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后高考风云:查分、张榜、谢师宴

  

  想起20年前的那场高考,尽管岁月流逝,当初的激动和兴奋早已被时光抹平,但是每到毕业季,那一幕幕场景仍然能在记忆里鲜活起来。

  (一)查分

  当年的高考已经可以电话查分,而就在当年,由于母亲做了小组长的缘故,家里因公安装了第一台的程控电话,当年也不知道何谓“程控”,反正觉着可能是个挺高科技的东西,因为那时村里好歹也没几户安装得起电话啊,据说安装一台电话,要专程拉一条电话线到家里,然后电话机啥的,总共5000元下不来!

  想想,20年前的5000元,能干多少大事儿,谁家愿意耗在一台可能也根本用不了几次的电话机上(因为亲戚朋友家都没有装电话,所以即使自家有,也不知道打给谁)?而我家的这台电话除了妈妈日常的工作联络,此生做出的最大贡献估计就是我的高考查分了吧。

  查分日期老师早就通知过,记得那天从一大早就开始拨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成百上千次的号码,心情既迫切又有点胆怯,怎么说呢?就如同当今网友面基的感觉,心里非常期待,却又担心一不小心开出一只炸弹来。而当年的查分系统估计也没有特别完善,加上查得人特别多的缘故,查分系统一直显示占线中,直到睡了个不太安稳的午觉后,系统总算顺畅了些,练手过几次,也没有先前战战兢兢的忐忑了,只想着分数快点出来,无论好坏。

  按系统提示一路输入学号后,电话里机器人终于毫无感情地播报了一个数字:544分。这是个我预料之外的数字,尽管不是特别的高,至少在我历经一度以为连专科都很难上的沮丧之后这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心里盘算着这至少能上个二本的线吧,或者运气好一本也是有可能的。当时心脏估计漏跳过几拍,转头告知父母这个成绩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没有想象中激动得跳起来,原来一件事期待久了梦想成真之际并不会欢欣雀跃地跳起来,而是一种心脏归位的平和。

  当然,这个只是第一步,因为据说当年刚刚开通的电话查分还很不完善,系统漏洞导致的不准确或是错误也很有可能,于是,这次电话查分只能说稍稍能让心安稳了些,最后的确定分数包括最终能上哪所学校还是要等到学校的张榜公布。

  

  到了通知返校的日子,那条从家到学校的一个来小时的路程,3年来第一次出门感觉到步履轻快。到了学校,已经有好多或喜或悲的高三面孔从校门口的方向出来,尽管分数已知,但是能否上到志愿上的学府仍然是个未知数,我的心随着这些面孔的喜乐又提了起来。

  顺着大量学子涌出来的方向,我朝着那排张贴了红榜的公告栏走去,心里比起电话查分时更加紧张和提心吊胆。或许是周边氛围的影响也或许是这个才是尘埃落定的最终结局。但是心里又无比地盼望能看到这个结局,于是当我走到那一排的公告栏时,真的是捏着一把汗的,等前面已经看到科幻片成绩的同学或家长们一批批地撤下来,我终于挤进了前排,眼睛急切地在上面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犹记得当年的红榜一直是学校里某位老师毛笔手写的,一笔一画的蝇头小楷,透露着庄重和严肃。从提前批的分数线到录取名单、录取分数、录取院校,从上至下,整整齐齐、密密匝匝。

  我找到文科的榜单,最前面的提前批我也顺便瞥了两眼,班里有几个清华、北大的同学名字赫然纸上。再往下,一本线:541分。我的心突突跳了几下,往下往下,差不多前面985、211等双一流的院校录取名单占了一半的榜单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544分,湖北大学。这一刻,我有股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却到底按捺住了,但是心情确实是非同一般的愉悦。在经受了不自信的沮丧、不确定的欣喜后终于等到了笃定的结果,这一刻,眼观周围全是笑脸。当然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是想要给家里报喜,爸妈一定从我出门就一直留意着电话的铃声响起。

  说实话,脑子里还有些晕乎,高兴,确实。身边没有认识的同学,好朋友也走开了,我的这股子喜不自胜的心情还真的一时半刻无人分享,当然,第一要务,给家里打电话!

  来到校门口的店铺,是我经常买文具的一家店,老板似乎也曾经是一中的老师。估计是心情好的缘故,在我说要用电话后,老板笑意盈盈地示意,打吧。不知是当天生意好的缘故还是受学子们成绩的影响,感觉老板脸上的笑容也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拨通了家里的号码,果然电话响了一声就立马被接起,“妈,考上了,湖北大学,第一批。”当时记得,就这几句,我说了一遍,妈妈有些不确定地在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后就挂了。老板看着我蹦跳着准备离开,提醒了一句,哎,电话费?我才尴尬地转身,口里连说不好意思,边付了话费离开,老板一定是听到了我这通报喜的电话,看到我被喜悦冲昏头脑的迷糊劲儿也只是温和地笑笑,他的女儿似乎也是我们同一届,我才想起,不知道考得怎么养呢?

