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青葱年少,那些个难忘岁月(下)

  孟老师给我当班主任的第一堂课,我的同桌不小心动了我的右肘,字写坏了。他不但不道歉,还幸灾乐祸,抿嘴一笑。我便小声嘟囔了一句:“叫你笑!”一边说,一边在同桌大腿上狠狠抓了一把。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同桌防不胜防,“哎哟”一声大叫,惊得全班同学,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我却佯装无事,很坦然的样子,仍然握着笔淡定地写字。

  孟老师冷静得很,正在板书的身体缓缓地转向大家,看了一眼一脸痛苦的同桌,然后,两只眼睛盯向我,目光如电,不怒自威,轻轻一声:“出去,站到教室外面!”

  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严厉地体罚,对我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本想辩解一番,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乖乖地站起来走出教室,规规矩矩接受罚站。

  我终于知道孟老师的厉害。他不动声色,还是个破案高手,咱那点小伎俩、小九九在人家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直到站到下课。孟老师端着水杯走到我面前说:“知道错哪了吗?”

  我赶忙回答:“知道!没遵守课堂纪律,搞小动作,不讲规矩。”

  “好,回教室去吧。”

  我原想会疾风暴雨,一顿臭骂,结果是如此和风细雨,语重心长。我又感动又愧疚,对孟老师打心底里由怕到恨,再到肃然起敬。

  这天晚自习铃响了,我匆匆忙忙从足球场跑回教室,随便把帽子朝头上一扣,坐下来搞作业。忽然,只觉头上“嘭”地一下,帽子被人掀落在地,我承想又是那个同学打趣,就不动声色地骂了一句:“哪个坏怂?!”

  “嗯——,给我站起来!”

  那断金切玉严厉的声音,吓我一跳。猛抬头,竟是孟老师。我赶紧道歉:“对不起老师,不知道是你。”

  “歪戴帽子斜挎衣,不是流氓是阿飞。”孟老师针扎一样盯了我一下,说,“帽子戴端,衣服穿正!”

  “是!”我嬉皮笑脸应了他一句。算又平息了一场风波,心情还好。

  后来一个时期,我的作业有些凌乱,错误也接二连三。孟老师在我的作业本上的朱批,除了打叉、打半对号、划问号外,最使我不能忘记的是写了一首古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是宋代理学大家朱熹的诗作,但那半亩方塘的“天光云影”和清澈如许的“源头活水”,由此牢牢刻入了我的脑海,鞭策着我的一生。

  电影蜜蜂

  插队时,每当干锄地、删田、插秧、薅草这些农活时,活路单调,人多嘴闲,工效不高,队长总给我说:“别干活了,给大家谝嘎《三国》,提个神。”于是我遵命把《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西游记》等长篇小说凡知道的情节谝了个遍。

  不久,我被吸纳为大队革命理论宣讲员。从那时起才逐渐学习马恩列斯毛著作,知道了一些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原理,从思想上开始上路。

  在农村,白天上工,只能晚上读书学习。夏季为防蚊子,雨衣雨靴全副武装,虽然汗流浃背总比蚊子叮成满身的包强。冬天,怕睡过头,床上铺凉席,为只能在最困倦的时候睡一觉,懒床多睡不可能。冷得睡不着了,就爬起来穿戴整体坐下来看书。北风呼啸,夹杂的雪花顺着瓦缝飞落到脸上,冰凉冰凉,很刺激,也提神。

  插队农村几年,大多数农活都有不同的难度和技术含量。难度最大的要算插秧、打谷、犁田、耙地、抬田推独轮车、水利工程轮锤打钢钎。

  这些农活此前都没干过,怎么做,啥要求,没人讲。每天,队长只是早早起床,匆匆到我们知青点门口,拿上铁皮传话筒,喊:“上工了!上工了!”大家随之走出家门,赶向干活的地方。

  可是,一次,在队长来前几分钟,我的知青同伴使坏,把话筒在牛的粪便上按几下,沾上牛粪。队长不知,拿起就用。

  “看,队长嘴上有一圈小胡子了!”有人笑眯眯地低声调侃。

  队长也觉得有异物,就摸一把下巴,再嗅一下手。但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还自言自语说:“六味地黄丸嘛,哪来的?很香。”

  队长和我们年龄相仿,经常一起闹着玩。至于农村一些有技术含量的活,要谈怎么操作,说出个道道来,他也弄不清,道不明。

  不过,队里有一位无所不通的农民,是我的老师,姓梁,以前当过老师,“三反五反”时不知为啥被打成右派,下放回家劳动改造。

  他文化高,肯动脑筋,做事总能抓住本质,找到规律,再难的事,三两句话便可讲清要领。我每一遇到问题,只要找到他,总能有求必应。但有一点必须遵守:对谁都不能说是他教的讲的。原因是,梁老师还戴着一顶高耸的帽子——“右派”。

  

  在梁老师的点拨中,干起农活得心应手,既有长进,还快捷省事。插秧比赛时,我第一个下田打梁破界;拌桶打谷,我左右开弓;捆草晾晒,一人顶俩,像个农民兄弟。接着,我又当起了“二道贩子”,给知青组的其他几个同伴过招。有农民伯伯不解地说:“你不是农民,却比我们农民在行。这才叫知青!”

  从此,我也才真正领会“知青”两个字的含义。

  一天上午,我的数学老师李体亮到我知青点,说:“没事,随便到乡下走走。”

  老师怎能没事?这离县城好远,岂是随便走走?肯定有事。我便忙不迭套问,才知道,李老师要调回河南老家工作了,放心不下我,一是来看看我的知青生活好不好,二是道个别。

  哎呀,情太重了,在学校时咱不过是尊敬老师,遵守纪律,努力学习而已,怎受得起这等高的礼遇?

  那时候大家都穷,知青点更没什么好东西款待老师。我端一篮子切碎的烟叶,拿起烟斗按满碎烟递给老师,点着。一边脑筋急转圈,寻找接待良策。

  突然,一阵悠扬歌声传来,我有点惊喜,知道是救星来了,歌声我太熟悉了,一曲《喀秋莎》唱得如醉如痴。

  邻村的知青朋友建安哼着歌,背一个军用挎包,款款来到我的知青点。他和康健一起是西安下放干部子弟,他的绝活是能做一手锅盔馍和手擀面,在我们知青界远近闻名。他来了,没荤有素,款待李老师有办法了。

  于是,我介绍建安和李老师相识。

  此时,队里的梁婶也端来一大盆面粉,半碗猪油臊子,一小坛浆水菜,说:“看你来客了,这是我家刚磨的面,给客人们擀面吃。”

  “太感谢了,梁婶。”我说。

  梁婶拍拍手上、身上粘的面粉,给李老师,建安挥挥手走了。

  这顿饭自然是建安执杖捉勺。锅碗瓢盆一阵乱响过后,香气四溢,美不可言的手工浆水擀面就做成了。一顿吃,大家赞口不绝,其乐融融。美中不足是缺瓶好酒!一人一盅也行啊!

  那时咱太穷了,身上干净得水洗过一样。好的是,李老师说自己从不喝酒。但是,大家还是醉了。李老师步李白韵,即兴赋诗道:

  体亮乘车将欲行,

  忽闻建安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正钢送我情。

  

  此即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文/正 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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