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子女的成长有多酸爽?大四即将毕业,却被逼迫学习小学数学

  好时节

  我变成了另一个我的父亲

  强迫症贯穿了我二十几年的生命,直到去年才有明显好转。生命中的青春时光,我留下的大多是痛苦绝望的体验。

  回溯往事,这种病症似乎在童年时便已扎根。我爸爸是河北一个县级市的高中数学老师,作为60后,他是农村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喜欢挑剔和批评别人,个性偏急躁,遇到很小的事情就会表现出慌乱。而在他的生活中,这里的“别人”通常是我。

  小学五年级升六年级的暑假,他给我布置了一大堆奥数课程,每天给我讲课,一分一秒都帮我安排得满满当当。1998年11月份,才12岁的我,爆发了严重的强迫症。每天早晨开始,我脑袋里唯一想的事是怎么把这一天熬过去。遇到一点小事就如临大敌,想到死亡。坐着看书时,我会因为头脑里出现的恐惧念头而浑身出汗。随着年龄增长,痛苦并没有减轻,记得我高考复习时,有一天课间,我爸把我叫到教室外,跟我说我姥爷没了。接着,他说:你别受影响,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听了这话,我心里波澜一片:原来在我爸心里,姥爷去世和我好好学习相比,是不重要的。

  一边抗拒,一边长大,隐藏在我内心的特质也一一显现:自尊心强,争强好胜,一旦没有在集体中胜出,我就会自我攻击。容易紧张、焦虑,一点小事都能让我担忧不已。我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我的父亲。

  楠木

  父权

  对电影先生我而言,在高中教物理的父亲象征着权威,强权。我父亲最大的特质是强势,不容反抗,性格易怒。在我不愿意顺从他的时候,他的特征便尤为突出。

  父亲对我要求严格,从小补习班就没断过。因为是物理老师,他天天给我补习物理。对我的要求永远没有尽头,越强越好!如果这次是第三,下次就要进步,如果已经是第一了,那就再找个更强的和我比较。

  多数情况下,我很“听话”,只是一味承受,不会哭,也不会求饶。即使是被打,也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唯一的反抗发生在高二下学期。那天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因为上完补习班太累就想休息。但父亲为我安排的学习计划还有一门学科需要复习,他坚决不放我去睡觉。我抱怨了两句。父亲突然暴怒,开始骂我,我受不了顶嘴后,他掐住我的脖子紧紧地顶在墙面上。当时,我眼前慢慢变黑,呼吸困难,那是一种快要死掉的感觉。人生第一次,我在被打的时候还手了:我把手里握着的笔狠狠扔向他。

  这种反抗无济于事。那天晚上,我还是学完了最后一个学科,父亲才放我睡觉。高考填志愿时,我一心向往法学,但父亲希望我学经济。我固执地没改,却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没撑住,最后去了一所财经院校。

  现在,即使已经成年,但和父亲有冲突时,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发抖。

  

  图|楠木毕业时

  拈块铁

  记事本

  在我还没有形成对学习这件事的系统认知时,我的教师母亲就为我培养了非常好的学习习惯。

  一年级刚开始布置作业,我妈就带我去文具店挑了一个32K的小本子,说学生应该把作业以及老师的通知记下来。这个习惯我从一年级用到现在大二,各科作业,各种活动准备的材料,要交的钱款,我都会清楚明白地记好。

  我一直以为每个同学都是这样。直到高二那年,家委会忘记是否收过一笔资料费,我翻出来我的本子找到了条目,才解决了问题。当时老师们都很惊讶,告诉我“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习惯”。那时我才知道: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子。

  从我开始学习,妈妈就引导我按照最高标准来。自律,刻苦,也都成为了自然而然。我妈当了很多年班主任,最明白学习习惯对往后发展的重要性,所以在起点就没有让我走错路。

  阡陌行云

  “只有做猪容易,你愿意吗?”

  我父亲的学生给他取绰号“胡笑天”,当年电视热播京城四少,胡笑天是一号大反派。这不赖他们,虽然不似胡笑天凶狠狡诈,但父亲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确实让人生畏。

  在成都的一个农村,父亲教书37年,几乎所有学科都带过。他最爱对我说的话是:人贵在自知。所以他不喜唠叨,我也最把他说过的话放心上。他还爱说:人非生而知之,而是学而知之。鼓励我面对不知事物时,不惧不怕,敢于尝试。印象最深的是我外出求学正值青春期,总爱顾影自怜,我和父亲探讨:“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艰难?”他告诉我,只有做猪容易,你愿意吗?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深度讨论。之后多年,每每感觉生活艰难,我都会想起父亲的话。我想我还是不要做猪了,顿觉人生艰难不过如此。

  

  图|与父亲的合影

  周南

  当教师的子女成为教师

  父亲是山东泰安的一名初中数学教师。他像我们印象中的山东男人一样:坦荡、踏实、默默地扛起整个家。他很少对我和妈妈说教学中的困难,只愿意分享学校里快乐的事。

  作为一名教师,他见过非常多优秀的学生,所以教育我的时候,也习惯拿我与优秀学生作比较。有一次,我拿着一道比较难的数学题请教他,他给我讲了两遍,我都没有听懂。于是他发怒了,“我给学生讲一遍他一定就会了,你怎么这么笨!”

  但第二天冷静后,父亲立刻向我道歉。后来,我听他与别人聊天时坦言,“对学生不会的题,我愿意一遍遍地讲到会为止,可是对我闺女,我总没这个耐心。”

  成年后,我也成为了一名教师。我的教学习惯留满了父亲的痕迹,尊重学生、温和、与学生建立情感联结等等。我工作的第二年,父亲溘然长逝。葬礼上,他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来送别:初中的小孩与到场的老师分享自己成绩进步了,大一点的学生说自己今年考上了985大学的研究生,还有更多已踏入职场的曾经的学生,他们神情哀伤,手上的烟蒂沉默燃烧。

  我有时会想,等我离开的那一天,会不会也有这么多人记得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希望我能成为像父亲那样优秀的教师。- END -撰文 | 杨柳

  编辑 | 张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