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舟”，以帮为“桨” ｜ 禁毒社工的帮扶之路
在东莞横沥社区戒毒康复中心，有8年禁毒社工经验的李春燕坐在咨询室里，面对满屋子的灿烂阳光，李春燕眼里不露一丝胆怯，细细地述说自己的禁毒历程。
我解救过被家人关在黑屋子里两年零三个月的吸毒人员，在他寻死时力劝他不放弃，帮助过被社会歧视的情侣吸毒者戒毒成功，见证他们顺利结婚生子，回归幸福生活。
——李春燕
个人经历
八年来，禁毒社工李春燕一直践行着禁毒的初心和使命，坚守在禁毒领域发光发热。
李春燕荣获2021年度东莞市“优秀禁毒社工”、2020年东莞市优秀社工称号。
她撰写的《以“爱”为舟，以“帮”为桨，摆渡社康人员的回归之航》入选为“东莞市优秀禁毒社会工作个案”。
撰写的《结构式家庭治疗在帮扶社戒社康人员回归家庭中的运用——以戒康人员阿新的故事为例》教案荣获2019年度广东省禁毒社会工作优秀教案评比活动一等奖，并获得“中国禁毒报”和“广东禁毒”社工公众号刊登发表。
撰写的《优势视角下戒毒康复人员的蜕变之路》案例入围广东省民政厅组织的2021年度广东省社会工作优秀案例评选活动监测名单。并两次得到过服务对象送锦旗感谢。
每一个戒毒人员的个案，对于李春燕而言，都是不可懈怠的责任。因为她知道，戒毒成功与否，对这些人来说尤其重要，一旦无法跨过戒毒这个分水岭，他们将一辈子留在毒品的阴影里，苦苦挣扎，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女性禁毒工作者的爱与恨
成为禁毒社工之前，李春燕曾是一名派出所里的文职人员，负责案件录入工作，有时还协助民警带女性吸毒者去医院做孕检，正是这些工作经历让她发现了其实很多人都是因为无知而沾染上毒品的。
李春燕坦言，自己也曾被人诱骗到吸毒场所。
那是2006年一个寻常的午后，她接到一个许久没见的老朋友电话，喊她吃饭叙旧，吃完后又热情地拉她去KTV。盛情难却之下，李春燕只好跟随前往。
各种各样的毒品令人防不胜防
打开包厢门，友人一口气点了许多啤酒，喝至半醉之间，开始情绪激动，从手提包里掏出人民币往外直甩，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这位友人又掏出白色粉末袋子，将粉末直接撒在人民币上，贪婪地吸食并沉醉其中，表情十分享受又扭曲。李春燕立即醒悟，这是吸食毒品！她当机立断，借口说上洗手间，夺门而出。
这些经历令李春燕对毒品深恶痛绝，李春燕开始加入禁毒社工的队伍，成为比较少有的女性禁毒工作者。
以爱为“舟”，以帮为“桨”
禁毒社工的帮扶之路
“那时候的帮扶主要还是以精神上的为主，一般我们的戒毒工作分为几步，第一步是帮助吸毒人员身体脱毒，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生理戒断，帮助吸毒人员去除身体依赖性，这一阶段快的情况下一到两个月就能搞定。第二步是心理脱毒，这一步是非常难的。我们要循次渐进，不能直接戒断。如果第二步没有效果，我们才会将人送往戒毒所强制戒毒。”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服务对象意识到，真的要戒了，不能再吸毒了。”
李春燕介绍起自己经手的一个案例，主人公是一对情侣，男友带着女友吸毒，二人结婚两年后家里老人催小孩催得紧，迫于压力下两人下定决心戒毒。毫无头绪的两人找到李春燕寻求戒毒服务。
“我为他俩制定了戒断计划，从美沙酮的减量到减次，再努力实现最终完全戒断的效果。一开始，我会要求他们每天减量一点点，从50ml到48ml再到45ml,这样几天后就会是一个大的突破，那么我们能否在这个突破的基础上再减少次数，从每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呢？就这样慢慢地让他们不再依赖美沙酮，也不再渴望毒品。”
许是女性自带的母性力量，很快这对夫妻中的妻子便成功戒断，而丈夫仍是反反复复，尚未成功。“面对吸毒人员，我们要有耐心，要比他们更有毅力，要反复地将其看待为正常吸毒人员，不能急于求成，渴望他立刻有成效，面对反复无常的吸毒人员，我们要找到突破点，陪伴、支持、鼓励才是最重要的。”
