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罗毅:上军校
上军校
文/罗毅
据媒体报道,近日空军飞行学员新生入学报到,是集体乘坐航空大学派出的“鲲鹏”运-20飞机,真是为他们骄傲。而当年的我,可是挤着火车上军校。
那年夏天,在一座山间军营,我接到了长沙某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报到路上,首先犯难的是一票难求的火车票。七弯八拐找地方朋友“开后门”,费不尽的周章,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一张可怜兮兮的站票。
手握那一张没有座位号的火车票,走进火车站候车室。室内人头攒动,寻一处角落坐下,在纷纷攘攘的嘈杂声中左顾右盼。当检票进站的铃声响起,我站起身来,未及迈开脚步,身子已经被如潮的人流推拥着向前挪动。行李办了铁路托运,随身除了一个灌满水的军用水壶、一个装有录取通知书、供给关系、洗漱用具和几十元现金的绿色军用挎包外,再无他物。极简,方便,我几乎是被强大的人流裹挟着,抬进了车厢。
那是一列从西安开来,又驶往湖南、上海方向去的绿皮火车。密密匝匝的乘客,被压缩在车厢有限的空间里。过道上挤满了旅客,就连逼仄的车厢厕所,也被捷足先登的人占为己有。挤在人缝里,我仿佛成了夹心饼干,汗水沿着脑袋、前胸、后背蚁行。不一会儿,小腿肚子发酸,我只得侧身提起左脚,将全身的重心落在右脚上。三五分钟后,又将重心调整到左脚,让疲惫的右脚放松一下。老天爷,未必我就用这种方式挤着火车去长沙?
忽然,我瞥见同一节车厢里有两位穿着蓝色空军服装相向而坐的军人,他们面前的长方形小桌上,堆满了用白色塑料袋盛装的吃食和苹果、梨子。关键的关键,是他们身旁的走道处还有一个空隙。我迅速挤过去:“首长,我可以在这里站一会儿吧,我是去长沙上军校的战士。”
军人的服装是四个衣兜,他们是军官。他们打量我一下,咧嘴一笑,来吧,站这儿吧,我们也是军校生,空军雷达学院的。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卤鸡蛋和一个削了皮的苹果,干掉它,小战友……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人,朴实无华,单纯得可爱。
漫长的旅程就那样开始了,我与两位素不相识的干部学员结伴而行。白天,我们仨天南海北地聊天,两位军官时不时起身,让我在属于他们的座椅上小坐一会儿;夜晚,我便自觉地钻进他俩的座位下面——硬座下方,刚好容纳一个人平躺进去。就这样,在隆隆的火车行驶声里,昏昏欲睡,又似睡非睡……好不容易,一路穿山过洞、走走停停的夜行火车终于迎来了黎明。从硬座下面爬出来,其状如刚从采煤井中作业归来的矿工。一夜蜷伏,我周身酸痛,身子骨似散架一般。
那样的挤火车上学的方式,实如煎熬,永生难忘。所谓年轻人要吃苦,我在车厢地板铺开两张报纸,睡在人家座椅底下,熬到天亮,算不算吃苦?!蜷缩在坚硬如铁的火车车厢地板上,躺在人家的座椅屁股底下睡觉,我竟也扛过了三天两夜艰难的旅行。要是放在现在,我这大肚腩,还能钻进那逼仄得让人压抑的座椅下面去吗?
时光列车驶进新时代。当下的空军军校生上学,已有大飞机迎接。真好啊!羡慕中,我想起了当年火热的军校生活,记起了那一列喷着蒸汽、呜呜鸣叫于万山丛中向前爬行的绿皮火车。那见证了我挤着躺着上军校的列车,永远承载了我不灭的青春记忆。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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