  

  (二)让我再看你一眼

  尘埃落定,心情归位。本就不是个张狂的人,这个成绩只能算作自己求学生涯的神来之笔,在班上人才济济的同学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在教务处门口那占据半壁江山的光荣榜上面,尽管我的名字也荣膺其中,可是和前面那些提前批的国防军事院校,985、211等双一流院校的同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因为就我们班上,也有好几个北大的幸运儿。但无论如何,我们还能最后一次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共襄各自的盛举。

  去到教室集合的时候,前面走着一位身材婀娜的美女,及踝的修身连衣裙笼罩住的是极佳的身段,正在疑惑这位美女的来头,估计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扭头,方认出这是咱们班的班花—英语课代表,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见她穿得如此隆重,估计也是高考后解脱的缘故。和这类风云人物一向不熟,简单打了招呼,一起往教室走去。我有意拉下半步,用带着欣羨和仰慕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估计才叫天之骄子吧,家境优越、外貌生得美,身材也好,成绩也棒,据说是考进了北外还是某所名校,这样的尤物进了好的大学,人生应该从此更加平步青云了吧。工作多年后,听说课代表进了国航做了空姐,嫁了个韩国老公,偶尔在友圈看到其在工作之余世界各地的美照以及回国之时友圈里打听当地好的酒店落脚,诚然,都是我们不可企及的圈层。

  不过,既然有从出生就自带优越感的那样一类人譬如班花,也有遗憾落榜的那一群。走进教室,安静地坐下来,同桌的女孩据说考得不好,准备复读。我以为的沮丧失落没有见到,见到的她却是之前少有的活跃,拿着一大把据说是新鲜出炉的艺术照逢人交换,我没有相片和她交换,但还是接过她递过来的相片,认真看了看。确实是个美人儿啊,眉眼弯弯、皮肤吹弹可破,17、8的大好年华,略施粉黛便出落得人间仙子一般,尤其有一张胸前俩辫子的假发照(她本是短发),粗黑的麻花辫辫梢被两根手指捏住,一边一个红色的璎珞映衬的皮肤更加白皙,稍稍的侧头,加上嘴巴微嘟的表情,娇俏倩兮,眉目传情。她自己也一定颇钟意这一张的吧,大概想送给某个特别的同学,一直捏在手上舍不得交换。

  环顾一下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哪些考得好哪些考得不好,或者其时大家暂时都忘了各自的分数,在此刻,就仍如往昔一般,我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好同学,尽管这一纸分数,很可能就从此将毫无二致的一帮小县城的学生区分个三六九等,可是,那都是后话,以后谁知道呢?至少此刻,我们还是同桌,还可以嬉笑怒骂。

  班级话别后,我再一次走过交错于文理教学楼的曲折回廊,从来,走过它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要么惦记着下一课的笔记,要么踩着回宿舍的就寝钟点歇息,所以这一片古色古香的景致,竟然也从来没有好好地欣赏过。

  

  这一次,这最后一次,当我放慢脚步,我竟然在靠近理科楼的那侧亭角看到了他。他是我高二文理分班前的最后一任同桌,那个爱笑爱唱歌爱穿黑衬衣的男孩子,依然是一贯的坏笑模样,却将目光放得很远很远。我没有和他打招呼,担心他已经不记得我,会自讨没趣。经过他的面前,仍然感觉手脚无措、心跳加速,却目不斜视,曾经心生暗恋,没想到时过境迁,仍然还保留有那一抹心动。远远走过后,再回头,望一眼那曾经的身边人,那曾经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午后为我唱歌、为我理科开小灶,曾经在最晦暗的时光里点亮过我双眼的那一抹彩色的光,谢谢你!

  (三)毕业礼物

  没有和任何人交换礼物,这份礼物是自己送给自己。

  慰藉高中三年的辛劳也好,祝贺自己得偿所愿也罢,总之,我给自己送了这份礼物,第一次拿回家里,没有被父母责骂乱花钱。

  其实没有什么,一盘阿哲的磁带(已经记不得专辑名称),一本《张晓风散文集》,阿哲是一直喜欢的歌手,高中买的随身听大部分用来听阿哲了,而张晓风是那段时间很喜欢的作家。

  和现在孩子大手笔的毕业礼物相比,可以说简单地可笑,只是那个时候,家里大人也没有这么多的仪式感,唯有自己宽慰一下自己。

  那天领了录取通知书后,来到路边的一家影音店,挑了阿哲的这盘新专辑,里面收录了哪些歌曲已大抵不记得了,依稀有一首《彩虹》是我尤为喜欢的。后又到学校所在街口的那家书店,买了那本散文集,之前从他家买的从来都是参考书。

  回到家里,已是午后,爸妈正在午睡,给他们看了录取通知书,展示了我买的毕业礼物,爸爸看了看,欲言又止。

  后来父母倒是给我了一份大礼——升学宴,本来应该是谢师宴的,因为并非名校,再加上老师们彼时彼刻都是香饽饽,行程大概都得排期,索性也就没有谢师之意,昭告一下同乡、亲朋好友庆祝庆祝罢了。

  摆酒席是很累的,尤其在当年都是自家操办。爸妈熬了几个大夜,最后一晚,客人还没走完,爸爸已经累得酣睡在了露天的竹椅上。多年后,仍记得此情此景表弟当时说的一句话,“姨父得有多荣耀,即使累得趴下了也是笑着的吧。”作为女儿,这一生,大概也就这一回突然心生了光耀门楣之感。

  之后的回忆便更多充斥着生活的艰辛和寒门学子之痛,另辟篇章吧。谨以此纪念曾经高考及第的点滴,所有过往暂且按下不提,新的人生序章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