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意见独家 ｜如何写好“正面人物”的命题作文？
翟佳
广东广播电视台
无论是时政、体育还是文艺界，也无论是跟哪条线的记者、编导，都会遇到一个共同的情况，那就是写“正面人物”的命题作文。接到这类任务，有经验的编导、记者要完成也不是难事，毕竟有许多现成的套路和多年的经验在，但如果能先发现这类选题的闪光点，由衷地去讲好这个故事，效果可能会完全不同。
编导对塑造正面形象的命题作文一般来说都会有点抗拒，因为这类宣传先进人物、先进事迹的片子，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观众反感。众所周知，现在负面报道的传播是最快的，而且越是不科学、越反逻辑、越不可能的假新闻，越容易刷爆朋友圈，但要宣传一个好人的事迹尤其是一个物质生活并不贫乏的好人的事迹，就实在太困难了。
笔者遇到这样一篇命题作文：主角是广州某私营医院的院长，他是全国道德楷模，但他不穷、不瘦，而且不是主刀医生，在他的先进材料中的闪光点，是免费救治了一些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但是，施行手术的是外科专家，并不是他。那么那些闪光的事迹，跟他有什么关系？以下结合笔者的实践，通过个案分析，谈谈如何写好类似的“命题作文”。
以更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命题作文”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揽不着瓷器活。作为编导应该有一种敏感：一个人能当上道德楷模甚至是国家级别的道德楷模，他的身上一定有一些常人不能及的东西，这是现成的故事，而且是被专业团队甄别过获奖资格的现成的故事。这么漂亮的蓝本放在你面前，又何必排斥？
不过这类先进人物的亮光点虽然突出，但他们的故事很有可能已经曝光过度，被大家所熟知了，再去做，如何能够避免炒冷饭？而他们的先进材料，要么有可能被整理得过于完美、不接地气，要么又不容易用画面来表现，而补拍虽好，副作用又很大。比如1962年，为了塑造雷锋“高大全”的形象，摄影记者曾集中为他补拍过20多幅照片，这些照片虽然都是以雷锋真正做过的好事为脚本来摆拍的，但也出现了一些硬伤，在事后人们对此多有诟病，比如8月穿棉袄、白天打电筒读书。
笔者要拍摄的这位院长的先进材料主要有两点：第一，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和压力，决定为腹部长有巨瘤的孩子进行手术；第二，他自己患有肝癌，却不顾身体，手术后还没出院，就开始给人看病。
有理由的善良
在简单的前期调研之后，主创人员制作了第一版样片，内部试映之后，反响比较差。大家普遍觉得主角塑造是失败的，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反感，行为像在做秀，缺乏真诚。而我个人感觉，这个第一版的故事是完整的，再如何补拍、重编后期，也翻不出什么新的浪花。但这一版有个问题：主人公做的善事缺乏内因。就算他是做秀，那么，一个功成名就的古稀老人，还为什么要拼了命（他自己也身患肝癌）来做秀？这个原因没找到，整个故事都缺乏真正的推动力，没有根基。
于是，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笔者作为导演，只能真正沉下了心，三天两头地“猫”在医院里，看老医生出诊、巡房、写作、讲课。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了，为什么还这么拼？有必要吗？
行善者，你善良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有一天，已经入夜了，作为一个入戏颇深的体验者，笔者脱下了白大褂准备收工（为了不要在医生中显得太突兀引起病人反感和抵触，笔者每次都会穿上白大褂，扮演实习医生），院长叹了口气，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他说，你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干，今天我跟你讲句实话：
“我必须要工作，不停地工作，脑子也不能停，要想些很复杂很难抉择的事情。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自己的肝癌。所有癌症里面，肝癌是复发率很高的，我是医生，我知道，如果天天担心复发，我会把自己吓死。我要分分心，知道吗？所以救别人，等于救我自己。他们谢谢我，我也要谢谢他们。”
