情悲歌。
不是煽情,也不是危言耸听。
随意从案例中招手叫出任何一个小主人公,都会让人动容。
在恐惧焦虑中挣扎的男孩
小刚是一个初二的男生,在初一的第二个学期上了不到一个月就基本没再去学校,期间偶尔被父母送到学校,总是半天不到就在学校待不下去又让父母接回来了。
他还有一个明显的行为是不断揪自己的头发,头上都揪出了一处处星星点点的秃斑。爸爸为了阻止他揪头发,把他的头发理成了短得不能再短的小平头,他揪不住头发时,就使劲挠头皮,直到挠出血,初到咨询室时,还能看到他头皮上有明显的血痂。
爸妈也带他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给出的诊断报告是情绪过度焦虑伴随一些强迫行为,建议家长不要在学习上给孩子太大压力,注意劳逸结合。
爸妈说他们已把对孩子的学习标准降到最低,只要求他能顺利参加中考,达到普通高中录取线就成。
妈妈在第一次带小刚来咨询室时,就万分苦恼地说:“如果连一个普通高中的学籍都建不了,上一所技校能有什么前途呢?”
小刚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瘦弱的小身躯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爸妈离开咨询室后,我开始试着和这个孩子启动交流模式,这是一个很礼貌的男孩子,相比于同龄人,他的逆反期似乎还没有到来,他的声音虽然细小但很清晰。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在学校待不下去,不是怕老师,也不是怕同学,但就是坐在教室里特别难受,难受到浑身出虚汗,头疼欲裂想要撞墙。
问到他和谁最亲,说和奶奶最亲,再问他:“奶奶知道你现在这样难受吗?”
孩子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回答:“奶奶去世了。”
他的头依旧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完全盖住了眼睛,我不能确定他的眼睛里有没有眼泪,但我从这一句细细小小的声音里听到了深深的哀伤。
一点一点的一问一答的交流中,我慢慢理出了小刚的故事脉络。
奶奶在他小升初考试的前两周突发脑溢血去世,妈妈当时觉得孩子正处在备考的关键时期,不能影响他的学习状态,就对他封锁了奶奶去世的消息,告诉他爸爸妈妈临时要出差一周,托付姥姥到家里来照顾他。
当他考完试,爸爸把他带到乡下的奶奶家时,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奶奶已成了挂在墙上的照片,他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后来妈妈都没有耐心再安慰他了。
因为两个姑姑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很远的大都市,上初一前的那个暑假,爷爷只能从乡下搬到城里和小刚一家人一起生活了。
爷爷有一个多年养成的固定习惯,就是晚饭后雷打不动必看《新闻联播》,晚上九点左右还要看一个地方台的戏剧专栏。
而这些时间都是小刚写作业的时间。
为此,父母时不时就会因为这个事争吵几句,妈妈给小刚检查作业时,只要小刚有做错的题目,妈妈就会对爸爸黑着脸,让他转告爷爷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
小刚刚上初一就遭遇疫情,他们学校像成千上万所学校一样,时不时学生就要居家上网课。
在小刚不得不在家上网课期间,妈妈因为爷爷看电视影响小刚学习的事和爸爸的争吵就越来越多,吵到严重时,妈妈直接冲爸爸嚷:“你是要你儿子的前程还是要纵容你爸的享受?”
爸爸回吼回去的话是:“不愿意过了明说,不要找借口,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着门学习,电视的声音怎么就传进去了?”
爷爷已尽量调低了的电视音量到底能传进多少到小刚的房间里,小刚也说不清楚。但父母在自己卧室失控的争吵声,祖孙俩则是都听见了,爷爷拿着奶奶的遗像要回老家,小刚咬着嘴唇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爸爸是绝对不能让自己远在异国他乡的姐姐妹妹认为自己是不肖之子的,是坚决不能让已孑然一身的老父亲一个人住在乡下的。
情绪激烈时,爸爸瞪大眼睛逼着小刚问:“你说,说清楚一点,你爷爷那么小的电视声音吵着你了吗?是不是你自己不用功,瞎找原因?”
父母一度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多方亲友相劝才平息了战争。
而爷爷早已决然地拔了电视的网线,在小刚写作业的时段,戴上老花镜去看书了。
一次,在父母不在家时爷爷红着眼圈问小刚:“你想奶奶不?爷爷想奶奶了。”
小刚边揪头发边流泪,就是哭不出来,爷爷摸摸他的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爷爷后来再也不看电视了,但小刚写作业或者上网课时,感觉客厅里的电视好像还开着,他打开英语书,似乎每一个单词都伴随着电视里的画面在跳跃。
疫情缓解复学后,小刚便逐渐不能在学校待着了。
他经常从恶梦中惊醒,梦中不是爷爷被像影子一样的奶奶牵着手带走了,就是爸爸和妈妈某一个突然失踪了。
我充满心疼地看着眼前瘦弱的男孩,像他一样地低声说道:“小刚,你不能待在学校,也许是很害怕爷爷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就悄悄回乡下了,或者不知道什么原因爷爷就像奶奶一样,你再也见不到了。还有,你也很担心爸爸妈妈在你不在家时悄悄就离婚了,你特别害怕像你的小学同桌一样突然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
小刚的眼睛里慢慢泛上了泪珠,再慢慢开始抽泣,再慢慢哭出了声,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可能尚无法理解心理咨询师这个莫名其妙的联系诠释。
但是,面前的心理咨询师是认真地地读出了他内心的恐惧不安,焦虑无助。所以一直低垂着头的小男孩一下子悲从中来,恸哭失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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