李春燕发现，一个健康的宝宝是支撑夫妻二人戒毒的全部动力。借此，她每天鼓励这位丈夫，增加他的动力与信心，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努力劝说他。“好在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成功了！”说到这里，李春燕也激动地拍了拍手，眼里的欢喜情不自禁地感染了在场的小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成就感来源吗？那肯定是成功的个案帮扶和一些帮扶讲座之类的，看到吸毒人员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成功戒毒，我真的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开心和骄傲。”
戒毒者被家人关押小黑屋欲寻死
社工智救其回归正常生活
从业多年，李春燕见过形形色色的吸毒人员，但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被家人关在小黑屋里的戒毒者。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长到扎起了辫子。你能想象，一个38岁左右的成年男性，被关在家里将近三年、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小黑屋吗？”
郑华所住的小黑屋
2014年，李春燕被派到某某镇做禁毒社工，郑华（化名）是李春燕的一名服务对象。郑华爱看香港黑帮电影，常常学着《古惑仔》里的打架斗殴上街闹事而带回来一身伤口。
伤口发炎引发的痛楚让郑华浑身难受，他听信身边小混混说海洛因可以止痛的谣言，四处购买海洛因来为自己止痛，久而久之，郑华便越来越依赖海洛因带来的麻痹感，吸食上瘾，被家人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后，接回家休息。
李春燕在做戒毒人员年度回访时，被郑华的妻子告知“他被家人关押”的消息。她丢下电话迅速赶到郑华家里，发现楼梯下面搭了一个小空间，上下两把锁，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口可以伸进去看，里面一个小灯泡，很暗，唯一的窗被封死了。屋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凉席铺在地上，很脏很乱，郑华就坐在地上。头发很长，扎了一个小辫子，眼神呆滞。
供郑华与外界交流的唯一窗口
看到此番场景的李春燕震惊之余带着一丝愤怒，为什么郑华家人要如此对待一个自家亲人？为何将其软禁家中？
“他吸毒败光了家产，还扬言要把房子也给卖了，偷窃家里的值钱物件拿去倒卖，值钱的卖完了就开始上街偷窃，我怕他又被人打断腿，只好把他关起来了。”郑华母亲气愤地说。
家人尝试将郑华送往戒毒所，但多次强戒均以失败告终，以至于郑华后期身患肺结核之时，被戒毒所拒绝接收。“宁愿把他当成一条狗养着，也不想他在外面干坏事被人打死！”郑华母亲潸然泪下，再三嘱咐李春燕，“绝对不可以放他出来！”
“我从未如此充满无力感，我想帮他，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和家人接纳呢？”迷茫的李春燕找到派驻东莞交流的香港督导寻求指引，这名香港督导告诉她，“这个案例你一定要跟下去，你要知道，世界上人人平等，不应该因为他吸毒就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
李春燕决定尽全力帮助这名吸毒人员走出小黑屋。
“帮扶的过程并非是一帆风顺的。”李春燕说，“刚开始都不肯看我一眼，对我爱理不理。“李春燕去了几次郑华的家中，都吃了闭门羹。后来有一次去到他家里，李春燕看到小房子里角落的有几本金庸的武侠小说，问了郑华的妻子，发现郑华喜欢阅读武侠，她灵机一动，决定跟郑华聊武侠小说，聊段誉，聊杨过，聊乔峰的大侠风范。
郑华果然开始愿意开口说话。从那以后，李春燕每次上门都带着金庸的武侠小说，见面多次以后，竟逐渐改变了郑华对她的态度。尽管对其他人依然保持冰冷和不屑一顾，但只要李春燕带着武侠小说出现，就像小黑屋里透出的些许光亮，郑华冷漠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笑容，甚至与她交流武侠小说中重要的情节。
