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我在毛坦厂中学复读那一年

　　又到了2015年高考，毛坦厂中学又一次成为了大家热议的话题。作为一个曾经在那里复读过一年的人，我真的很想给大家说说这个传说中的“魔鬼”学校和我认识的一些人和事。

　　可以说，毛坦厂那一年，对我的现在影响巨大，使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识毛坦厂中学

　　我家是安徽合肥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第一次高考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紧迫感，高考前一天还在看小说，没有考好也在意料之中。

　　成绩单下来，我的成绩只比二本线高了十几分，也填不了什么好学校。所以第二天就决定要复读，那时决心很大，也没想那么多，看到有同学去毛坦厂报了名，就也赶过去匆匆交钱报名。

　　去之前，我对这个学校没多少了解，就知道是个很严的学校，觉得对我这样自制力不强的人比较有好处。去了之后，我才开始慢慢了解这所外人眼中的“高考工厂”。

　　毛坦厂中学位于大别山区的一个山间小镇里，这里四面环山，风景很好，也很闭塞。

　　说白了，这里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高中，只是因为名气大了，所以吸引了全省各地的学生来到这里。所以，毛坦厂算是汇集了安徽全省各个地方的人，一个班里有农村的，也有城市的，大家的背景都不相同。

　　来这里复读的，大多数都是原来成绩不太好的学生，我当时只比二本线高了十几分，但进班的成绩居然还是第一。这个第一，后来却给我复读的一年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进班的时候一个班有140多人，听说人多的班有160人左右。教室很大，但是人那么多，坐的也很挤，每个人就一个小小的桌子，前后桌的距离很小。后来大家就常常因为座位吵架，教室大、学生多，老师上课还要带着扩音器说话。

　　刚进校的时候，我夸下海口，和妈妈说坚决不要她陪读，可是到校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崩溃了。

　　七月正是高温天。寝室在一楼，一个寝室十个床铺，上下铺，每个人只有一个勉强放几件衣服的小柜子。寝室有厕所，但是不能洗澡，也没有热水，学校里也没有澡堂。这也就意味着夏天不能洗澡，我忍了一天，但是两三天下来就受不了了。就嚷着让妈妈来陪读，妈妈过了两天来租了房子，所以我比那些住在寝室的同学还是住的安逸很多。

　　我租的房子是房东为了多赚钱加盖的，用搭临时建筑工棚的材料盖成，有厕所、能洗澡，10多平米放两张床，一学期不包水电费4800元，一年就差不多一万。所以这里镇上居民大多都靠房子发了财，家家都有十几间房出租。

　　我当时租房的时候想着有卫生间、能洗澡就很好，但是我们那个房子的材料很不隔音，所以中午回去睡觉经常被吵醒。尤其是来毛中复读的人什么都有，有些人很热情、纯朴，但有的时候就不太注意，自己孩子睡觉就跑到别人家门口聊天，委婉的说了好多次都没用，导致我后来中午睡觉都神经衰弱了。一方面压力大，一方面睡不好，整个人憔悴到不行。

　　住在我楼上的一个阿姨，是来陪儿子在这里上高中。因为家里没人帮忙带孩子，所以把六七岁的女儿也带来了，一家三口就住在10平方米的小屋里。

　　我是快到高考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家庭爸爸是不在的。后来才听说她的丈夫是医生，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判了十年的刑，那时她的女儿还没出生。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每次农忙时节还得回家干活。很心酸。

　　尴尬的第一名

　　我进班时成绩是第一名，所以老师就让我做了英语课代表，这也是班上最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们每天6：20之前要到班级，晚上22：50下课后老师还要说一段话，回去的时候都23点多了。

　　可以说，每个人整天都忙的和陀螺似的。但我是课代表，每次考完试都要统分，因为英语考试有答题卡和试卷两部分，所以都要统，还要帮老师收发听写，收发各种作业。所以每次晚饭我都得吃的很快，然后去教室发试卷、放听力，有时候老师拖堂了，我就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了。

