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兵工厂——三线往事系列之母亲去采石头了

  

  1979年的秋天,我和母亲、姥爷、姥姥、小姨从北京回来后,姥爷就正式退休了,小姨也在厂里上班了。母亲所在的一车间突然没有活干了,当然,那时没有下岗和失业一说,工人是领导阶级,是厂里的主人,没有活干,可以转岗,厂里也会千方百计给职工安排工作的。

  母亲所在的一车间没活干的原因是,当时的手榴弹改型号了,具体什么型号我清楚,也没有必要搞清楚,就知道,最大的改变是手榴弹的铸铁壳改成了冲压壳,所以,铸造车间没有活干了。

  

  当时厂里为了改善职工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开始大搞基建,我印象中最早的几栋砖混家属房,就是我们厂自己的职工建的,质量非常好。

  厂里把一些没有活干的职工组织起来搞基建,因为打地基要用石料,我们又靠山,那就靠山吃山了,一部分职工上山采石,厂里又有炸药,所以,采石就不成问题。部队附近又有以前采砂留下的沙坑,采砂也不成问题。所以,又有一部分职工去采砂。这样一来,相当大的一部分建材就地解决了,这就是兵工厂又发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优良传统。

  母亲被分到了采石的那个小组,地点就是我拔蝴蝶花的馒头山,就在我们家窑洞的背后。

  那会是夏天,天气炎热,母亲会穿上长袖的劳动布工作服,背上一壶水,带上草帽,扛着一根钢钎,每天按时向馒头山出发。

  母亲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头,五十公斤的体重,在一车间搬运铁块的时候,我就非常惊讶,因为那些铁块非常沉重,扔到手推车上的时候,会发出轰隆的巨响,即便是男职工也比女职工多拿不了多少。

  而这次又是面对更加沉重的巨石,而且要先用爆破的方式,把石头从山体上炸下来,再用钢钎将大块的石料打成所需的小块,整个过程都是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山上完成的。

  每天,到了上班时间,在部队旁边的戈壁滩山,就会看见一个一个小黑点向着馒头山进发,采石的地点是接近山顶的位置,就是我拔蝴蝶花的那个探方的正上方,那里的岩石是青色的,而且质地坚硬,其他地方岩石是黄色的,比较松散,是砂岩。

  给自己盖房子,肯定要用最好的建材,所以就去馒头的顶峰去采最坚硬的石料。那里的石头虽硬,但还是没有我们的炸药、钢钎硬。

  母亲他们用的钢钎用一段时间就秃了,需要进行锻造,可能是厂里的锻工房给重新锻造的,也有可能他们自己锻造的,这个细节我记不太清楚了。

  

  采石是一项既艰苦又危险的工作,放炮后山上有很多山石被震的松动,有时会突然脱落砸伤工人,或者在分解大块石料的时候,被砸伤腿、脚。用钢钎分解大块石料的时候是一人抓着钢钎,另一人用大锤砸,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砸伤手指;在采石场走路都可能崴脚。

  采石的时候,有多少人受伤,很能统计了,当时参加采石的工人,每个人都应该或多或少的受过伤。受过重伤的人,甚至留下残疾的,我记得是瑞瑞的母亲,当时,他们家还住在幼儿园旁边那一片的窑洞。就是后来建办公大楼的地方,当时办公大楼还没有建,那时还是一片窑洞。

  有一天晚饭后,母亲带着我出来遛弯,对我说,江江,走,去看一个人,我们车间的一个阿姨,她打石头的时候,被砸伤了,我们去看看她。

  我很好奇,就和母亲来到了那个阿姨的家,一进院门我就看见了瑞瑞,那是我和他打完架的第二次见面。他看见我后,也很吃惊,没有说话,就相视了一下。母亲和我就进到房子里了,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阿姨,伤势很重,骨头断了两根,好像是肋骨,也可能是腰,总之,是骨折了。上小学后,我去瑞瑞家,经常听他母亲说自己原来受伤的地方还在疼。因采石受伤的应该不止瑞瑞的母亲一个人,只是她的伤情比较严重,让她多年后依然承受着后遗症的痛苦。

  母亲在采石场工作的时候,我是在姥爷家和表弟一起玩,有时候,快下班的时候,姥爷会骑上自行车,带着我和表弟来到部队后面的戈壁滩,让我和表弟在那里玩耍,等着母亲下班。我很高兴在这里等着她从山上下来,因为我可以尽早的见到母亲。

  从山上下来的人,远远的,虽然只是一个小黑点的时候,我就能认出来哪一个是母亲。看着母亲越走越近,我会跑过去,跟在母亲旁边,看着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这份开心是母亲看到我时才有的。现在想起,这不仅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孩子来迎接她下班的笑容,更是一个女儿看到自己父亲来接她下班的喜悦。

  我们接到母亲后,一起往回走,这里离我们家很近,不一会就到了,和姥爷、表弟分别后,母亲会不顾一身的疲惫,把钢钎靠在门背后,立即动手做晚饭,不知道当时她拿来那么大的干劲。

  经过母亲他们的努力,采石任务顺利完成,那根钢钎也没有用了,就放在院子里风吹雨淋,慢慢地生了锈,但我们一直舍不得扔掉它,就一直保留着它,甚至搬家的时候,还不忘带上它,直到我们全家从西山搬到了市区,不能带这么多东西,才丢掉了很多东西,包括这根立过汗马功劳的钢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