“他的家人一开始对我的防备心还是很重的，担心我会把他放出来。每次去都要叮嘱我一遍，但是后面随着我跟他加深了交往，他的家人也渐渐地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李春燕意识到，不仅要打开郑华的心结，更是要消除郑华家人对他的异样看法。
李春燕渐渐说服郑华母亲改善他的卫生条件。郑华母亲看着儿子的一点点变化，两人之间的相处也逐渐缓和。
“他母亲在做一些毛衣剪线补贴家用，她会把毛衣线团塞进小窗子里给他，让他在里面尝试做一些手工，还会用这些赚来的钱给他买可乐喝、买小说看。”
没想到，武侠小说竟是打开郑华内心世界最有用的钥匙。
“消毒水”风波
郑华跟李春燕的交流越来越多，李春燕也获得了郑华家人的信任。但是郑华与家人们仍是很少交流，李春燕计划组织一场“谈判”，让他们彼此敞开心扉地聊一次，争取让郑华不再被关。
“我们作为禁毒社工，一定要有同理心，尊重服务对象的同时首先学会接纳他，他之所以吸毒是因为无知，我们还是要多点理解，给他一点机会。”
“谈判”如约而至，李春燕还不知道，前阵子郑华因时常晒不到太阳，身体瘙痒难耐，让妻子准备了消毒水放进小黑屋。谈判当天，郑华与其父母还是起了激烈的言语冲突，一怒之下，郑华躲进了小黑屋，并放言要喝消毒水自尽。
“这时候我面临到了最大的困境即作为禁毒社工，我们在介入每个案例的时候都没法做到对风险的完全评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后怕。”
郑华屋里的消毒水给李春燕敲响了一记警钟，李春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自己的介入是否正确？“可能我没介入之前人反而好好的，因为我的介入导致这么一场争吵，或者有更可怕的后果怎么办呢？”李春燕思来想去，单靠武侠小说是不够的，一定要再找到突破口让郑华真正下定决心不再碰毒。
李春燕一边加强对郑华的精神帮扶，一边努力想办法化解危机。这时的她突然想到了郑华的儿女们，她想着是否能让孩子们去打破这个僵局呢？
“孩子们是很单纯的，我让他们给爸爸写信，跟他一起庆祝生日、吃蛋糕。渐渐的，孩子也就没那么抗拒与父亲相处。”没想到，孩子的行为正是打破郑华心理防线的最后一个开关。
在李春燕的感化之下，郑华在被隔离两年零三个月后，终于真正走出了小黑屋，与家人之间的冲突冰消瓦解。
郑华走出小黑屋后去理发
照进小黑屋里的一束光
令李春燕很欣慰的是，郑华不久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现在自己很幸福，20号是他的生日，儿子女儿给他买了一套衣服，他给妻子买了一辆车，现在的家庭幸福和睦。
郑华告诉李春燕，只要能帮到她，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因为如果没有李春燕的帮助，他就无法拥有现在的一切，他十分感激她为一个陌生人付出的种种努力和用心良苦。
“一般来说，吸毒人员复吸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首先是因为他们很难回归家庭、社会，社会对他们的接纳度很低，歧视很大，我们要做的就是两方面，
一是家庭方面，希望尽可能地修复他们与家人的桥梁，家庭关爱很重要，这是吸毒人员戒毒最大的精神支持。
二是就业方面，我们要帮助戒毒人员认清自身的定位，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尽可能地帮他们链接各种资源，促进他们融入社会。”
在横沥镇的戒毒服务站中心，李春燕依然每天坚守这些帮扶原则，尽心尽力帮扶戒毒康复人员回归正常生活，制定各种帮扶辅导计划，以爱为“舟”，以帮为“桨”，摆渡社康人员回归之航，尽职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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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人：马丽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