　　虽然我每天都要比别人挤出更多时间帮老师做事，可因为大家都在一种高压的环境之下，脾气都很不好，而且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家庭背景完全不一样。我本来以为，为大家尽力尽力的做事，别人即使不会喜欢我，至少也不会有什么恶评，没想到后来有同学告诉我很多女生都在背后说英语课代表很讨厌，是“老师的走狗”，我当时真的很伤心。

　　还有一次，老师要求收发听写，我当时什么都没做，一个女生就冲着我大吼，我回到座位就哭了。

　　那一年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我天生比较敏感，以前我不爱哭，现在却很爱哭。很害怕别人会伤害自己。

　　在毛坦厂，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月考，每次都会排名，各科都排名，还会贴红白榜，也就是进步退步榜。因为我进去时是第一名，所以后来每次都在退步榜上。

　　我十次月考只有两次进了前十，当时觉得都无望了。而且最后一个月我的状态很不好，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但最后我还是考的很好，班级第一，全省文科前五百，进了一所很不错的211大学读文科。

　　不光是月考，每次作业我们都要排名，贴在班级门口，那个时候很想看排名，但又很怕看到自己退步了。

　　在这里，我想和那些高三每次月考不理想或者对自己失去信心的同学说，不管怎么样，都别放弃，只要高考考好了，月考什么的重要吗？有时我们过分在意的东西，最终可能不能说明什么。

　　毛中的老师们

　　新闻上说毛坦厂的老师爱打人，这确实是真的，但并不是每个老师都这样。

　　我当时的班主任，恰好就是一个爱打人的老师。他很好强，很冲动，很急躁，经常和班级一些男生发生冲突。有时真的是很小的一件事，也要用暴力来解决。

　　我曾经亲眼看到过好几次他打班上的男生，嘴里还伴随着叫骂。打得真的很狠，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我都会吓的抖，是真的抖，以至于现在我都很怕看到这样的画面。

　　女生他也打，不过只打手，用铁尺子，或者木棍。我也被打过，因为题目做错，手肿了好几天。

　　每次看到班主任打人、骂人，我心里也反感。可是他也很累，有一次他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他说：我在这里，不是生活，是生存。他因为讲数学需要写字，一边的肩膀总是比另一边高，很心酸。

　　老师们的压力很大。每年复读班考倒数的班级，班主任会被下放到应届班。很多老师都视“下放”为耻辱，因为毛坦厂就是复读班成绩牛。

　　总之，毛中有好老师，也有讲的很一般的。我们一天大多数时间也是在不断的练习重复，老师讲课时间并不是特别多。

　　毛中生活的得与失

　　每年的6月5号是毛坦厂中学的送考节，据说只有姓马和姓陈的老师走在前面，取自“马到成功”之意。

　　而毛坦厂传说中的大神树就在当年我的教学楼下，很大一棵树，应该有几百年了。树下有上香的地方，每年高考前都会有家长和学生去跪拜。老师们也都很迷信，每年高考前校长都会带队烧香，祈求今年高考会有好成绩。

　　毛坦厂升学率虽然高，但一本率并不高，考名校的就更少。有时候我也会在想，这种教学方式其实比较适合平均水平的学生，如果那些本来基础就很好、自制力也比较强的学生，最好还是不要去。

　　其实，很多把孩子送来毛中的家长都是人云亦云，花钱买心安。可是真的有用吗？有的家庭一年花了48000元让孩子来这里复读，结果这个孩子每天晚上还要偷玩手机、谈恋爱，老师知道，也不想管了，最后还是考不上。

　　这几天有以前的同学转发为毛中正名的文字，说毛中不是高考工厂。说毛坦厂中学是高考工厂确实有点过。但是每个学生都确实是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没有个性，每个人每天都在做同样的题，没有区分度，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我至今也说不清，在毛中度过的这一年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没错，通过复读一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但是我的性格完全变了，变得很脆弱、很爱哭，包括现在也是这样。

　　复读这回事，真的很像赌博，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有结果。在毛坦厂还有很多复读了两年、三年的人，平时成绩也不错，可是最后却考的不理想，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后，还是要祝所有高考学子好运！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编辑：李宝花?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