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官讲述“千岛湖案件”始末
千岛湖案件，可以说是公安历史上罕见的严重恶性大案，海内外影响很大。
时任浙江省公安厅厅长的斯大孝在接受采访时，回忆这起案件仍感慨万分，表示他当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立下了“破不了案，我就辞职”的军令状，并自始至终在现场坐镇指挥侦破工作。
案发：游船起火，船上32人全部遇害
景色秀丽的千岛湖上传来“海瑞”号游船起火的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令人震惊。
1994年3月31日，浙江省淳安县千岛湖上发生了“海瑞”号游船特大抢劫纵火杀人案，船上的台湾同胞、大陆同胞共32人全部遇害，包括来大陆旅游的台胞24人、船员6人、导游2人。
彼时，浙江省公安厅会议室，正在主持召开厅长办公会议的斯大孝接到案件汇报后，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立即宣布停止会议。
斯大孝立即赶到现场指挥工作。在救援中，人们在游船甲板及客舱都未发现遇难者，于是迅速组织力量，查找失踪人员。淳安县出动20余艘船艇、千余人，对案发水域及附近水面、山湾、岛屿进行搜寻，并通过有线广播要求湖区群众提供线索。驻浙空军出动了飞机，东海舰队也派人参加搜寻救援。
“海瑞”号灭火降温后，为探明底舱情况，时任淳安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刘勇健用毛巾捂着口鼻，冒着底舱冲出的刺鼻浊气，第一个下底舱勘查，发现了遇难者遗体。后经排水清点，发现32名船上人员遗体都在底舱。斯大孝将情况上报后，中央领导对案件处理作了重要指示，要求认真处理好善后工作，迅速破案。国务院台办、公安部、交通部等部门也立即派员赶赴现场。海峡两岸关系协会根据浙江方面的报告，及时向台湾海基会通报了有关情况。同时，省台办、交通、旅游、民政等部门迅速成立案件现场处理小组。
善后处理和案发原因的调查工作迅速进行着。但案件线索一片空白，侦破方向千头万绪。
被烧毁的“海瑞”号游船。 侦破：连续奋战17个昼夜，抓获凶手
千岛湖案件牵动着海峡两岸同胞的心。已经在现场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斯大孝，虽被复杂的案情困扰，但仍然沉着、冷静。回想起那段破案的日子，斯大孝说：“为了打起精神，我每天要抽4包烟嘞。”
“海瑞”号游船上的乘客及船员全部遇难，案件发生在湖中，没有目击者；千岛湖地处2个省、3个县市、35个乡镇，每天游弋在湖中的船只有6000多条，侦查工作的难度极大。面对这一复杂的重大案件，公安机关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紧张侦查。
痕迹专家从底舱收集起36袋“炭灰”进行漂洗，对筛选出的物品作了缜密的技术鉴定。很快，法医作出了有关遗体的报告。尸检结论：遇难者进入底舱前并未死亡，死亡系窒息烧烤而致。
消防专家确认底舱入口处为起火点，有汽油助燃。船舶专家排除了因船及设备潜在缺陷引起火灾的可能。
痕迹专家经勘验发现，出入底舱的铁梯缺失，起火中心留有一只汽油桶，底舱口上方钢板上有猎枪霰弹击发所致的圆形状凹陷，底舱油柜有爆炸痕迹。刑侦专家分析认为，船上人员极可能受暴力胁迫进入底舱，后被焚致死。
4月7日晚，是千岛湖案件立案的关键时刻。当晚，斯大孝组织公安部门召开几方面“负责人联席”会议，对案件深入论证。有人提出这是团伙作案，有人说犯罪嫌疑人可能就在船上。经过反复商讨，方向越来越清晰，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特大图财害命案。
专案组多次分析得出了此案的三个特点：其一，犯罪嫌疑人一定要拥有水上交通工具才能够作案和逃离现场；其二，一个人难以作为，此案乃结伙作案；其三，犯罪嫌疑人可能使用了威胁性武器，如枪支、炸药等。专案组确定了侦查方向——从船只入手。
侦查的目标和重点已经明确了，但是要快速侦破此案，仅依靠公安部门是不行的，必须依靠地方党委政府、依靠广大人民群众。斯大孝至今记得，参加侦破工作的300多名民警抱着共同的决心全力破案。许多人不眠不休，连续奋战了17个昼夜。淳安县37个乡镇和县级机关共出动4000余名干部群众投入调查工作，出动车辆、船只396辆（艘）次，对全县573平方公里水面上航行的6000多艘各类船只一一过滤，访谈近10万人次，获得群众提供的有价值线索165条。
在梳理线索的过程中，斯大孝脑海中闪现出三个字“摩托艇”。这是逃离现场最快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于是，斯大孝立刻部署召开在湖中航行的摩托艇驾驶员会议，要求全部摩托艇驾驶员到会。会上，专案组对每个驾驶员进行指纹信息采集并用摄像机逐一拍摄脸部特写。
调查的线索逐渐集中到无证从事摩托艇营运的吴黎宏身上。群众揭发，案发前吴黎宏曾购买过民用炸药和猎枪子弹，并向他人借用猎枪；案发当天，吴黎宏买了三桶汽油，一号油桶一直未归还，型号规格与“海瑞”号上发现的油桶相似；有目击者在3月31日下午见到吴黎宏驾驶摩托艇载其他两个人进湖；吴黎宏去年借贷了6万元购买大马力的摩托艇，今年6月还款期将到；有人举报，4月1日早晨，吴黎宏理过发，眉毛额发有被火灼焦的痕迹；吴黎宏在案发后曾声称要将摩托艇以3万元的低价抵押出去……