互为救命恩人！正是如此！善良的原因，居然如此“小我”，如此平实。
主人公在事件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对于片中主角来说，他是院长、内科医生、癌症病人、已经过了退休年龄颇久的老人、学者、从农村一路拼搏到如今的奋斗者、在家时间不多的丈夫、没有学医的唯一儿子的父亲……这么多的关键词，作为一个导演，该如何取舍？用他哪些身份搭建你这一个版本的故事？
担任一家医院的总院长、一把手之职，是他人生赢家的一面。但如果处理不慎，观众就会觉得，因为他是一把手，才能聚集所有光环，甚至把同事们的优秀事迹和功劳都归到他名下了，而他本人无甚作为。
在采访中，主创人员发现了一对矛盾：一方面，作为一家新的私营医院，好的名声实在太重要了，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些很有影响力的案例来打响名头。但另一方面，一个案例的影响力和治疗的难度成正比。面对一个结果未知的手术，作为一个决策者，是做还是不做？其实保守一点，慢慢营造口碑也是行的，有必要冒险吗？
主角在决策前彻夜难眠。同时，他所在的由专家、名医组成的朋友圈里，意见也是相持状态，劝他不要做和觉得可以尝试的人几乎一样多。
所以，对于片中主角来说，最难的不是如何麻醉、如何开刀、如何输血、如何缝合这类的细节，而是决策。无论成败，要担后果的第一人，就是他这个拍板的人。
没错，要讲好故事，必须先铺排好这种矛盾，也要设置好悬念。这才能让观众代入其中，替主角左右为难。
“（他）真正做到了仁心仁术。有那份爱心，又有那份医术。在这个大师身上有大爱。”在采访中，主角同事的这段采访，比较好地作出了总结。仁心+仁术，综合在一起，才构成了这个人的特别之处，缺一不可。即便他劳心劳力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为了让自己分心，不去担忧癌症复发，也不能抹掉这场义务治疗的光辉：一个重病四年、濒临死亡的小姑娘，在手术后重返校园，学习成绩优秀，当上了三好学生。
一个决策和一场同心协力的手术，挽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看到她从卧床不起到在阳光中奔跑，还有比这更功德圆满的事情吗？如果不能在主角的许多特质中找到最恰当的一个立足点来讲述故事，一味强调“大爱”“大义”，估计观众也会觉得“假、大、空”，无法产生共鸣。而该期节目在《珠江纪事》播出后，收视率为5.45，是当时整个医生系列中最高的，这也反映出观众对这位主人公的塑造是认可的。
日积月累的功效
老实说，从头到尾，这个片子所用到的采访提纲差不多是同一份，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基本上同一些问题从夏问到冬，这是磨洋工吗？意义何在？
如果是有播出压力的话，这个片子应该是做成一个专题片，人物说话、做事都是板正的，面对镜头的痕迹会比较重。那么即使说的话是一样的，也会因为没有那种放松和亲切，而让观众不想亲近。
因为有了不算成功的第一版，以及不能半途而废的底线，这个片子虽然没有播出压力，却也在缓慢的推进中。之后两个多月的蹲点，主角渐渐适应了无处不在的镜头：摄像在的时候，有大机器也有单反相机；有时候布光，有时候随意。而没有摄像的话，我也会直接拿手机来拍一些主人公生活的碎片。就这样不停地拍，素材量居然有2TB了。
如此彼此熟悉了小半年之久，然后，采访提纲没有变，但所有被采访的人面对镜头的状态都截然不同了。那种面对熟人娓娓道来的生动、亲切和情感，都是难能可贵的。而这种真实的状态，也是让正面人物的故事看来可信、不惹人反感的重要加分环节。文火慢炖，用时间熬出来更平实的味道。
说人话，办人事，三观要正
最后这一条，也是众所周知的。不能为拔高而拔高。为了显得主角心系工作，家人离世、坟头都长出三尺荒草他都不知道；为了坚守教师岗位，身患绝症也不去治疗最终在工作中倒下……类似这样的案例，都让人看了以后觉得三观不正，或者过犹不及。作为一名编导，还是要及时了解观众的心态，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反感什么，不要把一个原本正能量的感人故事讲成了笑话。
本文节选自《南方电视学刊》2017年第3期
媒意见编辑：曾 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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