专案组立即围绕吴黎宏的家庭、生活、交友、活动等情况逐一调查，很快又发现与吴交往甚密的胡志瀚、余爱军的可疑情况。专案组果断决定：立即传唤犯罪嫌疑人。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三名犯罪嫌疑人低下了头。4月17日凌晨，余爱军、吴黎宏、胡志瀚交代了整个作案经过和作案动机，所交代细节与现场勘查得到的情况完全吻合。
根据三名犯罪嫌疑人的交代，民警连夜前往其窝赃处，查获摄像机、照相机、美元、台币、人民币、港币、手表、戒指、玉镯、项链等赃款赃物。犯罪嫌疑人作案用的摩托艇、猎枪、子弹、剩余炸药等也一一被缴获。
作者采访斯大孝(左)。 公审：三名罪犯被依法判处死刑
4月20日，吴黎宏、胡志瀚、余爱军被依法逮捕。6月3日，杭州市人民检察院向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千岛湖抢劫、故意杀人案提起公诉。6月10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开审理千岛湖抢劫、故意杀人案。
三名被告人面对高悬的法律之剑，低下了罪恶的头，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原来，阴谋始于1993年9月至10月间。无证从事摩托艇营运的22岁的吴黎宏与自动离职人员胡志瀚为还债和挥霍，开始密谋抢劫他人钱财。此后，他们又纠集了无证从事个体摩托艇营运的余爱军。他们多次策划抢劫的时间、地点、对象、手段及抢劫后沉船杀人灭迹的方案，并准备了猎枪、子弹、炸药、斧头、匕首等凶器和其他作案工具。
1994年3月31日16时许，三人携带作案工具，从千岛湖镇西园码头乘摩托艇到湖中猴岛附近水域窥测目标。17时30分许，湖上下起了毛毛雨。当开往毛竹源的“海瑞”号游船经过猴岛时，三人驾船尾随。到了阿慈岛附近水域，天黑了，雨越下越大，四下里没有其他过往船只。
吴黎宏驾艇靠上“海瑞”号船尾右侧，余爱军和胡志瀚蒙面登上游船，此时约18时30分。余爱军手持猎枪冲到驾驶室，朝天开枪恐吓船员，将船员们赶入游船底舱。
胡志瀚冲入中舱，一斧头剁在桌上，威胁游客：“把钱拿出来，不伤害你们生命！”
吴黎宏拴好摩托艇后，端着猎枪冲上游船，并鸣枪威胁。在他们的威逼欺骗下，6名船员、2名导游先到底舱；游客也被诱逼陆续交出钱物后下到底舱。胡志瀚持斧头守住底舱出口。
尔后，吴黎宏驾摩托艇、余爱军驾驶游船开至预定的沉船地点——黄泥岭水域深水区。途中，余爱军同胡志瀚一起把通往底舱的铁梯扔进湖中。
在黄泥岭水域，吴黎宏登上“海瑞”号，用铁丝把底舱门拧死，又同余爱军将劫得的钱、物转移到摩托艇上，便按预定沉船方案，打开游船上的消火栓，欲向底舱灌水，没有得逞。于是，吴黎宏向底舱投扔一包炸药，但未爆炸。
此时，底舱的被害人意识到大祸临头，有的苦苦哀求放条生路，有的欲往上冲，有的往外扔压舱石。三名歹徒凶相毕露，向底舱连开数枪，又向底舱扔下两包炸药。爆炸声起，油柜边起火，吴黎宏从摩托艇上取来一桶汽油，向底舱倾倒。
刹那间大火喷出底舱，四散蔓延，燎着吴黎宏、余爱军的头发。歹徒扔掉已燃烧的汽油桶，仓皇驾艇逃离现场，途中将斧头、匕首和作案时所穿的服装等扔进湖中。
当夜，三名犯罪嫌疑人逃到胡志瀚暂住处，对劫得的钱、物进行分赃。吴黎宏、余爱军做贼心虚，次日一早，就到理发馆理发，削除了作案时被烧焦的头发。
6月12日8时30分，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一审判决，以抢劫罪分别判处吴黎宏、胡志瀚、余爱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吴黎宏、胡志瀚、余爱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两罪并罚，决定分别对吴黎宏、胡志瀚、余爱军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6月19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复核裁定，对抢劫犯、故意杀人犯吴黎宏、胡志瀚、余爱军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三名罪犯遂即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名罪犯伏法，被处以极刑。斯大孝也因此被人们称为“千岛湖厅长”。在谈及千岛湖案件时，斯大孝说，案件的成功侦破，归功于党中央、国务院正确领导，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公安部的直接指挥，各级党政部门的配合协作，各级公安机关的共同努力；归功于参战民警的顽强善战，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和良好的业务素质。
（编辑：付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